花之碑与白旅人

红绿灯拖更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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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与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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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嗒....滴....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古老岩壁渗出的地下水缓慢地落在地面,清脆的声响无比清晰。

连带着如同战鼓般疯狂跳动的心跳也十分清晰。

一支穿着黑袍的队伍一动不动地躲藏在狭小缝隙的角落中,每个人都闭气凝神,极度的专注。

因为一条龙正在外面抬头警戒。

如同火炬般明亮的竖瞳将巨大的威压散发出去,没人敢大声呼吸,哪怕屏气到缺氧都无动于衷。

冒险者A级队伍「精锐豺狼团」此刻就像是被砍断了尾巴的家狗,正收起那可怜的半截尾巴低头呜咽。

没人想到雷劈开的山体中藏着一座古代遗迹,最里面的主殿居然会沉睡着一条远古巨龙。

哪怕是从事冒险家行业早已见识过许多种类型的龙,他们也认不出那是什么类型的龙。

全身的鳞片就像是竖起来那样刺着,表面流动着紫色的光泽,只要和空气摩擦就会爆发出一阵阵的闪电团,每每张开龙口呼吸时都会有巨量的雷元素出现在这个空间内。

这是足以被吟游诗人们写入英雄故事里的夸张巨龙了。

成年的龙类体型有三十米的长度,将头昂起来起码有十层楼的高度。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哪怕是国家的军队来了都只能任凭杀戮。

没有人知道这条龙沉睡了多久,但是「精锐豺狼团」的每个成员都知道那玩意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他们已经在这条狭小的缝隙里躲藏了一个下午了,带的干粮和水都几乎耗尽。

龙首不知道盯着哪里盯了一会,觉得没有危险后,再度将头低垂了下去。

这样的动作已经重复了十几遍了,在骑士小说中龙是愚蠢庞大并且贪婪的生物,往往因为自大而死于骑士的剑之下,可实际上它的心思缜密到让人毛骨悚然,这条龙甚至有过几次诈睡过去,实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四周,另一处滴下地下水的岩层缝隙就忽然间被它用一道龙息炸的粉碎。

没有吟唱,没有蓄力,瞬发的雷元素球混着阳焰,威力大的让人绝望。

这条龙的身下是厚厚的金银财宝,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后仍然有许多纯金的首饰没有被空气中的水分锈蚀,保持着如同当年般光亮的色泽。

巨大的重量压在了脆弱的财宝上,好在大部分的不知道什么年代的货币起了主要的支撑作用,厚厚堆积起来的金币海洋四处滚散。

小队队长见到龙首闭上了眼睛,用手语和同伴打起了交流。

怎么样,要不要,现在撤离?

保守起见,我们需要一个,诱饵!有谁愿意,拿着移动魔石?!

两个头部成员迅速交流起意见。

旁边的同伴都能看的懂,因为这是冒险家们必备的技能,有许多场合需要保持安静,那么唯一能交流的就只有手语。

不过虽然这样墨守成规,手语也只是简单的会几句常用的而已,并不是需要精通。

一名盗贼模样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硕大的魔晶,很明显是移动魔石。

这类道具在探险时经常会出现,也并不陌生,通常用两块孪生的青金石雕刻上魔法纹路,由两个人分别握着,一公一母的特性,只要出现了危险状况,往公石上输入魔力就能迅速转移到母石附件。

但是有个条件,必须由持有者向公石输入魔力,才能完成转移,母石的持有者无法提供任何帮助,母石的作用仅仅只是提供转移的坐标。

那个男人把魔石举高,看向众人,晃了晃石头,询问是否有人愿意承担这个任务。

一片沉默。

没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作为掩护,更何况是那样在那样雄伟的生物面前。

那可是一条古老的成年巨龙啊,甚至没有人见过听过这条龙的哪怕一点消息。

男人焦急的转着脑袋,这条龙由于刚刚从长眠中苏醒,十分警惕四周,没隔多久就会睁开眼睛巡视自己的领土。

而刚才那次闭眼还将它的翅膀收了起来,虽然种类并不清晰,但是龙类进入睡眠时会收起翅膀的习性是共通的。

这是唯一的机会逃离这里了。

没有人敢肯定这条龙会睡多久,也许是一个晚上?几个小时?几分钟?或者是...几秒?

巨大的动静再次从缝隙外传来,龙首高高地抬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月光都在他的威严中微微颤抖。

宛如帝王匍匐在旧日的王座,哪怕无人觐见,无人朝拜,它也要保持着王的姿态君临世界。

几秒过后龙再次陷入沉眠,所有人的额头迅速流下冷汗。

那股威压是实质般的,呼吸都几乎被龙的嘶吼给中断。

又一阵沉默。

最终一个握着法杖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他没有打手语,就那么径直地走近男人,接下那块被所有人视为烫手山芋的魔石。

男人犹豫了,忽然间点了另外一个成员。

同样是拄着法杖的年轻人,应该都是魔法师。

他对着两人打起手语:

“你,魔力还充盈,保存实力。你,魔力快用完,先上。”

后面被点名的年轻人脸上唰的变得苍白。

他立刻手就开始抖了起来,用力摇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忽然一沉,就止住了抖动,听话地接下了转移道具的公石。

一柄剑抵住了他的后背。

冒险家们就是这样一群家伙,必要的时候谁都可以牺牲,为了利益为了财宝大家相亲相爱在一起下窑子进迷宫,有钱分的时候称兄道弟,性命不保的时候大家各自跑路。

更何况这是大名鼎鼎的「精锐豺狼团」

这个庞大的冒险家队伍其实是一个公司,只有上层的管理者和组织者是真正能够自称名号的冒险家,其余都只是临时合作或者签下短期合同的参差不齐冒险家罢了。

所以这时没有人吭声。

这是最合理的选择和分析,队伍中不能没有魔法师的角色。

而魔力几乎用完的魔法师几乎等同累赘,让累赘去充当诱饵,是损失最小的决策。倘若将那名魔力还充盈的魔法师损失了,那么后续的所有行进都会有不方便。

所以没有人想要站出来否定这个不公平的一切,因为默默不出声的每个人都是利益既得者,在死亡的压迫下他们只想着先活下去,活下去是唯一的思考目标。

所以每个人也都默认了现状,看着这荒唐的一幕。

魔力耗尽的年轻人绝望了,颤颤巍巍的握紧了魔石,最后看了一眼第一名站出来的魔法师。

因为他似乎和别人有些不一样,他会主动站出来,也许就说明了他愿意...帮助自己。

最后,他用几乎崩溃的视线看向了队伍中另外的魔法师。

那名魔法师带着兜帽,根本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能闻到空气中的隐意。

那个魔法师无视了他的视线,径直地转过身,看向远方那唯一安全道路。

年轻人彻底绝望了,抽泣着从缝隙里离开,所有人就那么目视着他的离开。

其实也并不一定会死。

只要魔力注入的够迅速,那么就能够成功脱险,而魔力几乎用完的魔法师也并不意味着一点魔力都不够注入到转移魔石内。

只是...人的反应能比龙快么?

那一点点的不确定轻而易举地压倒了人的理性。没有人愿意去尝试那一点点不确定性。

于是那个出入茅庐的新手魔法师成为了他们的牺牲品。

他的衣着,法杖,显然都是初级学者才会用的廉价品,所以他在队伍里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能任由宰割。

转移魔石的母石交给了领头的副队长,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离开缝隙的那名年轻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远离同伴身旁,紧紧贴着墙壁向前移动。

他要做的,就是将龙的注意力转移到要撤离队伍的反面,使得「精锐豺狼团」,包括他自己,成功安全撤离。

但是最好的前提就是龙根本没有注意到缝隙这边的动静,这样魔法师职业的年轻人也就不用以自己的命为赌注一个人吸引龙的注意力。

所有人都几乎屏住了呼吸。

在那个雄伟的究极生命面前,他们挥舞的刀剑就像是矮人的身高一样可笑。

毫无疑问的,根本没人还能持有朝龙挥剑的勇气。

想来要是现在忽然有一个神棍推销神教派信仰这帮没有底线的家伙一定立刻就会冲过来虔诚的跪拜,大呼我主救命!

一行人这辈子都没有那么轻的踩过脚步,轻地像是家中偷了米的老鼠一样畏手畏脚。

不过也确实算偷了米的老鼠,哪怕有条龙横在他们面前都没忘记扒拉点地上的金银财宝在兜里。

果然还是出现意外了。

青铜打造的小巧杯盏砸在地上,在巨大的空间里发出回响,所有人安静地回头看向那个口袋塞的太满的家伙。

“见鬼见鬼见鬼!快跑!魔术师吟唱大型魔法殿后!”

领头的人毫不犹豫地开始狂奔,根本不用猜就能想到下一秒带着雷电的龙息覆盖到他们头顶的景象。

披着斗篷的年轻人回头,开始快速的吟唱大型魔法,配合着其他弓箭手拉出的长弓,为整只队伍创造安全离开的机会。

「白莽原野上的勿忘我啊,于此处盛开!将有形之体的手脚如冻湖束缚!」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形成,唯二的一位魔术师爆发出可怕的魔力输出,将法杖高举过头,狂风也从他的身上并发。地面开始延伸出大块的冰晶,迅速地攀爬到龙的双脚双手处,将龙冻在原地无法移动。

古龙的移动暂时受到限制,他身下的金银财宝和四条脚都被冻住了,也许是害怕弄坏它的财宝,它没有选择用蛮力对抗,咆哮着鼓起双翼卷起巨量的狂风,将冰晶和雪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戚,高等阶的冰魔术也对付不了它吗?现在快走!趁他还离开不了的瞬间!”

领头的男人拔出剑向后指挥,看着正在此刻远处充当诱饵的年轻人,他已经被发现了,龙无法离开原地去咬死他们,就只能将龙首调转看向落单的人。

魔法师的长袍被龙息吞没,在关键时刻他居然还能榨出魔力对自己使用风魔术转移位置,可是龙喷射完火焰后又没有间隔地张开巨齿准备生吞他。

来不及了,风魔术这种非常消耗魔力的魔术无法高频使用,他要被咬死了。

“快使用转移魔石!”

吟唱完大规模魔法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朝他大喊,声音里显而易见的焦急。

龙的血盆大口近在矩尺,空气里飘着染上众人目光的雪花。

转移魔石亮了,他被伏地悲鸣的年轻人高高的举过头顶,痛哭流涕的发动了。

青金石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宛如母亲温和的怀抱,向他照向生的希望。

咔。

咔嚓。

转移魔石发动了。

转移魔石本该发动的。

公石已经亮起了被发动的光泽。

为什么?

在队伍最后面争取时间的魔术师,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身体断成了两截。

他的哭嚎回荡在这个诺大的空间,可是渐渐地被龙咀嚼骨肉的声音淹没,鲜血仿佛是绽开的花束,在空中留下一瞬的剪影。

僵硬的上半身咕噜噜滚动着,最终和魔术师的双眼远远对视。

他最后的眼神是呆滞,惘然,以及悲伤。

魔术师还没来得及恢复神智,衣领就被后面狠狠地拽住向后扔去,被扔进代表安全的大门。

被东方人以炼金矩阵布好的石门启动了,严密的机械机关在几百年没有保养时仍然能正常启动,靠在门后面负责启动机关的成员大口大口呼吸着,因为此刻剧烈的龙息就喷吐在这座石门上。

如果门没有来得及关上,那束夸张的龙息会把这条通道都覆盖,没有人能幸免。

“小鬼!你在想什么!刚才要是晚一点我们就都死了。”逃过一死的领队也大声喘息着,心脏狂跳。

“.....”

魔术师仍然是呆呆地,望向那道巨大的石门。

“为什么,为什么转移魔石没有启动?”

他忽然间动了,将头硬生生地拧转了可怕的角度,神色苍白地盯着领队。

“.....”

“回答我,雷维尔·莱佩!如果我将这件事上报冒险家协会,你可知道等待你的会是什么结果?”

“真跩啊小鬼,要不是我你刚才就死里面了,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

男人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讥讽的表情那么自然,就好像已经对初入冒险家行业的新人笑了几百遍一样熟练。

“哎呀,转移魔石临时坏了,这有什么办法?”

男人耸了耸肩,将手中的母石隔空投给了魔术师。

魔术师下意识的朝空中伸手去接,身体却骤然一顿,瞳孔剧烈地放大。

“只要在上报冒险家协会的任务汇报里写「在于巨龙的搏斗过程中,转移魔石不可避免的发生剧烈的碰撞损毁,导致相互照应的两位魔法师不幸死亡....」”

一颗已经失去光芒的青金石滚落在魔术师的脚下,一道清晰的裂痕说明了这是人为的破坏行径。

“你们...你们不怕遭报应么?”

年轻人吐出一大口鲜血,视线急剧地模糊起来,因为他的胸口被一柄剑贯穿了。

他才意识到他的周边不知不觉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刚从死亡危机中逃出来的众人就将剑指向了同伴。

哦,不对,也许他并不算同伴,毕竟他只是临时搭伙的冒险家而已。

“说实话,从进山第一天我们就很在意你了,那莫名其妙的风魔法和龙类知识,还有那根看起来破旧到像是路边捡来的法杖,却能有那么值钱的龙眼魔石作为核心,虽然不知道你是哪家的贵族小孩,不过实在抱歉了,毕竟你给了我们悄无声息捡走财宝的机会呐!”

男人笑眯眯地走近了,轻轻地按下去魔术师不死心举起的法杖,面色平静地将法杖拿走。

他终于表现出一点被背叛后手足无措的动作,魔术师伸直了手想要拿回法杖,却只是被剑固定在原地。

也许他的肺没了,连带着两节被砍断的肋骨和心脏。

“咳,咳咳,你们...你们...”

“少说几句话会死的轻松点哦,毕竟血应该快流光了,很冷吧?我建议你去水潭那边趴着,喏,就那边,水的温度应该比你现在的温度高一点。”

男人吊儿郎当地指了指远处的小水潭,魔术师显然已经没有了多少思考能力,就那么呆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下一秒长剑从他的胸口拔了出去,鲜血喷洒染红了他的魔法师长袍,重重的砸地声象征着又一名被「精锐豺狼团」毒害的年轻人死亡。

「精锐豺狼团」就是这样的存在,进入遗迹,探险,不管任务成功还是失败后,走出遗迹大门的前几分钟将每个新人和临时合作的冒险者杀死,拿走本应属于他们的分赃和随身物品,再大摇大摆地离开遗迹,完成委托。

这个魔术师应该想不到,此行的队伍里只有两名成员不是属于「精锐豺狼团」。

一名已经死在了里面,死在龙的嘴中,又或者说是死在了男人的匕首中。

他艰难地昂起头爬行着,留下一大滩鲜血和认不出的脏器碎片,让一些刚刚加入「精锐豺狼团」的新人也不由得发出难视的叹息。

“这家伙太惨了,魔力用完后被杀骡卸货。喂,老大,我们不能用让人舒服点的杀人方法了解掉吗?看着他这么死掉我都有点痛。”

“哦,可是这次我们已经够仁慈?直接就用剑把他的心脏破坏掉了,上次有个给自己背包下法阵的家伙被我们砍了手脚在遗迹深处磨了三天三夜,结果硬是不肯开口,把他丢到蝎子魔物的窝里才痛苦的张嘴,结果里面就只是他家的地址和留给老婆女儿的信,唉。”

“呜哇真够恶趣味的,那后来呢?”

“后来?”男人摸了摸粗犷的络腮胡,淫笑着收起从魔术师那偷盗来的法杖。

“你想知道?诶嘿嘿嘿就是男人都懂的那事啦,就是去那个可怜虫家里干了个爽啦,大的小都可润了!”

「精锐豺狼团」的大部分成员开始大笑起来,阿谀奉承地捧起领队的马屁,也许他心情好就会在下次遇上这样的事情分给他们一些好处。

只有一个对着灰色事情没有兴趣的人注意到了异常。

“喂,别聊了,那个家伙...不见了,他爬到哪来去了?”

空间又瞬间安静下来,领队打着哈切用力拍那个家伙的头:“大惊小怪,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不就在那个水坑那里呆着么?一个用完了魔力的魔术师有什么好担心的,真是。”

“可是...可是...他背对着我们,万一在吟唱魔法怎么办...”

“噢,你说的对。”男人稍微思量了一下,把剑递给了那个同样新入伍的成员。

“把剑插到他脑袋上或者脊椎上,然后转一转,补刀掉。严谨是好习惯,表扬你。”

领队将年轻人推向前面,从裤兜里摸出一根潮湿的烟卷,用火魔术在指尖点起烟草。可能是没杀过人吧,接过剑的年轻人走的步伐缓慢,手都在打颤。

看身高和声音他们应该就是同龄人,可现在居然要毫无理由地杀掉对方,让他实在有些下不来手。

“奇怪,烟草怎么点不上,是这里的环境太潮了吗...不对啊,温度有点太低了?!”

领队警觉地抬起头,凝视先前年轻人将要去补刀的水潭,却看到了空气中凭空产生的小小雪花。

“雪花?为什么....快!快把那个人杀了!他没死!”

领队疯了一样抛下烟,失态的粗着脖子嘶吼,他失策了,魔术师本来就是狡诈的东西。

这家伙身上应该还留有治愈卷轴!绝对是高等阶的治愈卷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那样的穿透伤治好。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有高等卷轴可以顺手牵羊,这下,挣大发了!

无所谓,他们这样做不义之事的恶徒就是要与反常和不确定为伴,这样的场合他经历的太多了,魔术师先示弱再使用治愈魔法拉开距离报复他们,他也不是没有杀掉过这样自作聪明的魔术师。

被他叫去补刀的年轻人在靠近水潭的几步之遥,腿脚果然都被冻住了,就当他迷茫的看着脚下的时候,又一根冰矛自天花板贯穿了他的脑袋。

血和坚冰撒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个新人大概人缘很好,不少成员发出了看到同伴死亡时扭曲的嘶吼声,自顾自地拔出剑就向仍然在水潭中一动不动的身体刺去。

可是剑只刺到了一团泡影,他们惊惧地抽出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也被冻了在原地。难怪从远处看向趴在水潭里的身体会那么虚幻,要来早就吟唱好了骗人的手段。

同样的冰矛从天花板坠下,不知道在何处吟唱的魔法师甚至连一点吟唱声都没暴露,就那么迅速的连续释放了悄无声息的冰矛术。

不过有了先前的例子,这些冰矛都被同伴用盾牌挡住了,他们愤怒地四处寻找杀人凶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消失了?

领队哼了口气,撸起了袖子。

“喂,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去前面的通道守住!不要让他跑了!”

“是!”

“不过是骗人的手段罢了,我要看你能藏到何时。据我所知,这类能隐身的魔术应该很花费精力呢?你能撑多久?一个小时?几十分钟?还是....”

他毫无先兆地将剑从腰间拔出,径直的投掷上方的天花板。

细长的刺剑深深插入岩壁,一点鲜红的液体和被撕碎的布料掉落在他身上。

“胆识过人啊,小子。要不这样吧,我不想杀你了,现在现身的话我就破格录取你加入我们伟大的「精锐豺狼团」。怎么样?”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像是在开战前狼嚎的狼群首领。可他实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这个空间的所有声音。并不像表面那样游刃有余,这个魔术师还是有些超过他的预料了。

一般遭到这样背叛绞杀的魔术师都会在第一时间选择逃命,从前面的道路离开。可这个家伙居然躲到了他的头顶正上方。

那个家伙没有逃跑的打算,他只想着要杀了他们。

有趣。

如果这样思考,就说明这个魔术师绝对有能杀死他们的自信,那么会有什么样的手牌在魔术师先生手里呢?

“喂,你的治愈卷轴还有没有?我的剑上可是涂了毒哦?再这样耗下去不管你能不能投诚可都是要死掉啦。”

他保持着宏伟的音量,眼珠子咕噜鼓励地转着,警惕每一个能藏人的天花板和角落。

能隐身的魔术并不罕见,罕见是能将自己的气息和心脏搏动声隐藏的这么好的使用者。

先前他发觉了这么魔术师的原因是他察觉了那股浓烈的杀意。

毫无疑问,那就是冲着要一击致命而来的攻击。如果不是他先发制人,想来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那柄还停留在原地没有成型的冰矛坚硬异常,自己锋利的佩剑甚至没能完整刺穿。

如果这个魔术师有足够的杀人经验,懂得怎么风轻云淡的杀人,那么他绝对已经死了。

不过人生啊,有趣就有趣在那么多的阴差阳错上。恰巧,魔术师先生的杀人经验还不够。恰巧,他今天有了玩弄被逼到悬崖边的猎物心情。

和一个聪明的家伙玩智斗是他最享受的工作时间了,而不是单纯的一方面虐杀,然后拿走赃物拿走钱财按部就班地吃喝嫖赌,在妓院的床上看着清晨的朝霞。

他渴望这样的斗智斗勇,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看着勇者斗恶龙故事里的勇者。

啊,不,现在的他应该更像那个邪恶的恶龙更多一点,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强大的恶龙有什么不好呢?强大的恶人杀死正义的英雄才叫人感到高兴呢,不是么?

“来啊!既然不想臣服于邪恶一边的话就奋起反抗!把自己想像成为英雄故事里的骑士吧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那条作恶多端的恶龙,来,杀死我!你将获得一辈子的功名利禄与光荣称赞!”

狭窄的通道里他的笑声越来越响,几近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独白。

奇怪,没有回应么?不应该啊。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视周围,重新理清思路。

奇怪,突然间冷的厉害,身上三四件厚厚的衣物都觉得单薄。

他擦了擦眼睛,才发觉脚下居然已经雪厚三尺。

而刨去白雪,是深达膝盖的坚冰。

糟了!

致幻的魔术么...什么时候中的?!

是在他劝降提高音量的时候么...不对,难道是最开始他把剑刺向天花板时中的?!

糟了。

“你们,清醒点!别被致幻魔术干扰了!醒醒!”

他大声嘶吼着,可是任凭怎样叫唤都叫不醒他们。

佩剑...佩剑呢?!

「精锐豺狼团」的副领队雷维尔·莱佩此身第一次感受到了畏惧的情绪。

分明是一条狭窄的隧道,可是却飘起了极寒之地才会有极寒雪霜,极低的室温冻僵了他的面部,每一口呼吸都在割伤食道和口腔。

霜雪不知道从何处飘落,悠悠然地开辟了执剑人的道路。

那名魔法师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他的手中握着雷维尔·莱佩的纤细佩剑,步履轻盈,缓缓舒展自己握刀的右手肌肉。

在这场雪里,也许清醒过来的,只有雷维尔一个人。

因为那个魔术师也陷入了自己的致幻魔术。

人会因为流血而胆怯,会因为受伤而后退。

但如果用幻术欺骗了自己呢?如果屏蔽了痛觉呢?

是真的,那个释放了幻术的魔术师真的还没醒过来,他的伤口根本就没有复原,被刀剑刺开的巨大伤口仍然流淌着致死的血量,肩头被刺伤的地方也泛着中毒的青色。可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像是睡着了那样微眯双眼,可又像是在哼着歌谣嘴唇轻启。

「白莽原野上的勿忘我啊,于此处盛开,将有形之体的手脚如冻湖束缚。」

坚硬的冰霜早已覆盖了隧道,陷入幻觉的人们呆呆的看向魔术师走向他,或是伸出双手向他渴求,或是向他埋头痛哭。但是结果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白莽原野上的勿忘我啊,于此处盛开,将有形之体的手脚如冻湖束缚。」

鲜血将千疮百孔的熏黄色魔法长袍染成了一件战袍,披风的末端满是刀痕和断裂,他轻声吟唱着古老的念诵诗句,将古老的神话化作现实,他念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仿佛西方的群山上云雾缭绕,白云深处将传来教会厚重的青铜钟声,宣告死刑犯的罪责。

「白莽原野上的勿忘我啊,于此处盛开,将有形之体的手脚如冻湖束缚。」

持剑的魔术师进入「精锐豺狼团」构成的小径,一路走一路沿途砍下头颅,他像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重装铁骑,那是东方人唯一能碾压西方人的至高武装。

咒语的吟唱声始终没有停歇,狂风暴雪中他的身影恍若天神下凡,红色的鲜血不停从切口喷涌,他的致幻魔术居然能让「精锐豺狼团」的成员心甘情愿的接受死亡。

「白莽原野上的勿忘我啊,于此处盛开,将有形之体的手脚如冻湖束缚。」

雷维尔·莱佩,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原来死是这样的感受。

要来接受死亡是这样的心情。

魔术师走的很慢很慢,因为他杀的每个人都很细致,每个人的头颅都保证掉的干净利落,保证他们死的毫无痛苦。

最终他还是走到了雷维尔面前,单手振刀洒去鲜血,面无表情地蹲下,和他平视。

“雷维尔·莱佩。你知道你犯了什么样的罪行么?”

“我知道。”

“你是否有过悔改之意?”

“没有。我的爱好就是欺凌弱者,强暴女性。因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呐,你看,你杀了我,因为你比我强大,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不是么?”

男人得意的笑了笑,如果魔术师杀了他,在文字游戏上就说明魔术师是和他一样肮脏的家伙。

“是啊,我比你强大。说个题外话,我接下了一个男人的委托,那个男人在满是毒蝎里的洞窟挣扎了三天还没有死去,我还没见过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睛可以像火炬那样熊熊燃烧....”

魔法师摘下了兜帽,现出了一直隐藏的面孔,银色的头发要比白雪还洁白。

可是他瞳孔里的深红色要比泼洒的龙血还要黏厚,那里藏着滔天的怒意。

“....”

“那个人的名字叫坎贝尔。坎贝尔·萨维德拉”

“你,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杀了我就和我一样肮...啊!!!啊!!!!!”

雷维尔的半边耳朵消失了。

“他说,他的妻子和女儿被人玷污后死去了。”

雷维尔睁大了眼睛,想要用右手去摸自己被刀砍没的右边耳朵,可是下一秒他的右手也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好痛啊!”

魔术师将砍下来的耳朵和手臂恭恭敬敬的摆好,然后用火魔术开始烧烤,为自己冻僵的双手取得暖意。

“他啊,给了我无法拒绝的回报。他说,只要我把一个叫雷维尔.莱佩的家伙给杀了,把他的眼,耳,手,祭拜给他妻女的在天之灵,他就愿意把他的所有财产给我。”说着说着他朝自己红通通的手心呵了口气,等到暖和起来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了仅仅一枚铜币。

“也就是说,坎贝尔大叔用一个铜币的价格来买你的命,而我接下了这桩委托。”

魔法师先生的脸很是秀气,小巧的脸蛋五官精致,浓密的睫毛纤长卷曲。

可他挥剑时手起刀落,见了血就像是见到溪流中溅起的水花那样习以为常。

银色的带卷头发被溅上液体,他接着将刀放在了雷维尔另外的一条手臂,将刃口从腋下朝上对准了上面。

雷维尔已经昏过去了,在右手断开的时候他没能哀嚎几秒就失去了意识。

魔术师先生看着双眼泛白口吐白沫的对方,为难地挠了挠头,把刀抽了出来,从地上捡起一块坚冰,将锋利的刺剑剑身砸的坑坑洼洼,就好像...医生做断肢手术时的锯子。

“哼嗯!嗯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手要断掉了要断掉了断掉了啊啊啊啊——”

被坚冰固定住的上半身以惊人的幅度摇摆起来,他想逃跑,想要活下去,可是却无法移动半分。

锯子割据的力度越大,雷维尔的惨叫声就越可怜,魔法师像是陷入了陶醉的音乐声中,仿佛是在亲手拉响小提琴的夜曲,时而迅速时而缓慢,他在足以撕裂声带的粗糙哀嚎中露出了满足的甜美笑容。

“来,叫的再好听点,再悦耳点,不然我可没法告慰那位已经在天之灵的男人啊,他的人生因为你而毁的万劫不复,你知道吗?”

“对不起,对不起嗯啊啊啊啊!好痛!!!”

“其实啊,我没有打算杀掉你,毕竟让你就这样去死也太便宜了。”

魔法师先生露出明晃晃的笑容,最后一下用力,彻底锯开了左手。

雷维尔.莱佩的眼睛几乎突出了眼眶,不亏是经验丰富的老冒险家啊,忍耐疼痛的能力就是强。

敬佩的鼓了鼓掌,鲜血从切口喷在了冰面,迅速的结成冰块。魔术师似乎是感到累了,在雷维尔的面前席地而坐。

他熟练的从雷维尔口袋里摸出了解毒的粉末药物,一口焖下,舒缓的吐出一口气息。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雷维尔先生。你看,两桩委托被愉快地完成了,坏人也罪有应得,所以,我打算让你玩个小游戏。”

“....让我死吧,求求你了。”

“如果你不好好听我讲,我就再把你的左耳也锯下来噢!”

魔术师晃了晃手里的剑。

“那么,听好了。咳咳,我觉得啊,只有你死了实在是太对不起坎贝尔大叔了。毕竟,能把你教育成这样的恶人,你的父母,你的爷爷奶奶,和你有关的一切亲人都有关系。”

他叹了口气,从里面掏出了一个袋子。

“混蛋!混蛋!你要对我妈做什么!你要对我妈做什么!”

雷维尔的底线被击溃了,也许妈妈是他心中最不能触碰的最后底线,他红着双眼拼命嘶吼着,将失去双手的身体向前倾,想要咬死魔术师。

魔术师笔直地拳击打断了他的几枚牙齿。

“来,接下来我们来玩一个叫‘为亲人奉献的游戏’。”

“你只要再愿意拿走自己的一个身体器官,我就能让你的一个亲人不用被杀死。怎么样?很好玩吧?”

好像是憋了很久,他得意的仰头大笑,笑的如痴如醉,旁若无人。

“混账!混账!”

“来,雷维尔先生,你亲人活命的顺序依次是父亲,爷爷,姑姑,妹妹,奶奶,妈妈。怎么样,想好你第一个要割掉的东西是什么了么?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好吧,看来雷维尔先生你如此明媚质朴的大眼睛在说他想要第一个为了父亲而牺牲...如你所愿!”

佩剑斜斜的侧斩,雷维尔的左眼飙出了血丝,可怕的伤痕横贯左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啊啊啊啊啊!!!混账东西!我要杀了你全家啊啊啊啊啊啊!”

魔术师根本不在意对方恶毒的咒骂,他将刀横斩后脱下手套,将手指径直插入眼眶。

在更加剧烈的惨叫中,男人的左眼被端端正正的摆在了冰面。

“好!真是勇敢的行进呢雷维尔先生!中途弃权也是可以的哦!虽然都要死,不过这样你的家人就无法得救了呀,据我所知,「精锐豺狼团」的副队长雷维尔童年不幸,时常被父亲和亲戚辱骂殴打,只有你的母亲对你真心爱护。真是凄惨呐雷维尔先生,你可知道你虐杀的坎贝尔·萨维德拉一家也有着一位和你母亲一样的女性?你可知那位妈妈临死前都在为她的女儿求饶?为什么你经历过一样的苦难却不能理解他人呢?反而还要将同样的苦楚再施加给他人呢?施加痛苦给他人是件很愉悦的事情么?”

魔法师先生的声音渐渐地语速快了起来,他的伪装被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愤怒给撕毁了,他想起了那天在洞窟底部的那个男人,他的四肢都被砍断了,就那么等在底部等死,可他的眼神深处是那么痛苦,痛苦到让他无法安稳的接受死亡。

左眼完了之后是左耳,再接下来是鼻子,再接下来...是右眼。

男人已经没有力气嘶吼着咆哮了,他的力气所剩无几,他的鲜血也要流光了,在他最后的右眼要被夺走前,魔法师顿住了动作。

“真了不起啊雷维尔先生,你成功的守护了你的家人呢!包括了小时候殴打你的亲生父亲,把你合伙卖到孤儿院的爷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魔法师先生都有些笑累了,他笑着笑着露出疲惫的表情,将一直放在手边的袋子扔了过去。

“喏,看看,给你的礼物。”

“呃....哈......呃.....”

他甚至连睁开右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么摇摇晃晃的挺起残破不堪的身体。

“噢,忘记你没手了,那么我帮你打开吧,好好睁开眼睛看~看~哦。”

魔法师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

那个小小的袋子被打开了,雷维尔的表情从呆滞变成了愤怒,再从愤怒变成了恍惚。

那里面,是他一家人的眼球。

“我是个坏人呐,你说的对,我是个和你一样肮脏的家伙。那么坏人为什么要遵守约定呢?我和你一样,是会杀死正义骑士的邪恶黑龙啊。”

魔术师先生似乎已经消耗完了所有的怒气,他淡漠的重新穿起手套,把打开的袋子打翻,让大大小小的眼球滚了一地。

“啊.....妈妈....”

“我懒得杀你了,就让你在这里盯着亲人的眼睛慢慢死掉好了。在最后的时候想一想你怎么杀掉那些可怜的人的。他们的妈妈,妻子,甚至女儿是被你怎么强暴致死的。”

最后的最后,长袍的魔法师停止了冰霜魔法的吟唱,不再有雪花飘落,坚冰透彻。

他的愤怒令大地震动,他的残忍令教皇祈祷。

他的名字是亚当.普歇尔伯格。

银发的魔法师重新披上兜帽,捡回自己的法杖,最后看一眼留下了满地尸骸和罪恶的地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星历1176年夏.距离普雷斯四百二十公里的边境城镇夏城,这里原本是东方人的城市,自阿勒斯教皇国攻破大商国后被收入阿勒斯的版图,作为阿勒斯的边境城镇米拉诺更名。

至此,亚当踏上了寻找法斯莉娅的第三座城市,总共有九座可以查询冒险家协会记录的边境城市他花了两年的时间走完了三分之一的计划旅途。

亚当,普歇尔伯格

12岁,高阶神圣魔法师,梅耶剑术毕业者,b级冒险家。

他摘下兜帽,在陌生的城市里吐出一口冰凉的空气,眉眼微微被疼痛抽动。

一根巨大的龙骨横立在城市上方,密集的肋骨往四面八方延伸,为沉重的脊骨竖立在大地作为支撑。

在那场西方人发起的战争里,无数的东方龙被西方人的铁甲重剑给去骨扒皮,最终只留下了骨架留在昔日的故土。

这座城市在东方人的口中被称之为“响水镇”

时隔初夏,却已是当地最为炎热的一个时间段,四处都是蝉鸣和翻飞的淼淼柳条,年轻的当地女孩疯笑着在阳炎流淌的运河旁和青梅追逐打闹。

可是亚当呵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衣物,藏好被血沾到的内身衣物。

他仍然觉得手心冰冷僵硬,哪怕是被同样的日出轻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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