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碑与白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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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水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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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渐渐地,开始习惯起了一个人旅行的生活。

在普雷斯时孤独苦闷的内心逐渐被繁杂的生活给抹去,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伤,去发呆,他需要不停的迈出脚步,在每个法斯莉娅可能出现的城市寻找她的身影。

这两年的时间过的很漫长,亚当恍惚地注视着一座又一座庞大城市的浮光掠影,握着法杖完成委托,四处打听法斯莉娅的消息。

在冒险家协会挂寻人启事的委托,在魔法师协会寻求帮助。

目前为止,仍然一无所获。

法斯莉娅就好像尘埃一样被抹去了,明明文字中四处都是这位伟大魔法师的记载,可是现实生活中普通百姓聊起她遥远的像是云边的神明。

阿勒斯的开国元勋,辅佐康斯坦丁大帝平反分裂的女性魔术师,开发挖掘处女塔奠定现世文化和军事水平的高塔管理员。

这么一说的话,似乎真的是只可能出现在童话书籍中的神话人物。

离开了普雷斯,就没有人能熟悉法斯莉娅的长相了,况且法斯莉娅出门在外总是戴着兜帽遮掩正脸。

星历1174年冬末,他从普雷斯出发,随着冒险家协会四通八达的主要运转城市行进,再配合法斯莉娅房间内唯一留下的一本冒险家协会的工作日志,亚当分划出了九个可能有逗留的地方。它们分别坐落在阿勒斯的国境线附近,也有一些城市的位置位于内陆却对于领取特殊任务有着及其重要的地位。

例如阿尔贡大森林旁边唯一的城市卡洛尔,只有在那里才能领取到有关阿尔贡森林的委托任务,那里也被称为“冒险家中狩猎魔物的天堂”。

许多数量稀少的值钱魔物只有在阿尔贡大森林中才能发现,那片大森林传说笔直的走七天七夜都无法走到的尽头,辽阔的可怕,而阿尔贡大森林其实是一个坐落在盆地地貌中的奇妙森林,气候湿润且水土富饶,每年都有被学者认为已经灭亡的植物树木被重新发掘。

法斯莉娅曾经调查过贤者之森中的地下遗迹,并且最终留下了没有解开的疑问,那么那个遗迹就存在法斯莉娅重新回去的可能性。

所以亚当也前往了那里,凑巧碰上了卡洛尔当地轰轰烈烈的「魔女剿灭活动」。

在卡洛尔乃至阿勒斯的古老传统中,「魔女」是邪恶,阴暗,必须被杀死的异种,他们有着危险的超自然能力,且以害人为乐。

在早六百年前的时候,阿勒斯的大地遍地都是被骑士和军队们展开的魔女剿灭活动。

成批成批的女性被抓上了去往温墨落的马车,她们沉默着戴着手链脚铐,最终一言不发的被活生生烧死在异端审判的十字架上。

那些黑暗的年代里遍地是鼠疫和灾荒,是阿勒斯人最不愿意提及的历史,连文献记载也就寥寥几笔,因为那个年代已经没有人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撰写了,每个人都惴惴不安的捂住口鼻,以防他们也是下一个在大街上随便抛尸焚烧的尸体。

阿勒斯的人口在星历530年到790年间,倒退了四分之一,人口大幅度锐减。

恰巧的是高塔中居然留有对历史详细记载的记录类型图书,亚当也得以知道了魔女剿灭活动背后的历史渊源。

当年的温墨落主教对人民宣布,这样的饥荒和疫病是由突然出现的“魔女”带来的。

于是焚烧的火把转过头对准那些沉默的女性,她们熊熊燃烧在每个城市的阴影历史中,骨骼在高温下漆黑脆弱。

但是回到现实,他去往那里的收获,也仅仅只是见到了法斯莉娅三百年前造访那颗参天巨树的刻痕笔迹而已。

还有...那个深绿色的女孩。

亚当不知道她是什么物种,她既不像人族也不像兽族,也不是阿尔贡大森林中任何的混血种。

亚当的呼吸加重了,手背翻起青筋。

那一夜大森林被点燃了...业火像是要把整个世界吞噬,每寸土地每寸树木都在燃烧,视野连天空都无法企及。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呆呆地走向了熊熊燃烧的森林中。

亚当想要呼唤她,想要让她回来...可她的唇形在向他述说:

“谢谢。再见。”

她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两个词语是她唯一学会的人类语言。

亚当在那份笑容面前看呆了。

她天生的自尊自傲使得她不愿离开栖息之地。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破壳的地方,被人类玷污而死是一种耻辱。

她不是魔女,不是人类口中肮脏邪恶的存在,虽然连她自己也早已忘记了自己种族的名号和语言。

诞生自繁枝茂叶中的孩子也将在熊熊燃烧的繁枝茂叶中死去。

森林好像真的发出了痛苦的哀嚎...极近干涸的溪水中漂流着各种生物的尸骸。

....

........

脑袋的深处开始疼痛了。

只要一想到那日的回忆,某根神经就开始疼痛。

算了。

这些算是外话了,回归正题,亚当已经完成了对卡洛尔和阿尔贡大森林的调查,那里并没有法斯莉娅的痕迹。

旅馆的窗户照进透亮的明媚阳光,亚当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

已经到下午了。

该出去吃饭了。

眨了眨由于失眠而酸涩的眼角,亚当努力呵出一口气,将积聚在骨节深处的疲惫尽数赶回。

昨天杀人时的手感仍然停留在手心。

用魔法杀人,和用刀剑杀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刀剑抹开人体组织时的触感粘稠僵硬,糟透了,无论多少次用刀剑杀人,那股恶心的感觉仍然无法剔除。

无法避免的又熬了一夜,直到清晨太阳日出才有了绻意睡了过去。可直到正午又被噩梦惊醒了。

那场梦仿佛无边无垠的黑夜,星辰与白月都不再升起,荒凉的原野上跪着一个旅人,那个旅人被砍断了双手,接下来被山贼一刀砍掉了脑袋。

亚当惊醒了,因为那个脑袋被砍掉后咕噜咕噜滚动着,露出了他所熟悉的,法斯莉娅的脸。

老师漂亮的耳饰上沾了血迹,妖精长长的耳朵断成了两节。

在那场梦里什么都做不了,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重的根本动不了,于是他只能一边嘶吼着一边用力捶地。醒来后亚当发现自己的手在无意识里砸的青紫。

也许是见到了那名魔法师被巨龙杀死时的场景吧,那副呆滞惘然的脸,让人难受的无力感。

亚当由衷的害怕,也许法斯莉娅老师也会就那样死在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被莫名其妙的坏人给背叛,就像昨天的事一样。

久违的,心脏又开始疼痛起来。

只要用力大口呼吸,心脏就会如同针刺般无法忍耐。

亚当是个很贫穷很贫穷的家伙,没有那么多的亲情,也没有那么多可以分享的“爱”

法斯莉娅离开后,亚当的生活就像崩塌了,渴望着再次见到她的想法疯狂地攀升,将其他的所有心情都覆盖了。

『谁能把帷幕对于明日的希冀』

『和对眼前事物的爱和惧结为一体?』

慢慢吟着老师写下的告别诗,将疼痛的呼吸暂止,几秒后开始缺氧再换气呼吸,疼痛感便好了不少。

虽然有些突然,来聊聊目前亚当所在的这个小镇吧。

这个镇子的名字叫做响水镇,是东方人从古至今栖息的小镇。据说之所以叫做“响水”是因为在取名的那个年代,这里还仍然是海边,只要在镇中一抬头就会有大海的水响。

东方人总是有含蓄的一面体现在方方面面,哪怕是名字,也会有埋藏的深意可供探究。

而现在朝代更替,当年的海边小镇也变成了内陆地域,阿勒斯的外海冲击出新的平原地貌,如今此地的海岸线在几百公里之外。

目前来说,这个小镇亚当是喜欢的。

亚当掀开旅馆大门的帘布,在正午斑驳的柳树树荫下目光阴沉。

有些不太适应这么明媚的阳光啊...但是。

他更喜欢这座小镇的雨天。

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胸口的破洞,不出意料的已经愈合了。

在昨天的那场死斗中,他只使用了一次低级的治愈术暂缓了身体出血,并没有如同对方猜测的意义对自己使用高阶治愈卷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体变得莫名强韧,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外伤导致出血严重,他都能在几天的时间内复原伤口。

例如昨天的穿刺伤,哪怕把刺穿胸口的细剑把内脏都刺穿了,他也能在第二天就保证基本的行动。

奇怪。

虽然内伤的确要再多花些时间养好就是了。

亚当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获得过这样的机遇了,或者是学习过增强身体恢复速度的魔法,在治愈魔法的种类里确确实实是有着这样的魔法范畴。不过那是属于教会中流传的魔术,正儿八经的吟唱是不能教给普通大众的。

罢了。

他在街上随意地溜达着,法杖被滞留在了旅馆,所以他现在不像是一个旅人,更像是哪家走丢的小孩穿上了破破烂烂的冒险家长袍在装酷。一路上不少有挑着扁担的大哥盯着他奇怪,大抵是在猜测亚当是从哪来的。

虽说响水镇并不会缺少阿勒斯人进入,但是见到亚当这样奇怪的家伙,难免有些好奇。

穿着十分魔法师特色的长袍,小小的身形,胸前亮晃晃的魔法师协会勋章。

这里并不是原定计划中的九个城市中的一座,他只是接到了山中调查的委托,才来到响水镇暂时驻足的。

但是无所谓了,原先停留的斯波拉戈城邦在调查了两个月后也如同大海捞针,他已经放弃那里了。

这里就挺好的...就在这里歇一下吧。

他有些累了。

过去的两年亚当一直在摸着黑前进,他不确信自己的计划是否正确,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决策合理。

法斯莉娅的面孔也渐渐的模糊了,他在好些日子里想不起来法斯莉娅的长相和声音。

只有在做梦的时候,他才会恍恍惚惚地回忆起那股沾了梦幻泡沫般轻柔的歌谣声。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他枕在法斯莉娅的膝盖上侧睡,头顶是辽阔无垠的星空,身旁是微风绻暖的原野,耳边响着她声音极浅的歌谣。

有些事情无法悲痛,因为那是注定只能惋惜之物,恰如童年时突然抬头的澄澈星空。

他低了低头,回复好像被野狗咬了一口的表情,走进门桌敞亮的饭馆。

“老板,在吗,要碗山药炒木耳,酱爆腰花,还有一碗番茄蛋花汤。”

狭窄的室内空间收入眼中,黄桃木切好的座椅歪歪扭扭,坐上去的时候却莫名舒服。桌面和餐具都被认真擦拭清洗,泛着久经时间的圆润色泽。

这家饭馆他已经吃了不下十次了,店面虽小,门客却不少,来吃的都是些本地邻居,显然是认可老板的手艺才来天天捧场,不像响水镇最大最富丽堂皇的“北湖酒庄”。那里都是些做生意的傻老帽老外,在里面吃着半成品的食物喝着全国统一的黄酒,天天醉兮兮地买单。

亚当是因为迫于贫穷,在响水镇找了半天才找到第二家饭馆,应该是本地正常有的小饭馆都被那家最大的给挤兑死了,所以这家饭馆能活到现在也能说明老板的手艺是有多棒。

这是家无名的小店,木匾上只写了敞亮的两个大字:

“饭堂”

几声吆喝后仍然无人回应,也许是时间有些迟了吧,毕竟不是饭点了,店里也冷冷清清的。

“您好,有人在吗?”

后厨响起了锅碗瓢盆被打翻在地的声响,叮叮咚咚的重物落地声中女孩的怒吼喷薄而出。

“疼疼疼....谁啊!大中午不来吃饭下午才来,恕小店过时不候!”

是个声线率真,大大咧咧的声音。

亚当沉默了一会,还是打开了后厨掩盖视线的贝壳帘子。

“喂。”

一个女孩正对他怒目而视,很明显是从放倒的竹椅上熟睡被吓醒了摔倒在地,手在空中乱挥碰倒了刚刚洗好的一大叠碗筷,哐哐当当地撒了一地。

“谁让你进来的?没听到本店现在不开门营业了么?”

目光炯炯的女孩显然带着龇牙咧嘴的态度盯向亚当,不过她现在的姿势着实是有些狼狈,和凶凶的眼神很不匹配。

“...要帮忙么。”

“...要。”

亚当走近她,她是赤着脚在竹椅上睡觉的,有些碗筷被打碎了,不是那么方便打扫。

“我先抱你出来,别踩到地面的碎陶瓷。”

“噢..噢、”

女孩倒也大方,把手向前伸,等着亚当一把将他抱起。

亚当用靴子先划出一条能走的小路,面无表情地用右手穿过女孩的腰将她环住,左手支撑起细瘦的小腿,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

“呃...居然抱得动,我还以为你会被我带着摔倒。”

显然是小心思落空了,毫无防备的被他轻松抱在怀里,脸颊有些微微烫了起来。

她身上的衣物并不多,因为正直盛夏,所以衣物单薄,大片大片健康的肌肤就那么和空气接触。

“嗯,你是有点重。”亚当也有些狼狈的直了直身子。

“喂!”

“但是,我还抱得动。那就不算胖。女孩子会很在意自己的体重么?”

“....是,是啦。好了好了快点放我下来,不然我就大喊非礼了啊!”

女孩有模有样地挣扎起来,活像被主人抱住后不情愿的狗子。

“...知道了,别乱动。”

“...噢。”

她又不动了,说听话也挺听话的,只不过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的飞快。

亚当稳稳地向前踏出脚步,意外的,他的臂膀并不像他的年纪和身板一样青涩脆弱,隔着衣物也隐约能感受到锤炼得到的肌肉,坚硬而可靠,有些像她儿时父亲在夏夜的安心怀抱。

“好了,先在外面坐一会,我打扫好之后你再过来。”

“好~记得扫干净点啊,不然我阿爹回来又要骂我了。”

“....你挨骂不关我事,再说也不是我弄破的。”

亚当有些无奈地看着学大人抛起眉眼的女孩。

温润的黄色瞳孔在店外阳光下自然地像是泥土,有着莫名其妙地亲和感。

只不过本人的性格却不像眼睛那样就是了。

“喂,要不是你,我能在美梦里惊醒把碗摔破?不帮我收拾干净就不给你炒菜了,我倒要看看西方白猪能不能用的懂灶台铁锅。”

女孩立刻恢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态度,哼着哼着把头撇了过去。

头疼的亚当看向后厨满地的锅碗瓢盆。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但是没办法,他确实不会使用东方人烧柴的大锅灶。

“我知道了,会帮你打扫干净的,别为难食客了。”

“好~先看到你的劳动成果再说吧。”

女孩又立刻恢复了笑眯眯的面孔。

——

十分钟后。

打碎的陶瓷碗有大概六七副,好在坏的不多,否则复原魔法使用的太多可能魔力就迅速使用完了。

落在地面的木筷沾上了灰尘,用水魔法在水池里洗好晒干,再放回远处。

只是有些小碗碎的相当厉害,小碎片也混在一起分辨不出来,没法复原了。

扫地扫了三四遍才差不多干净了,亚当擦了擦额头的汗,把扫帚畚箕放回角落,掀开亮闪闪的海螺贝壳帘布。

“我弄好了。可以开始烧饭了吗。”

安静。

那个女孩此刻趴在了桌子上,背朝后厨,什么反应都没有。

咦....

亚当走近了,绕到她的正面,才发现她又睡着了,哈喇子流了一桌子。

...

自从认识她之后,亚当对于书籍里描写东方人文撰记的,拥有美好品德的温润如水的女子想象,彻底破碎了。

不是说东方血统的女孩子都是贤惠温润的么?为什么这个家伙可以才五分钟就能睡的和猪一样啊。

什么“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都是假的,他奶奶的,骗人的。

捂了捂其实面无表情的脸,亚当轻轻敲了敲女孩的脑门。

“我打扫完了。”

“呃呃咦咦....噢....那我继续睡了,谢谢你....”

“喂。”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亚当清了清嗓子,模仿起店主商先生的声音。

“清雪!”

“哇啊啊啊啊啊老爹?!老爹你什,什么时候回来了!”

名为商清雪的女孩一下子从座位上惊醒,流淌的哈喇子飞溅,直接溅到了亚当的脸上。

两个人瞬间陷入沉默,就那么互相看着,谁也不开口说话。

良久,门外走过几只放养的野鸡,好奇地探进脑袋在店里观看好戏。

“....”

“....”

亚当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口水。

商清雪不好意思地别过脑袋,作一副羞涩状。

“小,小女子让先生见笑了,让您见到如此不堪一面,还请原...”

“...我肚子饿了。”

“我,我知道了,这就去给您烧饭,您点了什么菜来着?”

“山药炒木耳,酱爆腰花,番茄蛋花汤。”

一脸讨好样的商清雪娇滴滴地起身,走进厨房。

“.....”

这个家伙...

其实也并没有多么生气,反而有些被逗笑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脸皮的女孩。

透露着乡下长大的质朴气息。

并不讨厌。

虽然在这家饭馆解决了很多次就餐问题,但是大多都是与商先生交谈。

像今天这样单独和商先生的女儿谈话还是第一次。

亚当带着有些幅度的嘴角笑了笑,用手肘撑在在桌面上,就用手托着脑袋,盯着后厨被白黄海螺轻掩的女孩侧影。

好像他们的年纪是一样的,都是十一岁。

听商先生说,也就是商清雪的爸爸,清雪的母亲在她六岁时遭遇了交通事故,不幸身亡。

但是所幸清雪是个很早慧的孩子,她在母亲早逝后早早地就开始帮忙家里的家务,父亲开店后也常常守在店里帮忙切菜。

真是无法想象啊,如此的童年经历却能塑造出一个兔子一样活蹦乱跳的商清雪。

“那,那个...”

一副为难表情的商清雪从帘子背后探出脑袋来。

“怎么了?”

“呃,店里生火的火柴用完了,要去远处的大镇子才能买到。”

“啊....那我的中饭怎么办。”

“.....”

“.....”

面面相觑的两人无声胜有声。

“唉,生火的事我来吧。”

“噢!那么有请少年天才魔法师登场~”

叹了口气的亚当走进后厨,顺着商清雪的指引打开了灶炉下堆柴的地方。

灰烬和煤炉倾斜而出,扑了亚当一脸,狼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诶嘿!”

她露出了个俏皮的调皮表情。

亚当恶狠狠地把自己脸上的煤灰抹在手心,对着刚才就离得远远的商清雪大吹一口气。

“啊啊啊啊啊你干了什么!!!”

两人谁也不让谁的大眼瞪小眼。

“...让着点,我要吟唱火魔术了,小心烧到你。”

“哼!一会烧菜我放一堆盐咸死你。”

“喔。”

恢复沉默表情的亚当冷漠下来,将双手合拢,开始缓缓吟唱古老的咒语:

『阳炎啊,升起你的燥热,将面前的有形之物化作光柱,化作燥热,化作灰烬。』

浓郁的火团凭空生成在指尖,亚当设定好魔力的输出,将火团的大小和持续时间确保到恰好能将引火的木屑将柴木点燃,发射进内部,随后关闭烧柴壁炉的小铁片门。

不知道何时,旁边的商清雪已经把脸凑的近在矩尺了。

“那个,太近了。”

“啊啊不好意思。这个魔术,好厉害!可以凭空生火诶。”

“是吗,还好吧。”

对此并没有感到什么开心,亚当收起了手指。

他人的称赞其实对亚当来说并不是稀缺的东西。

在魔术方面的天赋法斯莉娅已经肯定过他许多次了,所以他也习惯了这样的褒奖。

“没什么大不了的,火球术是泛用魔法里基础的基础,只要好好练习,谁都能使用。”

“诶...是吗,那教教我教教我!下次我就不用去好远的地方买火柴走路了!”

眼睛亮晶晶的女孩子一下子凑近了亚当,以夸张的幅度将奇奇怪怪的热情释放出来。

“唔...”

“呐!呐!可以吗!”

“好的好的,但是当务之急是能不能先把我的中饭问题先解决呢?”

一副无奈表情的亚当用食指摁住女孩脏兮兮的鼻头,把她凑近到快要亲上来的脸摁下去。

“好嘞,烧饭给我这个响水第一小厨娘吧!”

亚当的肚子再度传来响的厉害的咕咕叫声。

终于开始烧饭了,案板上响起整齐迅捷的切菜声。

掏出怀表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怀表被煤灰弄脏了。

啊,都忘记脸上和手上的灰没洗了。

『以水之誓,以汝之名,以吾之身。』

圆润的水球源源不断地在水池上方凝聚,最终形成清澈的水流汇入洗手池。

嗯...这个天气哪怕是新吟唱出来的水体也很烫啊,再丢冰块进去降降温好了。

『极寒之地的冰霜巨人啊,展现你的宏伟,以纯粹的极限贯穿敌人吧。』

悬停在空中准备发射的冰矛被亚当轻轻摘下,放入了水中。

基础的物理学知识在高塔中就有阅读了,温度更低的冰块放进温度不低于0c的水中会被水的温度溶解,使得水的温度降低。

嗯,拿冰棍搅和搅和溶解的更快了,应该很凉快了,手放进去试试...好凉。

“呜哇!好凉爽!”

默默抬起头的亚当看向旁边那个,把整个脸都扑进去,然后猛地把脸甩出来溅起一大瓢水花的粗鲁家伙。

随便还把他的内心独白念出来了。

池子里的清水还变脏了。

面无表情的亚当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吟唱。

深呼吸一口气,抔起一汪清水,却忽然想起来自己自打进店起就没摘下兜帽。

要摘下吗...摘下就意味着自己的脸会被她看到。

自己开始旅途生活时才明白,法斯莉娅选择戴上兜帽遮人耳目是正确的,一旦脸被记住就代表着会有被仇敌追杀的可能,哪怕去到第一次踏足的陌生城镇,也有可能被仇敌知道去向而早早埋伏。

所以,戴上兜帽遮掩自己的长相是很正确的举动。

亚当现在已经算竖立仇敌了,他杀掉了「精锐豺狼团」整整一个小队,其中还包含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副团长,用屁股想想都能明白问题出在唯一活下来的人身上。

迟疑了一下,亚当转头看向好奇心正旺盛十足盯着他的商清雪。

“你不会小气到连脸都不给我看看吧?你都在我们家店里都吃了一个月的饭了诶。”

“...”

算了,感觉有些太大题小做了。

仇敌会到这家小店吃饭的可能性太小了。

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矫情的亚当摇了摇头,摘下了兜帽。

在女孩呆滞的视线中,少年银白色的头发如同厚厚积雪,洁净松软。

可他的眼眸猩红,仿佛出生时就被鲜血浸染了底色,沉淀了无数无数次孤身夜幕的禅静。

似乎是有些不适应女孩突然安静下来的视线,亚当缓缓抬起头。

“我的脸很奇怪么?”

“不,不,只是,有点,呃,你的头发太长了!”

“我知道。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剪。”

看到对方关注点是在自己已经留长的头发上,亚当才松了一口气。

咦,奇怪。

为什么他要叹气?

挠了挠脑袋,肚子抗议似的第三遍咕咕叫。

“啊啊啊我现在就烧,你去外边等着吧。”

“啊,好,有劳了。”

清水洗碗脸颊后也洗去了一些疲劳,伏在黄桃木匠成的座椅上,居然也和她一样泛起了困意。

....睡一下吧,就,一下...

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亚当放松地将头埋进一片黑暗之中。

呼...呼...

有多久没有睡过那么安稳的睡眠了呢...空气中有着炉火淡淡的烧柴噼啪响声,飘渺遥远,时有时无的饭菜香气进入了少年人的梦中。

睁开眼睛,在白茫茫的梦中他的身形重新变小,故乡的那个家恍惚间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故乡永无止息的青风吹拂他的脸颊,带来了安心感。

啊啊。

爸爸妈妈...哥哥...

现实中的他流下两行泪水,仿佛是为了能与他们再次重逢而流泪,哪怕明知他们是虚幻的美梦。

女孩将热腾腾的饭菜放在一旁,轻轻地伸出手,抚摸他的头顶。

她闭上了眼睛,表情温柔到让人心疼,轻轻哼着也许她妈妈哼过的童谣...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少年人那颗一直空落落的内心,第一次稳稳回到了原位。

人历1176年夏.响水镇.无名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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