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发地围成一圈，为中央的三人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躺在地上的卡尔无疑是全场的焦点，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伤后一直就像一个虚弱的病人。戈洛特紧紧握着卡尔那只尚未异化的手，以此将自己的关切与信念传递过去。加雷斯半跪在一旁，双手悬于卡尔躯干上方，柔和而稳定的光芒自他掌心流淌而出，缓缓笼罩住卡尔异变的身躯。
治愈魔法没有立刻奏效，暂时还没看到卡尔的身体发生任何变化。
“感觉怎么样？卡尔？”
戈洛特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几乎是每隔片刻便要低声询问。
“嗯，感觉很舒服，很温暖。”
卡尔的回应声虽然微弱，但确实给人一种正在病愈的印象。戈洛特紧绷到极致的目光终于松动了几分，一丝饱含希望的欣慰在他眼底闪现。
“那就好。”
周围的人也都在安静又认真地注视着卡尔的变化，我忍不住双手交握置于胸前，在心中默默祈愿卡尔能快点好起来。
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人群外围，艾蕾德丽莎依旧独自站在圈外，双臂环抱，脸上挂着一抹饶有兴味的表情。
——不过你可不要误会了，我会改变主意并不是因为你的威胁奏效了……而是想要在接下来看一场好戏。
想起她刚才对我说的话，所谓的“想看一场好戏”到底是指什么？如果是想目睹卡尔身体变化的奇景，为什么不凑近点来看呢？
算了，现在思考这种事也没有意义，现在唯一重要的只有卡尔能否顺利恢复原样……
“呜！”
“喂！怎么了？！”
卡尔突如其来的一声痛呼，让戈洛特瞬间慌了神。
加雷斯也不禁抬起头，以为是自己的治愈魔法造成了什么差错，毫不犹豫地暂停了魔力的输出，掌心的光芒随之微弱下去。
“不，我没事……只是，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很吵而已。”
卡尔皱着眉头，艰难地解释道。
“脑袋里有个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寄居在他体内的恶魔……”
现场只有杰诺立刻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用冷静的声音对卡尔的反应做出了解释，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会发生。
“光魔法是恶魔的弱点，卡尔会感到很吵正是恶魔在被净化之前的哀嚎，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将卡尔体内的恶魔彻底消灭了。”
说完杰诺看了加雷斯一眼，似乎是在催促他继续。
“慢着！先等一下！卡尔，你真的没事吗？”
戈洛特目光关切地再次询问卡尔，在得到本人确切的肯定之前，他有些不敢贸然让治疗继续。
“杰……杰诺哥哥说的没错。不久前，就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声音，在我的脑子里说话。现在那个声音变成了持续不断的惨叫，一直在喊‘快住手快住手’这种话。”
“竟……竟然有这种事。”
“嗯，所以让这位叔叔继续治疗我吧。虽然声音吵得我有点不舒服，但只有一小会儿的话我能忍耐的。”
戈洛特对此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抬起头，用恳切的目光看向加雷斯，示意他继续。
加雷斯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监督的莱昂纳德副团长。只见莱昂纳德副团长微微颔首，给予了明确的许可。得到准许后，加雷斯深吸一口气，再次集中精力让双手泛起明亮柔和的治愈之光。
看来，这次治疗不会再轻易中断了。
“卡尔，你很快就会没事的，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嗯。”
“不要去在意什么脑子里的杂音，现在要看着我，和我说话，知道吗？”
“嗯。”
戈洛特将卡尔的手握得更紧，意图用对话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以尽可能地缓解他的头痛。
我们欣慰地看着这一幕，为了让他们能够专心交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自觉保持安静，谁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说起来，再过十天就是你十一岁的生日了，你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明明戈洛特大哥至今为止从没主动问过我要什么生日礼物，送我的要么是路上捡的奇形怪状的石头，要么是从哪里的垃圾堆里翻找的废弃衣物和鞋子。去年甚至还因为忙于跟别人打架，连我的生日都忘了。”
“……抱歉。”
“我并不在意，我知道我们没有多余的钱去挥霍。”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成为了骑士团的见习骑士，今后会越来越有钱的。而且还收了几个新的小弟，甚至其中有两个人是贵族大人，向他们借点钱买件你想要的生日礼物肯定不在话下，所以今年你可以稍微任性一下。”
“果然戈洛特大哥好厉害啊，连贵族大人都能收为小弟啊。”
“那当然了，你当我是谁啊？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乖乖把钱拿出来孝敬我了。”
“但是……随便拿人家的钱花还是不太好吧。”
“你不用在意这种事，因为你可是我的第一个小弟啊，他们那些后辈孝敬你这个前辈是理所当然的。说吧，今年你想要什么？想要什么好吃的穿的玩的，我都尽可能满足你。当然是用别人的钱。”
“确实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但突然让我选反而不知道要什么。所以还是算了，我不要什么礼物也行。”
“真的不需要吗？”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变回原来的样子，能继续和大家一起生活，这就足够了。”
“……这样啊。”
“对不起……戈洛特大哥……”
“突然道什么歉？”
“都是因为我一开始没有听戈洛特大哥的叮嘱，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给戈洛特大哥、莱恩，还有大家添了很多的麻烦。”
“我不是已经说过不用道歉了吗？你现在只需要考虑变回原来的样子后，先去看看其他孩子让他们放心，然后再协助我们找出那个把你变成这样的混蛋。我可因为这件事憋了很大的火，必须要找到那个人狠狠揍一顿。”
“可是……我已经杀了一个人……不是应该接受惩罚，被关进大牢里吗？”
“你那是正当防卫，不会被追究责任的，我们都可以为你作证。”
“真的吗？”
“那个时候如果你不还手的话，死的人就是你了。而且那个大叔当时已经愤怒到失去理智，连我们也想杀。反正那就是个死不足惜的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甚至还可以说是替骑士团做了一件好事。”
“替骑士团做了一件好事……是吗？真是这样就好了。”
“就是这样，所以别想太多了。”
“戈洛特大哥，将来……我也可以进入骑士团吗？”
“哦？原来你有这个想法啊，当然可以了，你今天展现的战斗天赋大家都看到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要是今后努力训练的话，那边那几个家伙说不定都不是你的对手，你会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小弟。”
就在他们对话期间，卡尔身上终于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首先是他那只变异的手，从指尖开始，皮肤逐渐化作细碎的光点，像雪花一样向四周飘散，很快又在空气中悄然消融。
治愈魔法真的起效了。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情无疑是替他们两人感到高兴的。
只是戈洛特和卡尔还在专注地交谈着，暂时还没有发现这个“惊喜”。
“嗯，我也想成为戈洛特大哥最引以为傲的小弟。所以从明天开始，我想开始认真训练剑术和魔法。”
“剑术我还能教你两招，魔法我自己也刚入门，能教你的不多……啊，对了。我听杰诺那家伙说贵族学校有给学生分发学习魔法的书籍，到时候我给你弄一本，当作你今年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
“卡尔？你怎么了？难道又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反而可以说我现在感觉特别轻松。因为脑子里的那个声音……终于消失了。”
“消失了？”
等等，我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
这个时候，卡尔那只变异的手已经消散了一半，这足以表明潜伏在他体内的恶魔确实正在被净化，治愈魔法是有效的。
可是……为何仅仅是消散，却没有重新变回人类的手臂呢？
我越是深思这种现象背后的含义，就越感到后怕。
就连加雷斯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等任何人示意他就主动中断了魔法，掌心的光芒骤然熄灭。
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卡尔肢体的消散并未停止，那诡异的湮灭现象很快蔓延至他的肩部……
“感觉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明明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的内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原来被魔法治疗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
从肩膀逐渐向躯干扩散……
“当其他孩子看到我的模样惊恐逃开时，我真的好难过，好绝望。不过多亏了戈洛特大哥和莱恩依然对我不离不弃……杰诺哥哥告诉我可以变回原样的办法……还有骑士团的大家不留余力的保护，我真的很感激。这样一来……又能和大家在一起生活，我真的觉得无比高兴。”
“等等，这到底是……”
戈洛特此时终于注意到了卡尔身上的异常，顿时惊讶地睁大双眼，声音也变得颤抖。
变异的半边身躯已经彻底消散，然而……白色的光却依然没有停止侵蚀。
“戈洛特大哥，你能告诉我……我的身体怎么样了？已经恢复原样了吗？真是奇怪，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眼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全是一片白色……比天空中的云还要白……戈洛特大哥，你还在吗？”
“卡尔……啊，我当然在！我就在这里握着你的手！你感觉不到吗？！”
任凭戈洛特如何用力，卡尔的脸上都没有因感受到一丝痛楚而产生任何反应。
“真是奇怪，我感觉不到……想动一动身子，想用力握着戈洛特大哥的手，但身体好像不听使唤……是不是我太累了呢？毕竟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身体受到魔法的治疗后会感到疲惫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卡尔…………不，这不是真的…………”
白光已经蔓延到了脖子……
“戈洛特大哥，你在哭吗？”
卡尔那带着笑意的疑问，与戈洛特脸上崩塌的悲痛，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我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几乎就要移开视线。可大脑中的理性意识在疯狂地警告我必须将这一切刻入眼底，不然肯定会为此感到后悔。
这一刻两人的强烈对照所带给我的阵阵刺痛，大概会一辈子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
“没事的，我只是有点困了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我用手捂住自己早已湿润的脸庞，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睁大眼睛凝视着这最后一幕，连眨眼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就在片刻之前，这里还充盈着“希望”的气息，此刻却化作了剧烈的“毒药”蔓延在四周，形成了令人窒息的氛围。
“等我醒来后，肯定一切……都能恢复如初…………我要和…………戈洛特大哥…………一起…………骑士团…………”
戈洛特紧握的那只手，最终也化作无数的光点。他拼了命想要去抓住和挽留，可那些光点只是无情地从他指缝间溜走，最终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
留在他视野内的，只有一套破旧的儿童衣物安静地落在地上。而这套衣物的主人却好像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上一样，没留下一点肉体存在过的痕迹。
名为卡尔的少年，在真正的意义上，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转生恶役贵族，异世界求生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