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正旺,空气却凝滞得发闷。
赵媛攥着帕子的指尖泛白,锦缎裙摆被她无意识地绞出褶皱,越说越激动:“我本就没争的意思,您非要把我推过去,还偏要我去凑这个热闹,人家眼里半分没有我,我这跟着去,不就是平白当了跳梁小丑!”
赵氏猛地拍向八仙桌,青瓷茶盏晃得叮当响,溅出的茶水在描金桌布上晕开深色痕迹。
她鬓边的赤金点翠簪随着动作晃动,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姜家是什么人家?京都里适龄的姑娘谁不盯着姜世子?错过这个机会,你还想找比他门第更高、模样更周正的?”
“门第高又如何?”赵媛霍然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出清脆声响,“我就算嫁不了姜世子,也犯不着去做别人的陪衬!您要是真为我好,就该让我光明正大地见人,而不是借着‘陪沈表姑’的由头,偷偷摸摸盼着人家能多看我一眼——这跟街头求人的丫鬟有什么区别?”
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下来,砸在绣着缠枝莲的鞋面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就在这时,廊下传来一声轻咳。
赵氏回头一看,镇国公正负手立在雕花门框旁,墨色锦袍上还沾着些微寒气,显然是刚从衙门回来。
他此刻沉凝着,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赵媛泛红的眼眶上,“媛儿说得对,这事本就是你考虑不周。”
“老爷!”赵氏急得上前一步,裙摆扫过凳脚,“我这不是为了媛儿吗?姜家的亲事要是能成,她往后在京中女眷里,谁不高看一眼?谁不高看咱们顾家。”
“为了她,就不该让她做这种没把握的事。”
镇国公迈步走进暖阁,接过小厮递来的热茶,却没喝,只指尖轻轻叩着杯沿,发出笃笃的声响。
“你偏要让媛儿跟着去,美其名曰‘做伴’,实则是存了侥幸心思。媛儿是咱们顾家的姑娘,金枝玉叶的身份,怎么能去做别人的陪衬?”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还站着的赵媛,语气软了几分:“你娘也是心急,没顾上你的感受。往后你的婚事,爹和你娘会好好商议,定要找个真心待你、让你风风光光嫁过去的人家,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赵媛听着父亲的话,鼻子一酸,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松了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父亲也觉得“为了前程,委屈点不算什么”。此刻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爹……我不是非要嫁姜世子,我就是觉得,我不该像今日这样……像个上不了台面的人。”
“爹知道。”镇国公打断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锦帕,递到她面前,“咱们顾家的姑娘,行事就得光明磊落,断没有求着别人要亲事的道理。你娘那边,我会跟她好好说,往后这种没谱的事,绝不会再让你去做。”
赵氏站在一旁,听着父女俩一唱一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指绞着帕子,最终忍不住嘟囔:
“你们父女两个一起说我,合着还全成我的不是了?我不过也是为了咱们女儿好,怕她错过了好姻缘,倒还做错了!行行行,日后我也不谋划了,真是白好心一场!”
话虽这么说,她眼底的戾气却淡了些。
暖阁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窗外的夕阳透过菱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格外长。
赵媛坐在绣墩上,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心里的委屈散了大半。
忽然,她想起今日在柳佛庵的情形,又抬眼对父亲道:“爹,沈姐姐今日在庵里,还给姜世子送了枇杷叶,说能治咳嗽呢,俩人聊着很投缘了。”
镇国公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清辞这孩子,心细又懂分寸,待人接物总是让人挑不出错处。
姜世子瞧上她,也不奇怪。咱们呀,就别再掺和这事了,让孩子们自己相处,比咱们瞎谋划强。”
他心里还有一层没说出口的盘算——沈清辞无依无靠,自小在镇国公府长大,老夫人又对她疼爱有加,若是她真能嫁入姜家,日后顾家与姜家之间,便多了一层牢靠的联系,于顾家而言,亦是一桩好事。
赵媛捧着茶盏,看着父亲温和的神色,又瞧了瞧母亲不再紧绷的侧脸,心里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她想着今日在柳佛庵,自己悄悄退到廊下。
她觉得自己今日的坚持是对的——与其去争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不如等一个能让自己光明正大站在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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