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什么奇怪？”万姿反问。
童韵文小声地把昨天看到的说了一遍，“我和季齐提过，但才开了个头，他就说我多想了。”
她摊摊手，“那也对，那可是他未来大姐夫呢，我说人家可怕，可不是多想了。”
童韵文今晚喝得有点飘，刚刚万姿和诺维娜说话时，他们一直在喝，没停过。
小酒馆的啤酒很好喝，微凉清爽，没有啤酒的苦味，只有全麦的香气。
童韵文小孩一样跳到前面，踮起脚尖原地转了两个圈，万姿鼓掌，她笑着扬起下巴，有着年轻漂亮女孩的清高骄傲。
她和朱梓琪、周雪都不一样，朱梓琪近来越发大气，周雪则乖巧温柔，她是有点任性的，但又活泼的。
像荔枝，外面的壳硬，里面的芯甜。
万姿上去抱着她晃，晃得童韵文头晕，咯咯笑个不停，两个女人边说边笑，边笑边走。
距离她们几米远的陆景明两人也笑，季齐喜滋滋的：“我姐夫给我们弄到了明晚老巴里的演出票，贵宾包厢。”
陆景明看了眼季齐，好友双手插兜闲闲地走着，依然是一副富贵闲人，阳光青年的模样。
他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过，为那些隐瞒，前前后后，深深浅浅的身不由己。
如果有一天秘密揭穿，季齐和他，还能保持友谊，回到最初吗？
“这种演出，要离舞台近才好看吧，不用坐包厢，太端着了。”他开玩笑。
季齐大笑：“没事，留着，我们爱去哪就去哪，台前台后都行。”
陆景明眉目舒展：“是，随便去哪，爱去哪去哪。”
他的口袋里，许欢宴发过来的信息刚刚收到。
——辛先生那边和我联系了，问我们能不能配合行动，先拔掉张文洋的一个爪牙：阿斯。
——这人预计和几年前仓桥集团财务总监的非法死亡有关。
——就在明晚的老巴里，旧演出会场。
02
当然能，但前提是他们要能拿到旧演出的入场券，而且要知道新旧演出，到底有什么差别。
几人说说笑笑回到了酒店，陆景明去洗脸，万姿跟着他后面，他洗脸，她看着。
“你有事想做？还是有话想说？”万姿问。
他们太了解对方，很多时候不用解释，只要一个眼神，就已经明了。
“和季齐有关？还是和今天上午在机场见到的那个男人有关？”
万姿想了想，她对张文洋印象不好不坏，今天匆匆一瞥，张文洋并没有表现出让人不适，当然，有季颖和季齐在，他也不会。
陆景明抽了毛巾，简单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珠，拖过万姿亲了一下。
万姿没有被男色所惑，推开他的脸：“他是你印度那边的老板，又是季颖的爱人，季齐的姐夫，委托者把你置于险境，你左右小心，这个张文洋一定不简单。”
万姿的推理能力一流，她走到卧室，陆景明跟着。
他还是那样，不说具体的，但猜对了就不否认，甚至还在故意引导，用肯定的表情。
这个狡猾的。
万姿伸手过去：“手机给我，我不想打哑谜了。”
她失去了父亲，母亲，不想再失去陆景明，无论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义也好，债务纠纷也罢，都比不过她的爱人。
她要不干，谁来说都不好使。
陆景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她，看着她解锁，翻看信息和电话，先给许欢宴打了个电话过去。
许欢宴显然吃了一大惊，支支吾吾溜得很快，最后直告饶。
“万姿，真不是我不说，而是……我是被景明拖下水的，就他最清楚，你问他，还有，你可以问问辛先生……啊你不知道哪个辛先生啊？……我说漏嘴了，说漏嘴了，挂了挂了。”
挂得好干脆，仿佛没打过。
03
陆景明按住万姿的手，他的手指微凉，掌心却滚烫。
“我来。”他拿过手机，在她面前坐下，盯着万姿的眼睛，拨通了辛启明的私人手机。
那边刚传来一声喂，他就开说：“辛先生，对不起，我老婆说，如果我还这样遮遮掩掩，就不要我了，要和我分手，她这个人，说分手就是分手，没有挽回余地的。”
万姿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你胡说些什么？
“所以，我没办法，真的，我只能和老婆坦白了……更何况，这件事我们早就聊过，早就不再是我们几个人之间的事情了。”
年前他和许欢宴见辛启明，就提出过要对万姿解密，季颖频繁接触万姿，已经把她拉入局，再不解密，怕万一有事，万姿应付不及。
当时辛启明说要和上头商量一下，这紧接着大过年，这件事就拖了下来。
手机那头的辛启明，今天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好一会，才说还没接到上头指示，要再等等。
陆景明不等他说完就挂了，然后坦然面对万姿：“他同意了，我可以说了。”
万姿服气，她又一次见识到了陆景明在温文外表下的厚脸皮，但她喜欢。
她抬起脚，脚尖抵着凑过来的陆景明的胸膛，感觉到了这件事的非同小可，脚尖用力把他推开：“好好说话，说完了再卿卿我我。”
陆景明没敢再往前凑，他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把她的脚趾头握住，放在了地上：“好，我说。”
两人在酒店房间里，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夜色和大海一样宁静，沉重的气氛始终挥之不去，从开始到结束。
陆景明说得很仔细，前因后果和中间的，就连张文洋的残忍，他也没有隐藏。
他怕隐藏太多，万一估算失误，万姿警惕心不够，又会出事。
甚至他反手一个干脆的，把许欢宴的弟弟、布鲁斯，甚至张霁明都出卖了，也包括了那个实验计划。
“我们现在了解得不多，他们的主要根据地不在国内，所以，即使是辛先生要求多部门协作，其他部门介入，也能力有限。”
“哪怕有失踪的许家人，也一样，安全部门并没有办法正大光明地介入。”
“万姿，这就是我隐藏的全部。”
04
这些故事对万姿来说就像一个无比漫长，而且光怪离奇的天书奇谈。
比她小时候听过的演义故事还离谱，却偏偏，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他们现在也不过只接触到了皮毛，到底里面真实的东西是什么？
没人敢深想，没人知道。
“你说，季颖知道吗？季芳呢？”万姿问。
季齐不用问了。
他们也都敢以人格担保，季齐不知道，这个傻小子，还乐呵呵地和他的大姐大姐夫一家人其乐融融呢。
“很难说，我不清楚。有些事瞒不过枕边人，但有些事，夫妻一辈子也不一定知道。我希望季家人都是无辜的。”
陆景明说，万姿沉默了半晌，最终不置可否。
“你要做什么事？你是想……找诺维娜，打听老巴里的内幕？”万姿很快猜到了陆景明的想法，然后看着他在点头。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见诺维娜，季齐不是要去给他二姐买东西吗？他们正好不在，我们有时间和老师单独相处。”
万姿沉吟了一下，她转头看着陆景明，看见他情绪波动的脸。
你怎么了？她还没问，就被他靠过来堵住了嘴。
“万姿……”
陆景明低哑道，激动得不能自已，瞒了一年的秘密终于说了，好像是拨云见日，他从井底爬了上来。
他伸出手，环抱住万姿的肩膀，手掌顺着衣服滑到了她的背上，顺着脊椎落到了她凹进去的后腰。
全身血液一下子轰地烧了起来，他揉了揉，把她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他们是一体的，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在一起，永远。
05
清晨的玫瑰从花园里采摘上来还带着露水，清香怡人。
诺维娜的咖啡和电脑，还有随手涂鸦的纸稿，铺满了工作室的台面，这是时尚女王真实的另一面。
第二天上午，她们见面的地点在诺维娜戛纳的工作室，万姿和陆景明到达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超级大明星从工作室离开，一脸心满意足。
诺维娜这次来戛纳的工作，是给5月电影节服装做总指导，还兼顾设计一些大牌明星的私服。
比如刚才那个充满朋克风的摇滚巨星。
照例谈工作，把昨天的一些话题重新确认下来后，敲定了细节，两人连线了北京的杨家母子，三方对话后结束。
“陆，你想和我说什么？你等我很久了。”诺维娜合上电脑，笑眯眯问陆景明。
阳光照在她银色的短发上，折射出淡金色的光。
陆景明给老师倒柠檬水，态度谦卑：“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老巴里的旧演出，老师知道是什么，对吗？”
“要怎样，我们才能进入老巴里的旧演出会场呢？”
诺维娜一秒收起了笑容，双目灼灼看着他，惊诧莫名。
“老师，”陆景明低声下气，“我要知道内情，也想进入旧会场，老师，我不会放弃，请你帮帮我。”
诺维娜毫不犹豫举起工作台上的量衣尺就抽过去，“啪”一声清脆响亮，抽在了陆景明的胳膊上。
“你疯了！”她大喝一声，中气十足，吓人不浅。
“老师，”万姿马上冲过去，抱住了陆景明受伤的那一侧胳膊，“你别怪他，我们有我们的不得已。”
诺维娜勃然，再度举起了量衣尺，叹息比尺子先落下。
“你们真的是疯了，那地方竟然敢去！”
06
诺维娜拉上一半的窗帘，背对着窗户坐着，有些黯淡的阴影处，她的眼角通红，微微湿润着水光。
“老巴里的旧演出在地下会场，是一个血腥屠宰场。”她一句话做了总结。
诺维娜今年近六十，她结了婚，但没有孩子，一生拼事业，老公是最早的事业合伙人，两人在结婚最初就约定丁克，要把所有时间奉献给服装事业。
他们做得很好，从戛纳出发，到巴黎，米兰，纽约，最后到全世界。
“诺维娜”三个字成了顶级奢侈品牌，他们获得了巨大成功，可两人却在三十几年的同道并肩中，夫妻情淡。
“我们越来越像陌生人，他跟不上我的脚步，我们各自有人，只是因为商业利益，无法分割和谈拢，才一直没有离婚，但各自生活，倒也自得其乐。”
“他常年待在法南，喜欢这边的一切，我们几年见不了一次面，即使见面也无话可谈，直到五年前，我有份文件需要他签字，助理找不到他，我亲自返回了这里。”
“那是我第一次到了老巴里的地下会场，也就是旧演出场。”
诺维娜的丈夫是老巴里原始公司股东之一，因为有股份，所以他拥有能在老巴里上下自如的权利。
诺维娜打听到老公每周三都会去老巴里，就踩着点跟着去了。
“那并不是一个完全禁止外来人进入的会场，但是需要特殊渠道，或者是同好者，或者是拥有巨大权力，并且和他们利益相关的人。”
“在那里，我看到了一场……”诺维娜有些厌恶的表情，“一场奴隶买卖，还有一场血腥比赛。”
奴隶？
万姿有些脑子不够用，这个词好古早，充满了久远的历史陈腐气息。
“其实在现在，也还有些奴隶制国家或者制度存在，比如非洲的毛里塔尼亚，还有一部分偏远印度下等种姓的人，海地的儿童，甚至于你们亚洲的尼泊尔也有奴隶，还有万宁，加蓬……”
诺维娜说得很黯然，语调平缓。
“这些国家，因为等级制度森严，即使明令禁止，明面上没有奴隶制，但实际上，贩卖人口，买卖器官，奴役，童婚，都存在。”
“就比如毛里塔尼亚，十年前废除了奴隶制，可实际上呢？”
根据保守估计，毛里塔尼亚就有奴隶近百万，他们祖祖辈辈是奴隶，绵延至今。
诺维娜叹息，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这是个泥沙俱下的世界，甚至于清水远不如浑水多。
她那天目睹了一场奴隶买卖，五个奴隶，三个黑人，两个亚洲人。
具体来自哪个国家她没注意，她只看到了奴隶们没穿衣服的模样，被人评头论足的侮辱，甚至于还有个黑人女孩被做了身体检查，让那些围观者验证是否“干净”。
那都是些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四岁，懵懂无知，就已经沦为商品。
“能进入老巴里进行买卖展出的奴隶，都很漂亮，无论是哪个种族，他们几乎都在外表上是好看的，他们都拥有一个合法的，可以买卖的奴隶身份，是可以上市交易的。”
诺维娜抬起眼睛看着他们，皱眉严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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