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印度南部的群山中，外面的天已经半黑，山里面更是黑如浓墨，看不到一点光。
两只钻山鼠之一的万姿，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全身上下，一定是青青紫紫，五彩斑斓的。
她都不知道在这个山体里穿行了多久，很多路绕着绕着又回去了，几次和搜寻他们的人群擦肩而过，满身冷汗。
他们不敢打手机照明，只能摸着黑走，所幸人少，次次都险象环生，却堪堪躲过。
“他们一共有5个人？怎么会那么多？”万姿此时正在高处，和陆景明一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下面举着手电筒穿过的人。
领头是那个开车的铁塔，也就是那个猥琐男，后面高高低低4个人，其他人她都不认识。
“是要抓我们回去吗？可就我们两只弱鸡，来两个人就行了，来那么多……他们没想干好事吧？”万姿心有余悸。
陆景明的脸隐藏在黑暗中，他竖起指头，示意万姿不要说话，他在听。
他能听懂一些本地方言，虽然印度和中国一样，方言种类众多，乍听之下，全是鸟语，但某几个大方向的方言，他能听懂三四。
这几个人没想着隐藏行踪和声音，嘻嘻哈哈的，就像在遛弯，也像在取乐。
当真是取乐，他们说的那些话里，三句带一句流氓语，全是冲万姿来的。
领队的猥琐男上午回到山下，想起万姿的美貌心痒难耐，终于等到小胡子领其他人走了，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来抓人提前享受。
路上碰到几个同行同好，听说有美女可看可享，也一个个跟了过来。
陆景明从万姿手心里接过药丸吞，再咽了两口水徐徐下咽，忍住翻滚上来的心头血。
那几人就在下面说话，边说边笑，没再走远，原地打圈，他不敢大声说话，去看什么都不知情的女朋友，心里更是难过。
山洞里黑暗，暗色藏住了他眼睛里的嗜血光芒，还有他灰败发青的脸色，他靠在石头上，在轻轻地喘息。
肺部疼痛，每一口气都在疼，心口不再只有一柄刀，而是无数把，刀刀戳人心。
02
下面的人终于恼火起来，猥琐男叫喊着，说要在一头点火放烟，把人熏出来，又许诺只要这时候他们出来了，他将既往不咎，把他们带到山下，好生款待。
这些话用充满咖喱味的英语说出来，万姿也听懂了。
她虽然不知道这个人返回来干什么，但一路南下，他的恶心她是领教过的，她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骗鬼呢，垃圾男。”
陆景明强撑着的清明，有了个小小的泄口，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他的万姿有一股子野生牛犊的勇猛之气，哪怕在如此危机的时刻，都还在苦中作乐。
那些人乱糟糟喊叫了好一会后都无趣了，有人说走吧走吧，不找了。
点火放烟是没用的，这里有不止一个出口，无数的口子到处跑，山上山下地上地下，到处都是，人质跑了，跑了就跑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安慰猥琐男，说反正当时南下的领队不是他，真被大阿萨密怪罪，也是小胡子挨骂，不是他。
万姿和陆景明蹲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大石头背后，一声大气都不敢喘。
山洞被那些人的电筒照得明明暗暗，每个影子都像放大了许多倍的妖魔鬼怪，被投影在墙壁上和洞顶，变了形的可怖。
万姿看着那些人慢慢散了，提着的心还没散呢，眼角就瞥见一个巨大的长长尖嘴的怪物蹲在陆景明背后，正从大石头后探出脑袋来。
她就要尖叫，陆景明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手臂就像铜墙铁壁一样把她紧紧箍住，拉住了她下滑的身子，并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万姿浑身都在发抖，她已经看清了背后那个东西，那是一只和她小臂一样长的巨大老鼠，老鼠一点都不怕人，正站在石头后面看着他们，绿眼睛幽幽发着光。
距离自己，就隔着个陆景明。
“别怕，惊动了它们，也就惊动了下面的人。”陆景明贴耳轻语。
它们……万姿眼珠子一转，看见石头背后的阴影处，竟然有一窝老鼠，五六七八个，个个都有那么大，正排着队看着他们呢。
她腿肚子都软了，他们这是坐在了老鼠窝里，还不自知吗？
03
可惜沉默的平衡到底没有维持多久，当底下的声音快消失时，那群老鼠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吱哇喊成一团。
陆景明一把推着万姿跳下大石头：“跑，往左边，快。”
他脚步生风，竟像健康时一样，拽着万姿的手腕，力大无比，把人几乎拖得离了地。
万姿骇得魂飞魄散，她同时听见四周乱响，有巨大老鼠的尖叫声，有去而复返的追喊声，还参杂着什么，她都听不到了，心跳直奔三百八，人要跑断了气。
地上的石头又尖又利，好几次她要一头栽下去的时候，都被陆景明一只胳膊捞起，再一路狂奔。
陆景明的战斗力超常发挥了。
两人没敢回头，也来不及回头，顺着左边的山洞往下跑，最后像个滚地葫芦一样，从不知道多高的地方一脚踏空，直接落了下去。
陆景明把她搂在了怀里，死死抱住了她的头，然后两人一头栽进了冰冷的地下河。
万姿一下子冷精神了，全身的毛孔都像死而复活一样，齐齐尖叫了起来。
好冷啊，她呛了两口水，被人托着露出了脑袋。
“景明。”她喊。
“我在。”乌漆麻黑里，陆景明嘘了声，一句话分成三句话说，“果然没记错，真就在地下河旁边，我刚才就听到了贴耳的水声。”
他整张脸已经呈现出了不正常的紫色，可偏偏光线暗到看不清。
“这里的地下河水流湍急，还好现在还属于旱季，不然我们都要被冲走。”
陆景明把她带到河边阴暗处，他侧身把万姿搂在怀里，万姿冷得直哆嗦，吸了一口口冷气。
两人一起抬头看，幽暗的微光里，不远处山体上的洞密密麻麻，就像壁垄一样，一个连一个，深深浅浅，个个像张开嘴的黑洞。
而那帮人，正站在其中一个洞口旁往下看，手里举着手电筒，远远还能听见骂娘声。
目测他们刚才掉下来的距离，有二三十米，是一道坡度极大地陡坡。
04
万姿回头直发傻：“你就这样拖着我往下跳，这么高？”
陆景明笑了笑，“没事的，跳下来也总比被他们抓到强。”
你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如果被抓到了，你想跑都跑不掉。
陆景明躺在地上，宽慰她：“他们看不到我们，也不敢往下跳，很快就会走的，我们算是安全了。”
万姿东张西望，水面有轻微的反光，她循着光往远处看。
“这里离出口并不远，顺着光往前走大概有个几公里，就能找到出口了。”陆景明每个字都有些艰难，他努力调整呼吸，不让万姿发现他的异常。
“你不要担心，他们从山洞里要绕到水流出口要走的路和绕的弯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走的是直线，而且出口不同。”
当初因为绑架事件，他见过大小阿萨密，后续黄金矿的工作他也有跟进一些，虽然不多，但资金调度和地图，他都是知道的。
这条地下河，就是那条蕴藏着黄金的河，也是许许多多人觊觎和贪婪的财富之源。
他预估了一下时间，如今距离他发射定位已经过去了五六个小时，许欢宴的人，应该快到了。
他们如果再不来，万姿即使出了山洞，也很难安全抵达山下。
“你先出去，在外面再尝试着把这个开机再试一次。”陆景明从怀里掏出手机，还好他做事一向仔细，惯于未雨绸缪，手机并没有湿，还能正常使用。
“那我们就在这里打开，在这里用。”万姿马上说。
“不要，”陆景明阻止她去拆包装，又握了一下她的手腕，“山里，地下，我怕发射不出去受影响，刚才的定位，也许他们没有收到。”
“你出去，开机等半个小时，他们一定会找过来。”
万姿急了：“我不出去，我和你一起出去。”
陆景明闭上眼睛，胳膊轻轻遮住眼脸，维持镇定维持得很艰难。
“你先出去，等人来了，回来带我走，我就在这里等你，不会离开，快去。”
05
万姿还想说什么，但实在无话可说，从昨晚到现在，他们遇险快一天一夜了，中途只喝了几口水，吃了几口面包，再不想办法出去，那真是要两个人死在一起了。
死在这个黑漆漆，有着恐怖老鼠和不知道什么毒虫的山洞里，那样即使有钱，即使还完了债，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命都没了，要钱有屁用啊！
万姿不再作声，靠过去在陆景明嘴上亲了一下，马上站起来就走，半点犹豫都不带。
没有一句告别的话和交代，就像只是出门打个转，下楼丢个垃圾，马上就会回来一样。
陆景明视线一片模糊近乎全黑，他感觉最后一点温热一碰即散，然后脚步声远去，万姿走了。
松了口气，陆景明慢慢转过身，他的背上，外套被磨破，露出了从上到下被划拉开的，尖利到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是他从上面跳下来时，被地上的石头划伤的，就这个伤口，让他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彻底力竭。
他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眼睛也睁不开了，别说带着万姿跑，那是天方夜谭。
鲜血把湿地给染红，血腥味顺着他的动作漫开，浓烈到呛人。
挺好，背疼得厉害，胸口就没那么疼了，好像能捱过去了。
陆景明眼前直发黑，他在心里默默算着，从这里走到出口需要多长时间，开机等待需要多久，等人来了，再回来……需要多久。
他努力回想着，用转不动的脑子，缓了许久，才想起隐隐的逃跑过程中，他听到过一点其他的声响，那些乱糟糟的印度语背后……夹杂着的——是中文！
追他们的人，找他们的人，不是一批，是两批。
“万姿！”陆景明用尽全力喊了一声，他翻身，整个人栽下去，额头咣当一声磕在地上，快痛晕了。
眼前影影绰绰，有亮光在靠近。
06
“景明……景明……”万姿扑过来，呜呜哭着，眼泪像纷乱的雨。
“我回来了，我没走多远，他们就找到我了，他们从洞里面跳出来的，之前也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是许欢宴的人。”
有个年轻男子靠过来，说话又快又急。
“许公子再三交代，尽量不要打草惊蛇，说现在还不到暴露的时候，我们一直跟在那些人背后，几次想超过去都迷路，又绕回去……”
“景明！”万姿看到了他背上的伤口和血肉模糊的一片，她打断那人叨叨，尖叫了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陆先生……”那个年轻人也急了，他朝着后面说了什么，马上有人提着个小药包上来了，跟进紧急止血。
“先止血，下山再处理伤口，这里光线不够。”陆景明听到有人说。
他勉强扫了一眼四周，模糊之间看到有四五个人，都是年轻人，只有一张印度脸孔，其他的都是中国人，带着特有的，和许欢宴有些相似的港普。
果然是许欢宴的人。
那人手脚很利索，用纱布绷带把他缠了起来，陆景明痛得神智都模糊了，哼唧了好几句。
“陆先生说什么？”那个年轻人凑过来问。
万姿擦干眼泪，撇撇嘴：“说你们来得太晚了。”
年轻人不好意思挠头，说了句对不起，说这里地形太复杂，他们浪费了很多时间。
陆景明痛得身子微微在发抖，他努力维持着清醒，乖乖吃了一大堆药，闻言表情松了松。
“不晚……”他低声说，声音哑到不能听，“而且没有暴露，你们做得很好，很机灵。”
他抿了抿嘴，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很开心的笑容，朝着万姿咧出了八颗牙，看起来又傻气又幸福。
“万姿，我们可以回家了，而且我还完了债，我们真的……真的可以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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