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才说完这句话，陆景明连万姿的回应都没看到，就晕了过去，这回因为放心了，晕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出山洞，下山，再上汽车，摇摇晃晃往班加罗尔去，哪怕路不好走，一路颠到了天上，他也没醒。
许欢宴做事周到，他知道陆景明还在生病呢，所以车上备足了医药，连吊针都有，就差搬来一个急救室。
这样的齐全准备，让陆景明的病情极快得到了遏制，车子没开多久，他的脸就褪去了紫色，变回了青灰。
“估计伤到肺部了，他胸腔杂音很大。”医生对万姿说，“要赶紧回国，不回国也要马上进医院，可能有其它并发症。”
车里只有一个病床，人多挤在一起，万姿也没优待，她嗯了声就往地上滑倒：“能出来，能活下来，就什么都值了。”
捏着手里的面包，她迅速秒睡，嘴里还含着半块面包没咽，躺在车内的地上，她睡得人事不知，青青紫紫浑身酸痛都顾不得了，疲倦是第一的。
许欢宴的电话过来，保镖开了视频给他看这一上一下，狼狈得像落水狗的两人。
一个昏迷一个沉睡，湿淋淋的衣服还贴在身上，全身皱巴巴。
头发上都是白色的灰，不知道从哪里蹭来的，手指甲里全也都是污垢，脸颊，手背，露出来的手腕上，无数细小的伤口密布。
是许欢宴没见过的，超惨版的二人。
“陆先生情况不太好，40度高烧也不知道烧了多久，内伤和外伤都有。”随行医生说。
上半身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的陆景明趴着昏睡，后背缝了17针，伤口太深，里里外外的肌肉被割开了好几层，露出了最里面的骨头。
他一点不像个运筹帷幄的商场精英，活脱脱像个被人虐待的逃难分子。
而万姿的手指头，全是细细碎碎的伤口，刚才清理玻璃渣就花了半小时，脚踝也早就扭伤了，变成了小肉包。
“照顾好他们，用最快速度把人带过来，我这边安排医院。”
02
粉粉的香气在鼻子尖绕啊绕，是花香，很好闻，但万姿还是想吃红烧肉。
她“咻”一下睁开眼睛，第一句喊了声“景明”。
“在这呢，人还昏着，没办法应你……喏，往左边看，左边左边。”
万姿往左看，看到坐在窗户前看书的许欢宴，那副风流倜傥斯文败类的样子，看得让万姿好想哭。
她往右边看，看到了在病床上昏迷的陆景明，他周遭好几根管子插着，吊针左右手都在打，看起来像在受刑一样。
不过脸色好看多了，只是白，也不泛青了。
她回头看了许欢宴一眼，许欢宴笑：“往左看是看我，他在右边呢。”
万姿没工夫理会他的玩笑和调侃：“他怎样了？检查了吗？”
“基本都检查了，你们睡了……我看看啊，”许欢宴不再捉弄她，他看了眼腕表，比了个数字，“十六个小时，现在是印度时间第二天上午九点。”
昨天晚上10点，人到了班加罗尔，两人都没醒，这边许欢宴的人都准备好了。
偷偷送来这家私人医院，请护工给他们仔仔细细清理了一下身子，让伤口全部露出来，重新检查，从上到下，事无巨细。
万姿还好，全是外伤，擦伤，磕伤之类，最大的伤口是脚踝的扭伤，没大问题，不醒是因为太累了，醒不来。
陆景明比较严重，肺部感染炎症严重，胸腔有积液，高烧不退，嗓子也都肿了，呼吸道都快堵塞了。
相比于内伤，背上的外伤即使疼，也不算大事了。
“他需要住院治疗，现在高烧退了，但人还走不了，要走得再稳定些，他是昏，你是睡。”
许欢宴调侃，尽管代价惨重，但好歹，都是活的。
就为这个，他都觉得值得喝两杯，大肆庆祝一下，天知道他提心吊胆一路过来，血压都不知道升高了多少次。
“有一件事，”他笑眯眯，“我晚上要和张文洋以及大小阿萨见面吃饭……”
许欢宴摸了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听说，因为你们失踪，张文洋已经气疯了。”
03
张文洋的确气疯了！
往南的私人飞机里乌云压顶，他坐在沙发上不开口说话，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移动分毫。
“不是说好了，小施惩戒，小施惩戒，既然是小施，怎么人会失踪了？”
“说是掉进了地下河……”王奇说得嗫嗫，捏着嗓子气若游丝。
人给大阿萨密才一天，就出了事，这是在弄什么？
前日和大小阿萨密联系，那边说把陆景明放在北边不放心，说是送到金矿里，鬼都跑不出来，只等钱到放人。
张文洋气得脑瓜子疼，他想借由陆景明看清楚到底谁才是内奸，结果到头来，饵没了，鱼在哪里？
“北京那边，那个许欢宴有动静吗？”他沉沉地问。
“有的，听说和小阿萨密联系过，想拿金矿开采权。”王奇低声说，“今晚的饭局他会到，他说想和你坐下好好聊聊，谈生意。”
张文洋眉心跳了跳，他失笑：“和我谈生意？就凭他？”
王奇没作声，心想你现在亏了那么多钱，也就和人家差不多了，人家摊子还没铺那么大，比你日子好过多了。
张文洋显然很快想到了这一点，他立即郁闷了，挥手要王奇下去，别在眼前碍事。
王奇乖乖缩回到等待室，和一群保镖大眼瞪小眼坐在一起，等着飞机落地。
沉默了足够久，张文洋拨打了个电话出去，找留守hK的张霁明。
这次商战中，只有张霁明那边损失最小，他说他赞同陆景明的计划，不要把所有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因为保守稳健，所以还残留了至少一半流动资金。
他不但没有动到储备资金，就连流动资金，也没有全跟上。
刚开始张文洋挺不悦的，现在却只剩下庆幸了。
张霁明那边很快就接了电话，喊了一声父亲，等待吩咐。
04
“昨天吩咐你做的事……”张文洋碾了碾沙发边缘，话只说一半。
“人我已经扣下，但还没见，父亲放心，朱氏争权失败后，朱梓峰就被朱胜定架空了，和当初架空朱梓琪的手段一样，这些日子，朱太子什么都没干，光放羊了。”
“所以……他几天不去港丰也不会有人发现。”张霁明声音稳得像石头，四平八稳，连起伏都没有。
张文洋很满意，唔了声，觉得自己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利用朱家这个私生子搞出点风波来，至少朱胜定那个老头，他是不打算让他好过了。
跟着他打仗，半途落跑，这就是找死，钱是不亏了，命有没有，那可难说。
“你和他说，你亲自去，别人去我不放心。”张文洋说。
张霁明应了声。
父子俩都沉默了一下，张文洋罕见地问了句张霁明的意见：“你觉得……这件事陆景明会不会是内奸？他和朱胜定一起，透露给了中国大陆那边？”
张霁明沉默了片刻，缓缓地：“我看不太可能。”
张文洋愿闻其详。
“我看了一下朱胜定那边的操作记录，他是在伦敦时间早上8点开始运作的，利用两个小时，一共分16次，撤走了注资，操作者是朱梓琪。”
“看起来的确很有内奸的嫌疑，可有个问题，他如果早有打算，应该做得更隐蔽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更像一场匆忙的临时起意。”
张霁明声调平得像玻璃镜面，一动不动，“朱胜定是玩弄资本的高手，也有过不少胜绩，他如果要隐藏，有足够多的花招不让我们那么快发现。”
而这次那么匆忙和只掩盖了一层，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像是早有谋略。
“所以，我偏向于这件事两人并没有勾结，纯属是朱胜定的个人行为。”
张文洋没作声，过了好半晌，挂断了电话。
05
hK的张霁明靠在玻璃窗前，握着手机，听着那边传来的忙音，手心滑腻腻的全是汗。
他背后几步远，站了好几个张文洋留下的人，两天前张文洋围剿失败后，患上了多疑症，无论是谁，他都觉得是内奸。
张霁明身边父亲的人，从两个变成了六个，全天候24小时跟着他，不眠不休。
他转身把手机交给了其中一人，那人解锁查看刚才的通话记录，确认了是张总，再还给他。
张霁明把手机揣进口袋里，面无表情。
张文洋无差别攻击，无论对谁，自己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不远处是家里的清洁工在打扫卫生，先用红外线扫描了一下家里有没有安装其他电子设备，再开始打扫，谨慎得跟中情局特工一样。
张霁明当作没看见，他顺着楼梯往楼下走，去地下室。
阴冷的地下室有着一股潮湿寒气，尤其是这里抬头就是游池，一汪碧蓝的水，在下面感觉随时都会有水临头劈下的窒息恐惧。
张霁明推开门，看见了那个蜷缩在地上的，早就狼狈不堪的朱家私生子朱梓峰。
他慢慢走过去，还没靠近呢，被关了一天一夜，早就吓破了胆的朱梓峰立即崩溃大叫了起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说过我父亲的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我回去吧？放我回去吧！”
他涕泪横流，被臆想中绑架案撕票的情形吓得身体直抖，“张总，霁明兄，你有钱的，你要什么？你有钱有地位的，你要什么你说，我给你，我有我肯定给你。”
张霁明走近了，正对着缩成一团的人，他随口答：“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有。”
朱梓峰吓得更厉害，脸都白了，说话更语无伦次起来。
什么都不要的人更可怕，这个扑克脸男人，该不会是个变t杀人狂吧。
张霁明弯腰给他解开绳子，拍了拍他快哭出来的脸：“我不但什么都不要，我还能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
他轻声，“朱氏掌门人的位置，你要不要？”
06
朱梓峰人傻了，不抖了，变成了一截木棍。
他抬头看着张霁明，这张扑克脸，他愣是没看出任何“潜台词”。
“张总……哎……霁明兄……”
“听不懂？”张霁明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示意后面的人上来，扶着朱小太子出去，跟上。
左右一个人扶着，朱梓峰走了好几步人才站稳当，他被请进了二楼的会客室，里面柔软的沙发和准备好的热茶，甚至还有个美女对着他眨眼睛，应有尽有。
张霁明示意他坐，自己绕到椅子上坐下，随从分开，四个在门口，两个在他身旁。
气势好吓人，朱梓峰又有些腿软。
“要不要先放松一下？”张霁明扯了扯嘴角，“吃点东西，睡一觉，享受享受，我们再谈。”
朱梓峰把头摇得像狗尾巴，连声说不用不用，他哪里敢享用，就怕连命都没了。
张霁明嗯了声，吩咐人出去，清了场后，墙上的电视机超大屏幕开启，显示了一些东西，一条条陈列出来。
朱梓峰脸立即变了，那是他之前干的那些事，在北京和hK搞的那些小动作。
这样的东西，他去年在许欢宴手上看到过，还吃了不少亏呢。
而张霁明现在拿出来的这份，显然比去年许欢宴手里的，更仔细，更清楚。
“张总……”他想尿尿，有点憋不住，心里七上八下起来，这个张霁明，到底想干嘛？
他们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他没得罪过他啊，张霁明的级别，他还够不着呢。
“去年你想把你姐姐挤掉，自己上位，所以搞了好多小动作，殃及面挺广，除了朱梓琪，还涉及到陆景明许欢宴那帮人，最后被人家反将一军，你输得屁滚尿流。”
张霁明平铺直叙，朱梓峰脸颊发烧。
“但你其实是个有才的，当初改革朱氏的提议，并不都是你父亲的意思，大部分是你在下面耕耘的时候，自己想出来的，并且成效都很不错。”
因这一句话，朱梓峰差点泪流。
就是这样的，他当年也是肯放下身段，低头去做事的，如果没有他，前年，大前年，朱氏除了港丰的其它公司，怎么会实现利润翻番？成绩喜人？
可恨的就是这个，他明明有本事，不过是身份不如朱梓琪，也不过是仗着当时父亲宠爱昏了头，走偏了那么几步，就要被放逐，然后坐上冷板凳至今！
他不服！
“不服是吧？”张霁明立即递上了刀，“不服好办，那就拉朱胜定下马，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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