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让迅速捂住了妻子的嘴，季芳看见丈夫左右看看，松开手牵着她往外走。
怎么？这还不让说？如果是正常上位怎么会不让说？不让说，除非来路不正。
现任国王是小亲王的亲叔叔，今年64岁，论当国王来说，还正当壮年呢，小纳赛尔想干什么？
“国王选的总理，小纳赛尔不满意，想让自己的人上，叔侄间因为这个，这几年闹得很僵，老亲王还活着的时候还能润滑一下，现在突然死了，小亲王怕生变。”
有父亲撑腰，小亲王有些事不用直面国王叔叔，只要做做样子就好，国王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王位轮也轮不到小亲王，他还有时间慢慢来。
但这一切都因为父亲的突然死亡发生了变化，父亲一死，小亲王迅速被边缘化了。
小纳赛尔要借着父亲的葬礼做些事，最好能不动声色地控制住国王，达到送自己人上位的目的。
斗争很复杂，远非季芳能理解，三言两语敷衍过妻子，让和妻子上了车。
他亲自开车去实验室，不假手他人。
车子并没有开很久，路边一个银白色建筑群就出现在了眼前，上面几个大字：xx研究所。
“老亲王在这个国家威望很高，他就算是亲自掌管着试验基地，满大街开着，也没人敢说什么。”让说，表情全是羡慕。
男人对权力的向往是天生的，无论是哪方面的权力，作恶还是向善。
研究所很大，地面上三栋银白色建筑，并且还有很大一部分深藏于地下。
坐着电梯往下走，冷气不要钱一样狂喷着，这个沙漠中的国家，有钱奢侈又张扬浪费。
季芳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周围凉飕飕的，四周几乎全是一样的景象，黑色的墙壁，银色的灯泡，一路过来没见到几个人，有限几个还形色匆匆。
很像某国科技大片里的外星人研究基地。
季芳为自己的想象力叹服了一下，地方到了，他们停在一扇漆黑的铁门前。
让掏出一张卡，在门上面刷了一下，门自动打开了。
门后面，好几个荷枪实弹的人守着，他们看见让都集体后退，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
“来吧，我们进去。”让笑眯眯的，领先跨进了一条深长的长廊。
02
长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摄像头，短短百来米就有上百个，各种角度，高矮远近，让人眼花缭乱。
长廊的两侧错开，各有十几间房，犬牙交错。
“这里都是些刚做过实验的，让人观察的，你的新实验剂在最里面。”让说，“本来小亲王要亲自过来的，但他没空，我带你过来看看，也是一样。”
让直接推开了最里面的那扇铁门，季芳看到了四个身穿白色病号服的男人。
铁门内有乾坤，里面竟然很大，足有两三百平，应有尽有。
四个正在到处乱晃的男人听到开门声，都朝着门口投来了目光，没有不善，平静得不得了。
“小亲王答应你不强制人做实验，所以，这四个人都是他们自愿参加的。”让表功一样，“这个新实验剂具有吐真效果，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强迫。”
他展开和其中一两个人握手，甚至亲切交谈起来，而另外两个人，则远远看着，没过来。
这个近三百平的房间里，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
这里甚至还种了一棵树，树底下有一盘没下完的国际象棋，不远处有两个自动贩卖机，饮料一应俱全，右边有个小花圃，巴掌大的地方种满了黄色的小雏菊。
这和季芳想象中大不一样，她走到一侧的长椅上坐下，看着让在那边和一个试药者说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她从长椅扶手上，顶头垂下来的装饰灯上，甚至路边的小菊花丛中，发现了上百个，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监控摄像头时，她知道那种潜意识的不舒服从何而来了。
这个地方，里里外外，每一米都有摄像头，就像生活在无数双眼睛里。
“你是自愿过来的吗？”她问一个男人，男人很瘦，麻秆一样。
“是的，自愿的。”男人机械地回答，“不自愿会挨打。”
季芳失笑，她看着不远处费劲演戏的让，再次感到了无语又疲惫。
03
并没有停留太久，季芳在实验室看了一下观察数据，又看了一遍实验剂调配记录，半个多小时后，他们离开了研究所。
“我刚才和一个试药者谈，他的确是问什么回答什么，就连银行密码都告诉我了。”
在去机场的车里，他们夫妻在说话，平静叙事。
有个试药者甚至和她描述了一下死于癌症的妻子的模样，事无巨细，是他能想起的一切。
这四个都是普通人，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应该是掌权者吧？
让沉默，最后点了点头：“小纳赛尔想控制国王，让国王宣布新的总统人选，是小亲王指定的人。”
他们需要更稳定的吐真剂，控制更多秘密。
季芳望了望窗外，慢慢收回视线，她回头看着丈夫，半天没说话。
“你开始干涉他国内Z了？是以前就一直这样做吗？……让，小亲王是你们扶持的势力，对不对？”
她说你们，不仅仅是指让家族，还指他们背后更大的势力。
让沉默，不否认就是承认：“张文洋也在其中，我们背后的那些人，在这方面的需求是一致的。”
都有伸长手，干涉他国内Z，长臂管辖和称霸世界的心。
季芳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她松开紧握着的手，抚平掌心被自己指甲摁出来的印记：“行。”
她极为冷静，“明天老亲王葬礼，后天实验室给我用一天，发布会安排在大后天，我试试看。”
让大喜，他们这次回程就是要根据事情进展来定，如今妻子屈服，一切再好不过。
把车子停在路边，他凑过去亲吻妻子，缠绵悱恻，充满热烈的爱意。
季芳推开他一再凑过来的脸，忍无可忍：“开车，我们要迟到了。”
让大笑着发动了车，得意洋洋。
04
无论心里有多少疑问，也无论大姐自圆其说的话父母相不相信，在见到外孙小罗宾的那一瞬间，父母的开心，是显而易见的。
希望儿女幸福，这是无论东西方父母都有的，最美好的祝愿。
本来一顿家宴，却在刚开席迎来了小亲王和他的夫人，所以临时移场去了酒店的小宴会厅，成了又一场打着轻松名义的社交场。
保姆保镖比客人多，人多热闹得就像个大杂烩，季芳忍无可忍，中途偷偷离了场。
“我没有好主意。”耳机里季齐的声音很沮丧，“我想了很久，并没有很好的，能把父母或者大姐都叫回来的理由。”
年前离开时，父母就做完了国内所有的事情交接，季颖当时就说了，她要保证父母不回国都不影响生活，她做到了，所以，季齐再找不到理由。
“除非是我出事，比如车祸什么的……但即使是那样，你们回来的可能性都大于父母，常规情况下，医院无论通知谁，你们都会先瞒着父母，除非我要死了。”
“呸呸呸。”季芳轻声啐，她愁眉深锁都要被逗笑了，“这个玩笑不要乱开，有些话不可以乱说的。”
季齐不以为意，他今天看到陆景明二人，那遍体鳞伤的劲，说九死一生绝对不为过。
不能再姑息下去，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很好的理由把季家父母给引回来。
季芳早提出了要求：什么都可以，但要保证父母的安全。
她想让父母先走，自己和孩子，走不了就留下，但父母不可以留，还有被让家族牢牢把控住的大弟弟一家。
“我想回国，我、父母，还有我的孩子。”季芳站在楼下花园里，她前后无人，孤苦伶仃，“我请求祖国尽快和我联系。”
她不想自己一身所学最后害人，成为别人手中的杀伤性武器，甚至于有朝一日掉头对付自己的祖国。
但她现在孤掌难鸣，无法脱身，前后制肘，举步维艰。
“季齐，你把我的要求提上去，我希望能离开这片险境，为了平安离开，我做什么都可以。”
05
“芳芳。”有人在背后叫她，季芳转头，看见提着一瓶红酒远远走过来的大姐。
大姐今天心情很好，脸红扑扑的，带着几分醉意。
季芳让开位置，看着季颖靠过来，提在手里的酒杯翻转，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特别漂亮，指腹被红酒印成了粉红色，酒倒好，她先喝了杯。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季颖有些微醺，“你今天看到小罗宾，一点都不高兴，怎么？我儿子可是全校最聪明的孩子，你不服气吗？”
季芳瞥了大姐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我有什么不服气？我为什么要不服气？”
她停了两秒，“倒是你，你心里是不是一直觉得你其实比我强？”
她有很多年，没在大姐脸上看到这种难过又失落的表情了，她们在游艇上的话在耳朵边响起，季芳发现自己好像现在才明白为什么。
“大姐，”季芳像被什么噎住了喉口，最后才缓缓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季颖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我在问你为什么？”季芳一字一句，目光平静，“你知道内核和详情，也知道现在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
季颖一动不动，像一只呆掉了的木偶，她沉默了足够久，久到脸上所有表情都褪去，最后只剩下怅然。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她也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和张文洋相识于二十年前，那时候她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和张文洋认识，谈了一段青涩美好的初恋。
后来张文洋出国留学，她没去，留在了国内，两人最后慢慢疏远，从恋人变回了朋友。
依然还是有联系的，偶尔张文洋回国在北京转机，都会给她带小礼物，和她吃饭，说话，听她发牢骚。
什么时候旧情复燃的？其实季颖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段他在离婚，而她也单身的日子，他们就缠在了一起，她因为爱情，他因为放松。
等他离婚后，他们正式在一起，但也不是很顺利，中间还是分分合合过好几次。
“至于你想问的那些事……”季颖神色开始变得暗淡，“等我知道，已经别无选择了。”
06
她永远都记得张文洋带她去毛塔利亚那个孤儿院时的情形，她以为那是张文洋的慈善场，等真去了才知道，那儿披着另一层外衣。
她想过离开张文洋，但没多久她就怀孕了，生下了小罗宾。
“他天天和我说要我帮忙，要我替他做点事，刚开始，只是监视他国内留下办事的那些账户和那些人，后来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像……”
像温水煮青蛙一样，等到惊觉的时候，季颖已经全身上下，都黑了。
洗不干净了，无论怎样洗，无论哪一国的法律，她都会坐牢，她失去了勇气，彻底离不开。
“你爱他，是吗？”季芳问。
季颖苦笑了一下，爱？当然爱，不然这算什么？可到底有多爱呢？事到如今，季颖已经分不清了。
“当然是爱的，就像你爱让，爱你的孩子一样，你们是一个整体，分不开了，我也是一样。”
“换个角度想，这也未尝不好，有钱有闲，有这辈子花不完的所有的一切，只要我想要，财富和地位，我都有……”
季颖自我催眠，“正义和邪恶，本来就是两说的，站在人类角度，我自然是不对的，可如果站在国家角度，肃清异己，又有什么不对？”
季芳想说，你说的国家不是中国吧？是那个白芯的某国，你都已经认贼作父了，还有什么对错？和你辩论又有何意义？
她还没说什么呢，季颖又仰了仰脸：“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是也加入了吗？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都加入了，对不对？”
她笑得幸灾乐祸，“芳芳，你一向自诩最端正最清高，现在下凡了，也到水里了，滋味如何啊？”
她甚至哈哈笑了起来，笑妹妹现在和自己一样，都身不由己。
既然身不由己，那就好好享受吧，人生苦短，世间浮华，总是要及时行乐才快活。
季芳看着姐姐，眼神里的黯然和哀伤那么清晰，清晰到让人无法忽视。
季颖笑着笑着，有些承受不住妹妹的目光，她别开眼睛。
季芳低声说：“大姐，我不明白的不是自己，也不是你，而是你都已经把父母排除在外那么多年，现在怎么忍心……把他们牵扯进来？一点后路都不留？”
“你怎么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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