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坡下,蓬松的积雪没至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力拨开雪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赫斯、勃休、陶氏?曼丁等人踏着深雪,向曼丁人营地方向缓缓而行——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像无数小针般打在脸上,生疼难耐,远处的雪峰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将天地间映照得格外清亮。
不远处的雪地里,一个孤单的身影正坐在半截枯木旁——是脸上带伤的拓阔拔。他额角的伤口还渗着暗红的血珠,黑色皮甲上沾着雪与泥土的混合物,冻得发硬。听到脚步声,他抬头望去,见是陶氏?曼丁与赫斯等人,急忙撑着枯木站起身,尽管牵动伤口疼得皱眉,却依旧恭敬地弯腰行礼,动作虽有些僵硬,眼神里却满是敬畏。
快要冻僵的卡玛什看到拓阔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快步上前,牙齿因寒冷不停打颤,说话时都带着白色的哈气:“拓阔拔!你没事太好了!其他曼丁兄弟和马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
拓阔拔顺着卡玛什的目光,指了指身边那棵只剩下光秃秃树冠的冷杉——树干上还留着雪崩撞击的深痕,树皮剥落,露出里面苍白的木质。他语气沉重,声音里满是悲痛:“刚才山上发生雪崩,他们都被埋在雪底下了。我也是被雪崩的气浪掀到这里,撞在这棵树上,才侥幸活下来。”说着解下身上的狼皮披风递给卡玛什,“快披上,这雪山的风刮起来能冻透骨头,我们无所谓,不能伤着客人。”
陶氏?曼丁走到拓阔拔面前,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他额角的伤处和沾血的皮甲,冷冷道:“你是哪个部族的?”
拓阔拔轻轻握拳,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努力憋足力气让声音洪亮道:“我是辉勒家的拓阔拔!我们头人是牧荒,这次是奉头人之命,带着弟兄们护送三位贵客上山的。没想到……没想到会遇到雪崩,还让弟兄们送了命。”
陶氏?曼丁点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伸手拍拍身材魁梧的拓阔拔道:“能在雪崩中死里逃生,还没忘了护送贵客的职责,是个勇士。”他语气缓和了些,“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一旁的阿基里塔斯早已冻得瑟瑟发抖——他之前攀爬崖壁时丢了毛毯,只穿着件单薄的马甲裙,裸露的胳膊和腿冻得通红,忙快步走到拓阔拔身边,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那……那能给我件衣服吗?”
拓阔拔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不远处被积雪覆盖的区域——那里的雪层明显比周围凸起,还能隐约看到露出的马鞍边角。“所有行李和衣物都埋在雪里了,还有我的人马……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我刚才试着挖了一会儿,雪太深,根本挖不动。”
阿基里塔斯赶忙上前,手脚并用的开始挖雪往出拖拽露着边角的行李,却又冻得不时哈着手。一旁的勃休看着他费力的模样,轻轻挥了挥手——只见他掌心泛起淡金色的微光,那光芒越来越盛,地面的积雪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托起,缓缓向上漂移,雪块在空中碰撞,发出“簌簌”的声响,像一场小型的雪雨。
眨眼之间,所有因雪崩崩塌的雪块都飞散着回到山上,露出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十名曼丁骑兵和战马。这些曼丁骑兵仿佛刚从睡梦中苏醒,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了片刻,随即挣扎着站起身,下意识地紧握手里的刀枪,警惕地与对面同样苏醒的另一群人对峙起来——两边的人都穿着不同部族的皮甲,眼神里满是戒备,气氛瞬间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
阿基里塔斯趁机在散落的行李中翻找,终于从个破皮袋里找到一件厚实的牛皮坎肩大衣,忙抖掉上面的雪,胡乱套在身上,宽大的衣摆在风中飘动,顿时感觉全身都暖和了不少,忍不住舒了口气又搜寻着皮靴。
陶氏?曼丁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十几具尸体上——尸体穿着灰黑色皮甲,身上带着深浅不一的刀箭伤痕,鲜血早已凝固成暗褐色。他转头盯着拓阔拔,略带愠色道:“他们也是雪崩遇难的吗?”
“不是,是匹熵家的人马!”拓阔拔咬牙切齿道,眼神里满是愤怒,“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想监视我们的行踪,阻止您从雪山下来。我们发现后,就和他们打了起来,这些兄弟……”
陶氏?曼丁看向对面那群身材高大、眼神阴鸷的匹熵家士兵——他们个个手持弯刀,腰间别着弓箭,刀鞘上还沾着血迹,虽刚从雪崩中逃生,却依旧透着一股凶悍之气。这位曼丁巴哈放开捂着小腹伤口的手,昂起头轻声道:“看来你们也是些好手,能在雪崩中活下来,还敢和辉勒家的人动手,倒是有些本事,可惜用错了地方。”
拓阔拔瞟了眼对面苏醒后抱着胳膊、一脸桀骜的臧洛,向陶氏?曼丁解释道:“那个穿灰黑皮袄的,是我以前的朋友,叫臧洛,是匹熵家的四大先锋‘赤马’之一,确实有些手段,当年还一起喝过马奶酒,没想到现在会变成敌人。”
陶氏?曼丁迈步走到臧洛面前,上下打量着这个中年男人——臧洛脸上留着短须,眼神锐利如鹰,脸颊和灰黑皮袄上沾着雪和血迹,却依旧挺直脊背,像棵在寒风中不屈的枯树,透着股狠劲儿。陶氏?曼丁冷冷道:“你们匹熵部,也投靠了北帔氏?所以才会在这里埋伏我,想把我困死在雪山里?”
臧洛突然将手里的弯刀扔在雪地上,“当啷”一声,刀身插入雪层,只露出裹着牛皮的刀柄。他盯着陶氏?曼丁,语气里满是疲惫与无奈,连声音都带着沙哑:“我们没投靠北帔氏!只是现在大雪不停,草原上的牛羊成群成群地死掉、枯烂,尸体都冻成了冰坨。我们的族人都在一个个饿死,不想再替你打仗了!”
陶氏?曼丁死死盯着臧洛的眼睛,似乎试图从他眼中找到谎言的痕迹——但对方的眼神里满是绝望,没有丝毫闪躲,于是暗自叹口气,却又佯装强硬道,“这只是你的想法,还是你们匹熵部所有人的想法?”
“这是所有曼丁人的想法!”臧洛猛地挺起胸口,声音洪亮得在雪地里回荡,“不止我们匹熵部,其他部落的人也早就不想打了!北帔氏给的好处再多,也比不上活着,比不上能让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吃上口热饭!你要是再逼我们打仗,就算没有北帔氏,曼丁部族也会自己散掉!”
此时的拓阔拔从腰后拔出把短刀,刀刃泛着冷冽的寒光,他绕到臧洛背后,脚步放得极轻,像只潜行的猎豹,眼神警惕地盯着臧洛的后背,随时准备动手。
臧洛用眼角余光瞟了眼身后的拓阔拔,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与无奈:“拓阔拔,咱们兄弟一场,今天能死在你手里,也算咱们的情分够深。反正左右都是死,死在兄弟手里,总比饿死在雪地里强!”
陶氏?曼丁看着臧洛眼中的绝望,心中微动,不禁警惕地试探道:“如果我有一个办法,能让所有曼丁人迁移到乌坎那斯草原,那里有足够的草场和水源,以后不再打仗,让族人都能吃饱饭,你们匹熵部愿意跟随我吗?”
臧洛突然冷笑起来,眼神里满是怀疑,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别做梦了!乌坎那斯人把草场看得比命还重,除非你有神力,能让他们乖乖让出草原!否则,乌坎那斯人可不是软柿子,他们怎么可能让我们这些‘敌人’迁移过去?”
拓阔拔从背后逼近臧洛,刀刃几乎要碰到臧洛的皮甲,冷冷道:“难道你没看到刚才的神迹?刚才雪崩的雪块,是‘冰雪可汗’挥手送回山上的!这就是神力,有冰雪可汗帮忙,乌坎那斯人就算不愿意,也得让出草原!”
臧洛眨了眨眼,眼神闪烁依旧嘴硬,语气却明显有些松动:“那不是什么神迹!那是圣山在庇护我们匹熵部!”
拓阔拔刚想发怒,一旁的勃休却慢步走上前——他依旧穿着那件破烂的兽皮衣,头发凌乱得像枯草,脸上还沾着雪沫,却莫名透着一股威严,连周围的寒风都似乎变得温和了些。他看着臧洛,语气重带着些许疲惫道:“我是你们所说的冰雪可汗。现在,我以冰雪可汗的名义,命你们匹熵部,跟随曼丁的陶氏,远离北帔氏,不要再参与任何争斗。”
臧洛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像乞丐一样的男人,眼中满是不屑,他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你是冰雪可汗?冰雪可汗是曼丁人的守护神,怎么可能像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窜汉?如果你是冰雪可汗,那我就是冰雪笃玛了!”
勃休缓缓回过身,凛冽的寒风掀起他破烂的兽衣下摆,露出里面满是疤痕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他轻轻抬手,掌心淡金色的微光再次亮起,那光芒温柔却充满力量,如同初升的太阳。只见山坡上散落的冰块突然腾空而起,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纷纷重新贴回雪山崖壁,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崩塌过,连之前雪崩留下的痕迹都消失无踪。紧接着指尖轻点,“取舍崖”下方厚厚的冰层骤然裂开一道缝隙,“咔嚓”的碎裂声在山间回荡,潺潺清泉随即倾泻而下,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落地后汇聚成一条清澈的小溪,顺着山坡蜿蜒流淌。
“这是雪雨河的源头。”勃休的声音在雪山间回荡,低沉沙哑却带着难以名状的神圣威严,如同重锤敲击冰凌,“今日我将它打开,高原从此再不干涸,大雪也不会无休无止。你们的牛羊不会再被冻死在寒冬,你们的妻儿不会再因饥渴而失去生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变得郑重:“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十五天后,你们能了却我心头之事,这样的光景就能一直延续;如果做不到,冰雪可汗的愤怒与忧郁,将继续降临在这片高原,让暴雪封山,泉水断流,届时,你们将再次陷入苦难之中。”
臧洛和匹熵家的十几名族人,亲眼目睹勃休抬手间操控冰雪、引泉出水的神迹,先是呆立在原地,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敬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片刻后,他们纷纷慌忙俯身而拜,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雪地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冰雪可汗!我们的圣主!感谢您赐予我们甘泉和雨露,我们匹熵部愿意永远追随您,绝不再与陶氏巴哈为敌,更不会再受北帔氏的蛊惑!”
但勃休却只是冷冷瞟了眼赫斯,眼神里似有催促——仿佛在提醒他不要忘记十五天的约定。随即,光影一闪整个人竟凭空消失在雪地里,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金芒,像流星般划过天际,很快被风雪吹散。
臧洛和一众族人见状,急忙站起身,脸色满是慌张——似乎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触怒了冰雪可汗。臧洛连忙向陶氏?曼丁道:“既然是冰雪可汗指定您为巴哈,我们现在就去通知各个部族!北帔氏最近在暗中联络各部,说要在三日后袭击右怯奢军营,抢夺粮草和兵器,如果能及时阻止,就能避免曼丁人自相残杀!”
陶氏?曼丁上前一步,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带着担忧:“各个部族现在被北帔氏的谣言蒙蔽,对他们深信不疑,你们去通知,他们能相信你们的话吗?万一被北帔氏反咬一口,说你们是奸细,反而会送了性命。”
臧洛急忙摆手,语气坚定道:“您放心!我们都是各部族选出的勇士,以前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一起流过血,族人们都信任我们的忠勇。如果他们非要悖逆,那就让他们自取天谴吧!”
陶氏?曼丁点点头,无可奈何道:“那你们快去吧,务必赶在北帔氏动手前通知到所有部族,免得曼丁人再刀兵相见,违逆了冰雪可汗的神旨。”
臧洛转身挥手,十几名匹熵部族人立刻跃到附近的马背上——那些马是之前雪崩中幸存的,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白色的哈气。众人翻身上马,马鞭一挥,发出“啪”的清脆声响,马匹随即发出一声嘶鸣,疾驰向远处而去,马蹄扬起的雪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
“十五天?”卡玛什惊愕地张大嘴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狼皮披风的领口,眨巴着那蓝色的眼睛道:“十五天?”
波潵琉游魂突然从赫斯体内冒出头,淡蓝色的雾气躯体在风中晃了晃,像一团随时会被吹散的,语气里满是冷嘲热讽:“对喽!咋们要像来哩时候那样翻身越岭,穿过乌坎那斯草原去乌骨山,而且那里有个把游神当饭吃的弗崔大魔王哩,所以最明智的事情就是各回各家,别参和这些破事哩。”
赫斯轻轻扭过脸,骤现的幽光眼瞳冷冽如冰,一眼瞪向正捏着下巴、眼珠乱转的波潵琉游魂——那抹淡蓝色雾气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被这眼神逼得缩了缩,乖乖隐回赫斯体内,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他随即回头看向陶氏?曼丁,语气沉稳道:“不用管这些虚影游形的妄语,您放心,我们既已承诺,就绝不会失信。”
“回去!”旁边的卡玛什突然低喝一声,将手中泛着银蓝微光的《时间之书》猛然合上,书页碰撞发出“啪”的轻响。他抬眼望向陶氏?曼丁的小腹,只见原本狰狞流血的伤口竟已消失无踪,连破损的衣甲都恢复得完好如初。卡玛什悄悄将书收回挎包,双手在身前搓了搓,眼底藏不住笑意,暗自欣喜:“看来我对这本书的掌控,越来越熟练了!”
陶氏?曼丁低头盯着自己的小腹——那里的兽皮甲都是平整光滑,连丝痕迹都没有,方才的剧痛仿佛只是场幻觉。他愕然地仔细打量着赫斯三人:赫斯依旧是那身单薄的褚衣;鸡冠头阿基里塔斯裹着牛皮坎肩大衣,正东张西望;卡玛什则背着鼓鼓的黑白斑点的皮挎包,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这位曼丁人首领愣了良久,才终于回过神,声音带着敬畏与激动:“诸位...神兄...我笃信你们...我必当笃信你们的承诺!”
正当几人准备骑马向辉勒部落而去,远处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只见库木瀚带着那位之前引路的老人,以及几十名骑兵迎面而来——他们的黑色皮甲上沾着雪粒,显然是赶路赶来的。当看到陶氏?曼丁身上沾着血迹的皮甲时,库木瀚连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弯腰行礼,语气里满是关切:“巴哈!您可安好?我们在营地听到雪崩的动静,担心您出事,就立刻带着人赶来了,还好您平安无事!”
陶氏?曼丁俯身,拍了拍库木瀚的肩膀,随即用手指着身后的雪山,语气恭敬得如同面对神明:“是咱们圣山的冰雪可汗!他在雪崩中救了我们,还大发慈悲打开了雪雨河的源头,你们快快参拜,不可失了礼数!”
库木瀚脸色瞬间变得肃穆,眼中满是敬畏,忙带着身后的几十名骑兵俯身在地,双手合十,额头贴地,不停祈告求福。
陶氏?曼丁又道:“冰雪可汗已经将圣泉打开,你们速速赶回营地,告知所有族人,以后不需要再饮用浑浊的雨雪之水。”
库木瀚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激动得抓住身边老人的胳膊,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声音里满是喜悦:“刚才我儿若度珂突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还能开口叫我的名字!现在又有了圣泉水,就像您之前说的,他终于有救了!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老人呵呵轻笑几声,转脸向陶氏?曼丁微微弯腰行礼,动作恭敬道:“您也是曼丁人的神明!有你们的劳苦庇佑,曼丁人以后定能消病免灾,生息绵延!”
“您言重了!”陶氏?曼丁忙上前搀扶老人,随即指了指赫斯三人道:“这三位贵客才是功不可没。如果不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上山,我们也见不到冰雪可汗,更得不到圣泉的恩赐。”
老人立刻会意,忙走上前,对着赫斯三人恭敬地说道:“三位贵客放心,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冰雪笃玛!有我带路,你们一定能见到他。”说着,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带着赫斯、卡玛什和阿基里塔斯,向雪山侧面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紧裹着狼皮披风的卡玛什眉头紧锁,行至半路,寒风稍歇,他突然扯马凑近阿基里塔斯,压低声音问道:“阿基,你说那个冰雪可汗到底是谁啊?居然能操控冰雪和泉水,还能凭空消失,但《时间之书》里竟然没有一点儿关于他的事情,好奇怪。”
“我怎么知道?”阿基里塔斯回头,嘟囔着看了眼胳膊上缠着布条的伤口,在冰天雪地里疼得他龇牙咧嘴,“早知道他这么厉害,我当初说什么也不去追了!”说着抬手想挽住散乱在肩头的头发,可刚一用力,就牵扯到胳膊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只好无奈地放弃,任由头发在风中乱飘,像个狼狈的流浪汉。
看着阿基里塔斯垂头丧气的模样,卡玛什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没事,反正你这胳膊腿丢了还能长出来,‘红蛸怪’!”
穿着宽大牛皮坎肩、下身还套着满是破洞马甲裙的阿基里塔斯顿时被戳中痛处。他猛地伸出粗壮的胳膊,探身搂着卡玛什的脖子,语气里满是恼羞成怒,“你这个只会躲在书堆后面的‘书怪’!”
卡玛什被阿基里塔斯那粗壮的胳膊勒得直翻白眼,脸颊涨得通红险些跌落马下,却还不忘嬉笑着挣扎道:“我看以后...你就要变成原来那只小宠物模样了!”
看着两人又开始闹作一团,波潵琉游魂突然从赫斯左肩冒出头。淡蓝色的雾气躯体在风中晃了晃,还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向两人坏笑道:“你们怎么这么蠢哩,真是给自由星神的威严丢脸。”
卡玛什终于掰开阿基里塔斯的腕足,揉着自己发酸的脖子,扯马逃到远处哈哈大笑道,“小粉红要什么威严!”
阿基里塔斯用力向卡玛什啐了口,随即懊恼地坐在马背上,环抱着那粗壮的胳膊抱怨道:“怎么我感觉自己这趟出来特别衰!以前我想揍谁就揍谁。现在倒好,都是被人揍,连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怪都敢嘲笑我,还不如留在岛上睡大觉自在。”
波潵琉游魂见状,晃着雾气凝成的脑袋,火上浇油般掰着手指数着道:“当然衰哩!你要是遇到大魔王弗崔,那才叫真的挨揍——他能把你的魂都给吞哩!还有灰瞎?那伽,更不要说魔眼萧咧,囚主都差点死在他手里!还有矮人王索索托,他哩火霆锤重千斤,一锤下来能将你砸成扁片——毕竟你以前抢过他们的马甲,他们早就想找你报仇了咧!还有花煞萨尔巴尼,还有很多厉害角色,峩就不一一列举了咧,说多哩怕你更害怕!”
阿基里塔斯眼睛瞪得溜圆,不自觉被波潵琉游魂的口音带着节奏,声音都有些发颤:“那...那峩能打过谁哩?总不能这趟出来,就只能挨揍,连一个能打赢的都没有吧?”
波潵琉游魂捏着下巴,假装认真思索良久才慢悠悠道:“沙奎娜算一个,不过她已经死咧,你没机会和她打哩;还有就是矮人族的小兵,亡灵小兵,幽环塔虐杀军团的小兵,灰度寺的小兵也许也可以打过,还有咱们海里的那些鱼虾小兵,你揍他们肯定没问题!”
“都是小兵?”阿基里塔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肩膀微微发抖,“就没有哪个星神打不过峩...我吗?哪怕是个最弱的星神也行啊!我好歹也是章鱼岛的老大,总不能只能欺负小兵吧!”
波潵琉游魂眼珠一转,好似在故意吊人胃口般慢悠悠道:“圣殿十二守卫你就不用想咧,他们个个都能把你按在地上揍,让你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契卑洛山上的战神托诺迪德和疫病之神米诺矛,已经被峩和垩煞桀游魂干掉哩,剩下的那些神,你肯定不是对手。像闪电之神阿弗隆、猎神陶氏,他们的实力几乎能和达坦洛打个平手,所以,还真没有能让你揍的哩。”
正当阿基里塔斯神情沮丧、眼神黯淡得像熄灭的星火,波潵琉游魂突然捏着下巴转动眼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扯着破锣嗓子兴奋道:“哦对哩,还有一个!你肯定能揍过他!”
阿基里塔斯瞬间来了精神,眼睛里重新燃起光芒,急忙扯马凑上前追问:“谁?快说!以后遇到了让我好好揍他一顿!”
“雾人讷布勒!”波潵琉游魂说完,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虚影躯体都笑得直晃,“没有达坦洛的他就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揍他哩!就是卡玛西挥挥手,都能让他都能散成一团雾,半天聚不起来,连还手都不会哩!”
阿基里塔斯顿时明白自己又被耍了,他仇恨地盯着波潵琉游魂,咬牙切齿道:“敢耍我!等我回到章鱼岛,就把你的海人鱼大军全吃光!一条都不剩,还要用他们的骨头喂我那个‘老六’宠物!”
波潵琉游魂不甘示弱地也环抱起胳膊,不屑坏笑道:“你能不能活着回到章鱼岛还是个问题哩!况且峩要是真变成极焰海魔,一巴掌就能把你打飞,让你掉进雪山的冰窟窿里,冻成章鱼冰雕,到时候连哭都来不及!”说着咬牙切齿挥舞胳膊,好似正在捶打阿基里塔斯解气。
“你妈的!”看着在自己面前游荡,胡乱挥动手掌,好似在扇自己耳光的波潵琉,阿基里塔斯气得火冒三丈,一把抄起马背上的把链锤向这个海魔游魂砸去。
波潵琉游魂“嗖”地隐入赫斯体内,只留下不停传来的大笑声,气得阿基里塔斯拿着链锤,对着空气乱挥,链锤砸在雪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溅起一片片雪沫,吓得卡玛什也慌忙扯马远离,生怕他的链锤脱手。
看着阿基里塔斯和波潵琉游魂不停吵闹,有些心烦意乱的赫斯扭过脸,向阿基里塔斯轻声道:“不要听海魔胡说,你以前的力量远不止于此,但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记得收敛,否则张扬会带来灾祸。”
阿基里塔斯听到这话,渐渐平静下来,收起链锤扯马走进赫斯,嘴角却勾起一抹坏笑,小声嘟囔道:“反正等我回去,也得收拾那些敢嘲笑我的破人鱼!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章鱼岛真正的老大!”
波潵琉游魂又从赫斯身体里钻出来,扯着破锣嗓子道:“你敢?”
阿基里塔斯探着脖子,故意模仿波潵琉游魂的口音,得意洋洋道:“好像峩前几天在岛上梦游的时候,就已经把你最宝贝的那只金色人鱼给抓来玩哩!我还拔了它几根金色的鱼鳞当纪念,现在还放在莪的口袋里呢!”
波潵琉游魂顿时从赫斯肩头冒出,顿时面露凶相,雾气躯体都泛起了红色,声音也变得愈发尖锐:“你和沙美拉一样,天生的贱胚哩!居然敢动莪的金色人鱼,看来你是不知道你海爷爷的厉害!”说着从后背抽出那把三叉戟。
阿基里塔斯脚掌踩着马镫,猛地直起身板,又开始在头顶挥动旋转那把链锤,卷起阵阵寒风,发出“呼呼”的破空声。他瞪大凸起的眼珠盯着波潵琉游魂,怒道:“你妈的!偷走老子的鱼叉不说,现在还想拿它来打我?”
正当两人争得不可开交,甚至要动手时,前面对路的老人突然轻声咳嗽了两声,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三位贵客,咱们到了,冰雪笃玛就在前面,可不能失了礼数。”
卡玛什忙将正翻阅的《时间之书》匆匆合起,小心翼翼地把书塞进挎包目光落在老人所指的山洞上。那洞隐在山脚雪影里,洞口被半枯的灌木丛遮着,只露出黑沉沉的缝隙,他忍不住皱起眉:“这里住着人?看着倒像野兽栖身的地方。”
老人翻身下马,厚重的皮靴踩在泥雪混杂的小道上,发出“咯吱”的轻响。他一步步走向岩洞,每一步都放得极轻,仿佛在敬畏什么。到了洞口,老人从怀中摸出一支裹着鹿皮的蜡烛,火石擦出火星落在烛芯上,橘红色的火焰立刻在寒风中摇曳起来,将洞口的阴影驱散些许,也照亮了洞壁上模糊的古老纹路。
赫斯、卡玛什与阿基里塔斯也跟着下马,站在一旁静静等候。借着烛光,他们才看清岩洞深处的景象:石壁前竟盘坐着一具黝黑的风干尸体——尸体裹着褪色的兽皮长袍,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像涂了层深褐的蜡,连指骨的轮廓都清晰可见。洞外的老人对着干尸深深弯腰施礼,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随后才直起身,回头向赫斯郑重道:“这就是冰雪笃玛,我们曼丁人世代供奉的守护者。”
卡玛什满脸诧异地上前,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诡异的宁静。他盯着干尸双目紧闭、眼窝深陷的模样,头顶还挂着几绺干枯的灰白头发,像被霜打蔫的枯草贴在头皮上,忍不住扭脸问带路的老人:“他……他都成这样了,还能帮咱们修改羊皮铭吗?”
老人坚定地点点头,迈步走进山洞。洞内的碎石被他踩得“咔嚓”响,他走到干尸身边,俯下身,对着干尸的耳朵轻声耳语——声音细若蚊蚋,还夹着曼丁族古老的方言,晦涩得像风吹过树洞的呜咽。
突然,那具僵硬的干尸竟缓缓睁开了空洞的眼睛——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两个漆黑的窟窿,却透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威严。他抬起搁在膝盖上的手,枯瘦如柴的骨指轻轻划拉着空气,嗓子里还发出“嗬嗬”的嘶哑声,像生锈的铁器在石头上摩擦,听得人头皮发麻。
老人恭敬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洁白的羊皮纸。那纸质地柔软,边缘还带着淡淡的羊毛香气,显然是精心鞣制的。他轻轻将羊皮纸铺在干尸面前的石台上,干尸随即用乌黑尖利的指尖,在纸上缓缓书写。指尖划过羊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岩洞里格外清晰,墨色的字迹一笔一划显现,苍劲有力得不像枯骨所写。书写片刻后,干尸又缓缓闭上空洞的眼睛,手臂落回膝盖,重新恢复成僵硬的模样,仿佛刚才的“苏醒”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老人对着干尸轻声嘟囔了几句祈告的话语,内容满是对笃玛显灵的感激与对部族平安的祈求,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新写就的羊皮铭,转身快步走到赫斯面前,双手将其递出,语气里依旧满是敬畏:“这是冰雪笃玛的旨意,定能化解帕图斯的冤屈。”
卡玛什好奇地凑上前,脑袋几乎要贴到羊皮纸上,鼻尖都能闻到墨汁与羊皮混合的清苦香气。他盯着上面的几行字轻声念道:“无罪以有罪,冰雪释前嫌,吾子皆有心,何苦铸边堑,旧念终为过,或幻亦或兼,何为余札作,洞察勉思弦!悯慰杜酷儿之子帕图斯!冰雪笃玛一世铭。”
看着这墨迹初干、字体苍劲的内容,卡玛什挠了挠头,脸上满是困惑,语气里带着不解:“这……这好像不是直接为帕图斯开罪啊!既没说他是被冤枉的,也没提北帔氏造谣的事,更像是在劝大家放下旧怨,这样能让族人们相信他无辜吗?”
阿基里塔斯一把抢过羊皮铭,红肿的指头差点将单薄的羊皮纸戳破。他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眼神里满是迷茫,像在看天书般,随后又将羊皮铭递还给赫斯,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这写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一个字都没看懂!不过好歹是冰雪笃玛写的,有总比没有强。”
赫斯接过羊皮铭,指尖轻轻拂过字迹,感受着墨汁残留的微凉。他仔细看了一遍,眼中闪过丝了然,随即又将羊皮铭递还给老人,语气郑重:“既然冰雪笃玛作了这样的铭卷,还希望您能帮我们抄写多份,送到各个部落,尤其要送到雪雨湾的几个部族中——那里也是谣言传播最广的地方,只有让那里的族人信了,才能彻底洗清他的冤屈。”
老人点点头,将羊皮铭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皮袋里,语气诚恳道:“这是必然之事!你们冒着性命危险上山,帮曼丁部免于战火,还请动了冰雪可汗与冰雪笃玛,族人们感激不尽,定会将冰雪笃玛的意旨传遍每一个帐篷,告诫知会所有人。”
赫斯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翻身跃到马背上,棕马被惊得低嘶一声,蹄子轻轻刨着雪,扬起细小的雪沫。“还有一事相求,”他看向老人,眼神里带着急切,“您能指点我们吗?乌骨山在什么方向?我们得尽快赶去,时间不多了。”
见赫斯如此匆忙,老人忙问道:“您这是要去做什么?最近的乌骨山不仅有凶猛的异兽,还有游荡的孤魂,非常凶险。现在又快到寒冬,山上风雪只会更烈,实在不宜前往。”
赫斯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答应了冰雪可汗,十五天内要帮他拿回阿姆和野孩子的亡灵,不能失信于人。况且只有完成他的心愿,他才会真正出手帮曼丁部,我们不能半途而废。”
老人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乌骨山虽在雪山正东方,但路途迢迢,要翻好几座终年积雪的山,还要穿过乌坎纳斯,就是快马疾驰,恐怕要走三四天,会耽误冰雪可汗给的期限。我送你们一程吧,能省不少时间。”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深色铜钟——铜钟表面刻着复杂的冰纹,纹路间泛着淡淡的青光,钟口还挂着细小的铜铃。他将手指轻轻一碰钟壁,铜钟立刻发出“咚——”的洪亮钟声,声音在雪山间回荡,如同惊雷,久久不散。
钟声刚落,赫斯三人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扭曲旋转,像陷入了湍急的时空漩涡,耳边还传来呼啸的风声。等他们再次睁眼时,竟已身处一条干涸的河床边——河床里满是灰白色的鹅卵石,阳光洒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让人睁不开眼。不远处,几个头戴尖顶羊皮帽的乌坎纳斯男孩,正隔着河床互相扔石头对骂,清脆的童声与石头撞击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倒添了几分生机。
赫斯翻身下马,走到河床上,弯腰捡起块鹅卵石——石头表面冰凉,还带着些许湿润的泥土气息。他看着煞白的鹅卵石缝隙中,散落着许多鱼的白骨,有的还保持着挣扎弯曲的姿态,鱼鳍张开,显然是河水突然干涸时来不及逃生。目光顺着灰白的河床向远处延伸,能看到尽头与枯黄的草原相连,地面干裂出一道道缝隙,看不到一丝水流的痕迹,荒凉得让人心头发沉。他回头向阿基里塔斯和卡玛什道:“咱们好像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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