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掠过满目枯黄的雪雨湾,卷起细碎的草屑在空中打着旋儿,地上的干草被吹得“簌簌”作响,像是谁藏在暗处低声絮语。骑马同行的布赫侧过身,独臂稳稳夹着缰绳,残存的左臂肌肉因用力而微微绷紧,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道:“你们可别责怪萨沙老爹的唠叨和逼问,这两年草原上的变故实在太大了——雪水断流、草场枯死、部族离散,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身子骨早不如从前,好多糟心事堆在一起,实在有些遭不住。尤其是我兄弟斥不台被叛徒毒杀,还有以前的斥木黎大人,他更是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连做梦都念叨着。所以你们一提起阿姆和乌骨山,他才会那么激动,像是被戳中了最在意的地方。”
赫斯望向身旁满脸沧桑的布赫——他的独臂袖子空荡荡地在风中晃着,袖口处的缝线早已磨损,露出里面泛黄的衬布;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草原的尘土,像是常年被风沙雕琢的痕迹,可那双眼睛里,却始终透着对部族的赤诚与对过往的珍视。赫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诚恳:“老爹对亲人、对部族用情至深,哪怕自己受苦受累,也绝不会让族人受半分委屈,这样的首领,实在是难得的好头人。”
布赫用力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自豪,随即抬起独臂,指向远处的荒原,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们看,这片空地,以前可是热闹非凡的河桌集市!从东边的枯木林一直到西边的土坡,足足有好几里地。每当月圆之夜,整个乌坎那斯草原的人都会往这儿赶,一闹就是好几天。高地人背着整张的兽皮,白皮人驮着香料和铜铁器皿,还有各种走街串巷的商贩,挑着担子卖奶糖、干果。到了晚上,大家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捧着奶酒大口喝,喝醉了就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没有族群的隔阂,没有敌意,只有满场的欢笑和歌声。”
他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晃动,像是在描摹当年鲜活的热闹景象,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斥木黎大人那时候就常来这儿,每次都在河桌席上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撞见那些闹事的痞子,非要凑上去管闲事。他酒量不好,脾气却倔得很,哪怕自己喝得站不稳,也得把痞子揍得服服帖帖才肯罢休,每次都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还有那儿。”布赫突然指向不远处一处长满野草的土台,土台上还残留着几根朽坏的木桩,“那是阿姆和他姐姐木帖儿扎花账的地方。她们姐妹俩手巧得很,扎的花账又结实又好看,青的、红的、蓝的线混在一起,能绣出草原上的牛羊和雪山,部族里好多人娶亲,都要找她们订做花账。”
“说起来,当年斥木黎大人还救过木帖儿和潮洛门的命呢,也是在一个喝醉的晚上。”布赫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对过往的追忆,“有几个曼丁刺客喝多了在木帖儿花账闹事,潮洛门才十几岁,拼了命护着姐姐,结果被打的鼻青脸肿。正好斥木黎大人路过,就把那几个刺客宰了。”他顿了顿,又指向另一个方向:“往那边走,大概半里地,就是我家原来的帐篷。我父亲和潮洛门的父亲,当年都是萨沙老爹哥哥石拓大人的护卫,跟着石拓大人南征北战,打了不少胜仗。”
布赫的目光落在一处塌陷的土坑上,那里的泥土早已板结,只隐约能看出圆形的轮廓:“还有那儿,以前是一口甜水井,井水和雪雨河的水一样甘甜清冽,夏天喝一口,凉丝丝的能透到心里去。那时候这儿热闹,光是格勒部的营地就有上千顶帐篷,牛羊满坡,白色的帐篷像撒在草原上的云朵;孩子们穿着花衣裳,在草地上追着蝴蝶。可现在呢?草地干枯得连草根都扎不住,水井也早就见底了,只剩下这个空坑。人们聚在一起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只好零零散散地搬走,只留下这些断壁残垣,守着这片死气沉沉的草原。”
布赫的手指最后停在远处的河床缺口,那里的鹅卵石被晒得发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还有那个河湾缺口,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打仗要过雪雨河,大家都习惯从那儿走。就连那次我们被曼丁人和白皮人二十万骑兵围堵,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最后也是从那儿逃出去的......”
听着布赫一路上带着自豪的指点与介绍,赫斯的目光突然被不远处河床边平坦草地上凸起的土丘吸引——那土丘孤零零地立在枯黄的草丛中,像一颗被遗忘的石子,土丘上却顽强地长着几株淡紫色的兰花,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在萧瑟的草原上格外显眼,透着股倔强的生机。他心中莫名一动,急忙催马向前,棕马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急切,发出一声轻嘶,蹄子踏过地上的碎石,溅起细小的尘埃,落在干燥的泥土上瞬间消散。
紧随其后的布赫也立刻翻身下马,动作虽有些笨拙,却依旧利落,他将那只空荡荡的右袖子甩到肩头,露出胳膊上狰狞的伤疤——那道伤疤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肘部,像是被利器砍过的痕迹,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的光泽。他一步步走到土丘前,声音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哽咽,指尖轻轻拂过土丘上的野草:“这就是阿姆的坟,也是雪雨湾唯一的坟。这里紧挨着雪雨河,离斥木黎大人当年看守马场的帐篷也很近。他当年被大家叫做‘雪雨湾之犬’,说他像猎犬一样忠诚,守着这片草原,守着我们这些族人,哪怕付出性命也心甘情愿。”
赫斯扫了眼眼眶泛红的布赫,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长着兰花的墓前,刚要俯身细看,鼻尖却突然萦绕起股阴冷的气息,像是寒冬腊月的冰碴子钻进鼻腔。他猛地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神变得凝重呢喃道:“怪不得冰雪可汗特意让我来接阿姆的亡灵,原来有些残渣在此!”
赫斯的话刚落,坟地后方的枯草突然无风自动,一根根草叶直立起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紧接着,一道青灰色的虚影缓缓闪现——那是一个眯着三角眼的亡灵,躯体半透明,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光芒,身上还穿着破烂不堪的皮甲,甲片上锈迹斑斑,边缘处还沾着早已发黑的血迹。他悬浮在半空,声音像生锈的铁器在摩擦,透着刺骨的阴冷:“你在说我?”
看着这张熟悉又狰狞的亡灵面孔,布赫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像是被寒冬的冰雪冻住了一般。他慌忙后退了两步,独臂下意识地挡在身前,声音里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巴萨?墨郁?”
亡灵巴萨?墨郁缓缓从坟墓后方飘出来,青灰色的躯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半透明光泽,一只枯瘦的手从坟土里死死拖着阿姆的游魂——阿姆的游魂虚弱得几乎要消散,脸色青紫,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巴萨?墨郁游魂抬脸盯着赫斯几人,嘴角勾起抹阴狠的笑,声音像生锈的铁器在粗糙的石头上摩擦,刺耳又冰冷:“你们以为击垮我的肉身就万事大吉了?我还有亡灵大军,就等着找你们报仇雪恨!”
说着,他猛地挥了挥手。只听“轰隆隆”的巨响从地底传来,像是有巨兽在地下咆哮。紧接着,无数只青灰色的手从土中伸出来,指甲尖利,泛着寒光;随后,数千名穿着破旧盔甲、骑着骷髅战马的尸鬼骑兵从地底奔腾而出,马蹄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整齐地排列在巴萨?墨郁身后。他们的眼窝中闪烁着幽绿的鬼火,手中的长矛与弯刀泛着森冷的光,一股阴森刺骨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片草原,连风都变得冰冷起来。
布赫看着白日下突然出现的尸鬼大军,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都在打颤,慌张地又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又强装镇静地迈步上前,独臂紧紧攥成拳头,声音里满是愤怒:“巴萨,你这个乌坎那斯的败类!活着的时候背叛部族,害死了斥不台大人,做了鬼也不安分,非要拉着大家一起陪葬,真是个天生的贱种!”
亡灵巴萨?墨郁闻言,眼中的鬼火骤然变得炽烈。他猛地将阿姆的游魂甩到地上,游魂重重摔在坚硬的土块上,随即拔出腰间冒着幽绿鬼火的弯刀,刀身映出他扭曲狰狞的面孔,恶狠狠道:“你们和这个贱女人一样,嘴硬得很!再怎么收拾,都不肯服软!既然你们几个主动送上门来,我也不想等施洛华大人所说的‘荒芜之际’再动手了,今天就先拿你们解解手痒!”说着就要举刀上前,却被身旁的阿姆亡灵死死抱住了腿。巴萨?墨郁被惹得恼羞成怒,狠狠一脚将踢开阿姆,举起弯刀对准阿姆的游魂,恶狠狠地嘶吼:“硬骨婊子!我今天就先让你魂飞魄散,看你还怎么护着这些人!”
“慢着!你妈的个小鬼,别人揍我也就罢了,你也敢在老子面前撒野!”早已按捺不住怒火的阿基里塔斯猛地撸着光溜溜的胳膊,紫红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肌肉线条因愤怒而紧绷。他大踏步向亡灵巴萨?墨郁走去,每一步都踩得地面的枯草“咯吱”作响。
亡灵巴萨?墨郁收起弯刀,眯着三角眼,上下打量着阿基里塔斯——只见鸡冠头、大辫子,下身穿着条破烂的马甲短裙,外面套着件宽大的坎肩牛皮大氅,边缘处满是磨损的毛边。巴萨?墨郁情不自禁地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你是从高地来的野人?破烂叫花子般,也敢来管老子的事?”
“你叫我野人?”阿基里塔斯猛地暴喝一声,声音震得周围的枯草都在晃动。他的身躯骤然发生巨变——原本的人形瞬间褪去,一颗巨大的恐怖红蛸脑袋凭空出现,足有磨盘大小,紫红色的触手布满尖利的倒刺,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血盆大口中露出门板般的利齿,泛着森寒的光泽。他不等巴萨?墨郁反应,猛地向前一扑,一口便将其咬成两截。青灰色的亡灵躯体在齿间碎裂,幽绿的鬼火瞬间黯淡下去,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中。阿基里塔斯晃了晃巨大的红脑袋,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惊得远处的几只秃鹫仓皇飞起,翅膀拍打着空气发出“扑棱棱”的声响。
只剩下半截身体的亡灵巴萨?墨郁惊恐万分,残存的手臂在空中乱挥,鬼火般的眼珠里满是恐惧,对着身后的亡灵骑兵们嘶吼道:“快!给我宰了他们!把这个怪物碎尸万段!谁能杀了他,我赏他十具鲜活的肉身!”
暴怒的阿基里塔斯彻底释放了自己的形态,化作只如小山般的狂躁恐怖红蛸——八条巨大的腕足布满尖利的倒刺,每一条都有成年人的腰那么粗,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旋风般甩出腕足,怒喝道:“缠腕轰击!”可或许是怒火冲昏了头脑,几条腕足竟失控地纠缠在一起,像拧成一团的巨蟒,反而扯得他庞大的身躯东倒西歪,踉跄着撞向旁边的土丘,扬起漫天尘土,连地面都跟着微微震动。
那些尸鬼骑兵见状,立刻抓住这个机会,骑着骷髅战马猛冲上前,马蹄踏得地面碎石飞溅。他们手中的长矛狠狠刺向红蛸的躯体,“噗嗤”声不绝于耳,倒刺上沾着幽绿的亡灵汁液,顺着触手缓缓滴落。
赫斯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阿基里塔斯狼狈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让我来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吧!”话音刚落,他骤然变身半兽人,身体增高一倍之际肌肉膨胀如岩石,周身腾起幽蓝色的火焰之时开始不停掉落由小变大、血肉模糊的头颅;双眼泛着猩红的光,透着骇人的杀气;充满了压迫感。他猛地甩出洛兹火链,火链带着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在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弧线,重重砸在地上。“轰隆”一声巨响,大地瞬间剧烈震颤,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碎石与枯草飞溅,连远处的河床都跟着微微晃动。
那些猛冲而来的数千尸鬼骑兵,瞬间被洛兹火链砸出的震荡波掀飞到半空,青灰色的躯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在空中乱舞,盔甲与兵器碰撞发出刺耳的“哐当”声。就在他们即将重重砸向地面的瞬间,干裂的土层突然“咔嚓”裂开,无数条漆黑如墨的藤蔓从地底疯狂钻出,藤蔓上布满尖锐的倒刺,如饥饿的巨蟒般迅速缠绕住尸鬼骑兵的躯体。无论骑兵如何挣扎,藤蔓都越收越紧,将他们缓缓拖入幽深的地底,只留下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声,渐渐被泥土吞噬,最终归于沉寂。
躺在地上的亡灵巴萨?墨郁亲眼目睹这一幕,青灰色的残躯剧烈颤抖,眼中的幽绿鬼火几乎要熄灭,他彻底陷入绝望,疯狂地咆哮道:“你把他们弄哪儿去了?要对我的亡灵大军做什么!”
赫斯缓缓收回洛兹火链,火链上的黑色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淡淡的青烟。声调中隐隐还有着双重和声般的兽噜:“幽环塔圣地,去那里赎罪,总比在草原上作恶要好。”
而另一边,从纠缠腕足中挣脱的恐怖红蛸猛地弹射而来,庞大的身躯带起一阵狂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便将亡灵巴萨?墨郁的半截身体吞入腹中,紫红色的触手还得意地拍了拍肚皮,含糊不清地说道:“别听他的!我带你去我的章鱼岛,那儿有个好好玩的沼泽,保证让你永世难忘!”
卡玛什被刚才突然的战斗吓得跌坐在地上,手掌撑着冰凉的泥土,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看着狂躁的恐怖红蛸渐渐缩小,最终恢复成正常模样的阿基里塔斯——依旧是赤身裸脚,脚掌沾着泥土与草屑,身上披着的野牛皮披风被划开几道口子,露出里面紫红色的皮肤,渗出淡淡的幽绿汁液。卡玛什上下打量着他,呆愣良久后,忍不住开口道:“我没有恶意,但你刚才变身红蛸的样子,真的比野人还野。”说罢扭脸看向一旁张嘴发呆的布赫,语气带着几分寻求认同的意味:“我说的没错吧?”
布赫此刻早已惊得魂不守舍,他的目光在阿基里塔斯和赫斯之间来回切换,看着能化身巨大红蛸的阿基里塔斯,又看看正从半兽人形态缓缓恢复人形的赫斯——赫斯身上裂痕、火焰渐渐褪去,猩红的兽瞳恢复成深邃的黑眸,可那股强大的压迫感依旧未散。这个断臂的乌坎那斯人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连句完整的话也无法说出,只能发出“啊啊”的颤抖惊叹。
赫斯回转身,不知该如何向布赫解释,不远处的阿姆游魂却飘然走来。她的身影不再像之前那般透明虚弱,反而多了几分灵动的光泽,裙摆似有若无地拂过地面的枯草。她轻轻搀扶住还在发抖的布赫,语气里满是关切:“布赫,你没事吧?”
布赫看着眼前与活人无异的阿姆——她的发丝不再凌乱,脸上的青紫也消退不少,眼神清澈,笑容温和,与记忆中那个扎花账的姑娘渐渐重合。他眼神里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勉强定了定神,结结巴巴地说道:“阿...阿姆?我没事,真的没事。这胳膊是以前和曼丁人打仗的时候掉的,不碍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已经下葬了吗?”
阿姆游魂轻轻松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布赫的肩膀,指尖虽无实体,却似有若无地传来一丝暖意。她随即回头望着赫斯三人,眼神里满是感激,语气诚恳:“谢谢你们搭救我,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早晚会被巴萨?墨郁折磨得魂飞魄散。”
还没等赫斯开口回应,波潵琉游魂突然从赫斯的肩头冒了出来,淡蓝色的雾气躯体在风中轻轻晃了晃,像一缕调皮的炊烟。他绕着阿姆游魂转了一圈,破锣嗓子里带着几分轻佻:“这位姑娘生得真漂亮哩,眉眼像冰山上的雪莲,怪不得勃休大人念念不忘,非要让莪们穿越雪山草原,来这里找你!”
阿姆游魂闻言,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眉头轻轻蹙起,急忙问道:“勃休?”
看着这个楚楚动人的游魂,卡玛什见状忙上前一步,从挎包里掏出《时间之书》,轻轻翻开,耐心解释道:“勃休好像就是以前的斥木黎大人,他现在在雪山那边,是他托我们来接你去他那里的。对了,还有个野孩子的亡灵,他也一直在找。”
阿姆游魂的眼神更加疑虑,她的目光在赫斯、卡玛什和阿基里塔斯之间来回扫视,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他也死了吗?”
“他死不了哩!”波潵琉游魂抢在赫斯之前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嘴角撇了撇,“他可是勃劳神的儿子,拥有不死之身,能自由游荡于神界、魔界与凡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他可能不这么认为,说不定还觉得这不死之身是种折磨哩。”
阿姆游魂轻轻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脸颊上那道淡淡的虚影伤痕——那是被巴萨?墨郁用鬼火灼烧时留下的印记,即便成了游魂,依旧清晰可见,触碰时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灼痛。她的语气里带着丝后怕与难以掩饰的恨意:“那个巴萨?墨郁呢?他会不会再回来?”
阿基里塔斯上前挺起胸膛,叉腰将牛皮大氅别到身后,撇起嘴角道:“放心!那个杂碎被我收拾了!把他吞进肚子里,带到我的章鱼岛囚禁起来了!岛上有很多专门收拾亡灵的‘好东西’款待他,保证让他再也没法出来害人!”
阿姆游魂感激地点点头,眼底闪过丝羞赧,脸颊似有若无地泛起红晕,声音也比之前轻柔了几分:“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斥木黎大人?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阿基里塔斯和卡玛什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随后两人齐刷刷地望向一旁沉默的赫斯。
赫斯眉头微微紧皱,目光落在阿姆游魂满是期待的脸上,又转头望了望远处的河床,轻声道:“再等等,等到雪雨河重新流淌清澈的河水,我们便带你去找他。”
阿姆游魂脸上的期待瞬间褪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她垂眸盯着自己半透明的指尖,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枯草:“我之前听那些尸鬼骑兵说,是山神发怒,冻结了所有的雪山和圣泉,才让雪雨河干涸的。如果想要冰雪消融,怕是要等到千年百载以后了,我...我只是一缕游魂,恐怕等不到...”
“没那么久哩!”波潵琉游魂突然从赫斯肩头探出头,淡蓝色的躯体晃出调皮的弧度,嘿嘿笑道,“也许马上就来哩!他们说的那个山神,其实就是勃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斥木黎大人!他早就把雪山和圣泉解封,估计附近雪山融化的雪水,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咧!”
话刚落,旁边的布赫突然像被烫到般跳起来,独臂激动地指着雪雨河的方向,声音都在发抖:“你们看!你们快看!河床上有动静了!水...水要来了!”
几人忙齐刷刷地转过脸,只见原本干涸龟裂的河床里,那些煞白的鹅卵石正被缓缓渗透的湿气染成深灰,缝隙间的沙土吸饱水分后变得松软,甚至能看到细小的水珠在石缝间凝聚。紧接着,一道白带般蜿蜒的水迹从上游方向缓缓向下蔓延,浑浊的泥水在石缝间“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气泡,像苏醒的溪流在低声吟唱,渐渐汇聚成拇指粗的细流,向着下游缓缓延伸!
布赫兴奋得原地蹦了起来,独臂空荡荡的袖子在空中甩动,像一面小小的旗帜。他涨红了脸大喊道:“来水了!真的来水了!我们有救了!雪雨河活了!我要回去报告萨沙老爹,让族人们都来看看这救命的水!”说着翻身跃上马背,连缰绳都来不及拉紧,便狠狠夹了下马腹,催着马向部落的方向狂奔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灰线,很快消失在草原尽头。
阿基里塔斯看着那道浑浊缓慢的细流,不屑地撇了撇嘴,伸手拨了拨溅到小腿上的泥点,嘟囔道:“这水又浑又脏,里面全是泥沙,根本不能喝。”
卡玛什上前拍了拍阿基里塔斯的肩膀,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时间之书》,书页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时空符文微光:“波傻不是说了吗,这是附近雪山刚融化的雪水,带着泥沙很正常。等咱们从乌骨山回来,雪水会越流越稳,泥沙慢慢沉淀,到时候雪雨河就能变得清澈晶莹,连河底的鹅卵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峩才不去乌骨山哩!”波潵琉游魂突然啐了口,躯体因不满而剧烈晃动,“要去你们去,让这个恐怖红蛸去就行咧!不是说大魔王弗崔已经复神了吗?正好让他用烤章鱼去填饱弗崔的肚子,省得他整天在莪面前耀武扬威!”
赫斯挥手掸退不停抱怨的波潵琉游魂,径直走到阿姆游魂面前,语气郑重道:“阿姆,你知道乌骨山在哪边吗?我们还需要帮...赤木黎完成件心愿。”
阿姆游魂立刻转过身,伸手指向正北方——那里的天空泛着淡淡的灰蓝色,云层低垂,远处的地平线隐约能看到一道黑色的山影,像卧在草原尽头的巨兽。她语气带着几分担忧,眼神里满是叮嘱:“一直往那边走,大概半天的路程就能看到乌骨山了。不过我听游荡的游魂说,现在的乌骨山也不太平,你们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赫斯郑重地向阿姆游魂弯腰行礼致谢道:“多谢你告知这些消息,等我们从乌骨山回来,就立刻带你去见勃...见斥木黎大人。”
阿姆游魂快速点点头,眼底重新燃起期待的光芒,随即又扭脸看着不远处那座已经散架坍塌的帐篷——帐篷的木杆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有的已经朽坏断裂,破旧的帐布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像在诉说着过往的热闹。她轻声道:“以前还有人接替斥木黎大人,在这里看守伯达马群,那时候马群遍地,后来草原干旱,马群散了,人也走光了,只剩下这座空帐篷。我就在那座帐篷旁边等你们,你们回来的时候,只要喊我的名字,我就能听到,立刻就来。”随即消失不见了踪影。
而再次眉头紧锁的赫斯回过身,向那些原本躲避到远处,又凑回到近前的格勒部族人辞别,随即带着卡玛什、阿基里塔斯翻身上马,向正北方向乌骨山而去。
卡玛什摸了摸腰上干瘪的水袋,指尖捏着空荡荡的袋身,低声嘀咕道:“早知道刚才要点儿干粮,接点儿雪水的,哪怕浑点也好,现在水袋空了,路上怕是要饿肚子了。”
“快死哩还吃什么吃?”波潵琉游魂愤慨地探出头,声音里满是不满与担忧,“乌骨山有弗崔那个大魔王也饿哩,你吃饱也是给他准备哩!”
阿基里塔斯低头整理着自己的坎肩牛皮大氅,将破损的边缘扯了扯,试图遮住里面的破洞。他眼珠转了转,突然兴奋地抬起头,眼珠转转道:“也许我干掉这个大魔王,就不会被人说我是专打小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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