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死了吗？
这就是，流金河里？暖洋洋的，原来放下一切是这么轻松。
不，我还不能死。莎拉，莎拉她还等着我。
我得......
话说回来，灵魂还会拥有痛觉吗？怎么觉着腹部有些......
“痛！”
获得知觉与行动力的凯文，本能地抗拒这刺骨的烧灼感。
“请放松，疼痛是正常的，先生。请勇敢忍耐些，放弃挣扎，不然那些伤口就......又崩开了......算了，请忽略掉我的话吧。让我们从新开始，哎——”
凯文觉得空空的视野里，重新明亮了起来。眼前有个模糊的身影，随着头脑慢慢恢复，对方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
旁边的炉子里有火焰凭空升起，维持着房间内的暖意。
他被绑缚在一口睡袋里，被刺入大量的针具。针具末端连接着纤细导管，通过振动着的铁盒子，一点点压送着卡在槽内的魔药。
凯文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虽然不常来，但他修理过这里的炉灶。这里是城东的污水处理厂。
城内的铁匠铺倒是不少，但被广泛认可的倒是只有几家，凯文的师傅算其中之一。
看着靠近坑洞的围栏，仿佛那些忙碌打捞、焚毁杂物、收集灰肥的熟悉身影还历历在目。当下，却是冷冷清清。
只有一位看似比莎拉都要年幼好几岁的女孩，在他旁边捣鼓个不停，摆弄的尽是他没见过的玩意。包括了给他输送魔药，凯文猜测是治疗药水之类的，这种装置。
“请问你......”
凯文的问题到嘴边却被咽回了肚子，他此刻只想大声嚷嚷，却被对方按住了嘴。
痛，实在是太痛了。
“请咬紧牙关先生。如果舌头被咬断掉了，目前我可没有让它重生的能力。另外，也请控制一下肌肉，不然崩裂的伤口可能会带来更多连锁的伤害。”
对方头都没抬，表情缺缺，只是掀开一处旧伤口，然后用剑刃剐开厚厚一层，景象相当吓人。
如果是在神殿内或是巫医的帐篷里，受治者可能会觉得她应该是手艺高超才会如此冷静。
可凯文哪里知道对方什么水准，只知道自己被五花大绑在这里，快要成为别人的作品了都。
如果是被什么传闻中疯狂的炼金术师逮住，成为实验品饱受长久的折磨，不如死于失血。至少那样不会太过痛苦。
然而凯文不知道，安可已经让他所受的痛苦，尽量最小化了。她小脸越是冷漠，说明她越进入状态，精力已经全面集中。
只要凯文还想活下去，那么这样的痛苦是不可少的。
毕竟，安可在与那种魔药做着拉锯战。眼下这位少年，是转变为尸鬼，还是保留生命，全靠她撬动天平。
当然，似乎说凯文目前算是安可的实验对象这种话，也没毛病。但毕竟是为了他好，安可觉得对方醒来后会理解的。嗯，大概？
自从知晓了神秘的魔药会导致正常生命往尸鬼方向转变，她就一直想找处于转变中的个体，好好研究一番，这种过程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知才跨出处理厂，就遇上了眼前这名少年。
当时见他几乎是快要独自“探秘”流金河去了，二话没说就给他猛猛灌下她批量炼制的生命药水，吊住了这最后一口气。这手笔，就是豪横。
然而生命力的注入，并未让凯文的身体改善，反而情况变得更糟糕了。腐朽的经络，自伤口往全身蔓延，仿佛寄生物种一般，在蚕食凯文的身躯。
换做一般的医治者，或许见到这种情景，早该放弃了。毕竟注入生命力或许不能解决伤病，但反过来加重伤病的情况，倒是少有。
如果是懂得多的学者，大概会了解这是个什么情况。显而易见的，凯文正在往亡灵物种方面转化，所以才会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
安可是后者。在阅览生命药水的制作方案时，她顺带了解了治疗药剂的总纲。可实际遇到这种事，还是头一次。
机敏如她，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种腐败迹象是自伤口处起始。那么加重反应的物质，也必然是自伤口侵入体内。
湿漉漉的，这人是从河里游过来的吗？安可联想到了此前在处理厂滤过沸腾的液汽，里边可是多出了不好的东西。
那种魔药。
不得不再提一嘴，要是她见过螺旋塔塔主展现给休他们的东西，恐怕如今也不必摸索什么方向了。
虽然此前对这种魔药一无所知，但安可很会将未知的东西，通过已知的条件推导。既然没有头绪，不妨从最基础的理论出发。
魔药能产生作用，总得是药剂本身材料的特性。而要进一步影响个体，总得需要吸纳转化外来的魔力，不可能凭空转变吧。
如何中断掉这个过程，去掉魔力供给如何。
这相当可行，别忘了无用之水的一大特性，喝下去后能一定程度清除掉魔药的效果。正是因为阙魔根效应。
将纳入体内多余的魔力吸收掉，撑过魔药特性的半衰期，这才是无用之水清除作用的本质。
然而对于凯文这种情况，明显已经处于效果即将完成的边缘，再做预防性质地饮用，是毫无作用的。
况且，对于未知魔药的品质，安可不确定无用之水吸纳的魔力量，能否抵过那种魔药的自发吸纳量。
差距太大，喝几瓶无用之水都没用的。
但安可多聪明，瞬时从之前的经验想到个“好点子”——至少能稳住面前这位少年的状况。
既然几瓶固定的无用之水达不到要求，那么源源不断的无用之水，这下如何？
安可当然不是要把凯文灌成“水鬼”。
就像之前处理坦矛血石那样，迸发的力量无法得到压制，那么利用循环，持续不断地带走这名少年身上的魔力就行了。
还好之前那座固化了奥伯伦错误的小型微缩魔导具，安可还放在手提箱里。当然，要是之前安可没深入关于坦矛血石的研究，也不会有这种器具。
而有了吸纳魔力的装置还不行，对于凯伦身体的状况，安可并不觉得有多乐观。
眼下这名少年全身都被透入了那种魔药，况且他还在这种环境下，呼吸了少说也得有几天时间的污染空气。
这样的状况，要除去魔力，就得除去彻底。安可不得不往极端的方向选择。
将他全身的血液替换成无用之水！
显然，凯文猜错了答案。扎在他身上灌注的东西，可不是什么治疗药剂。
是的，很疯狂的主意，恐怕也只有那些受通缉的违规学者，才会对一名活人做这种事。
可不这么做，又能如何呢？要拉起一位将死之人，就算再不靠谱的方案，只要有一丝可能，总得试试看吧。
当然，安可能下这个决策，说明她是有一定把握的。
首先一点，她能拆解治愈之手的卢恩原形，将这种法阵种植到少年的各个器官里，以维持基础的生命供给，不至于脱离血液就走向坏死。
而法阵的魔力，可以由她精密供给，不怕被未知魔药以及自血管而来的无用之水吸收。
对于肉体脱离魔力造成的自发凋亡，安可还有大杀器用上——她手提箱里塞了成堆的生命原液，正巧没地方用上。
控制好极其微少的量，就能在此时运用起生命原液的本质——毁掉异体组织，灌注磅礴生命力以求新生。
对于这将死的肉体，再多的生命力灌注，无非就是流逝掉。反过来想，不如说正因为有磅礴超常的生命力灌注，才能维持他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造成的异常增生，却能同未知魔药对于少年往尸鬼方向转化而引发的衰败，达成某种微妙的平衡。
在这种状态下，恰到好处地剜处靠近伤口，已被污染浸润的血肉。令其在生命原液的作用下不断死亡又重新生长，最终回归最初的模样。
作为辅助手段，安可还有恶兆可用。既能将凯文置于昏迷状态，又能遏制住陡然波动的魔力以及生命力失衡。
可以说，凯文如今还能醒过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安可处理并回退他转变的过程，可不是谁都能复刻地了的。
不提其他理论知识，以及安可花费的时间，就直说一点。现在这个世上，除了安可这家伙，谁还能拿出这么多生命原液，当做完全不重要的消耗品。
别说大师阶来了会不会救他。
要是被某些大师阶知道了凯文他身上浪费了这么多东西，呵，指定将他提回去搅碎榨汁，看看能不能萃取出些残余来。
不得不说，凯文他的运气很有问题。
说他幸运吧。他连自己父母都没见过，就成了孤儿。如今还遇上这种人祸，遭受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
可说他不幸吧。他能遇上铁匠铺老师傅，学好一身手艺。濒死之际，却刚好碰上安可这家伙。
祸福总是琢磨不透。
但操刀的安可倒是清楚，如果眼下这位少年意志不够强劲，可能在无声的治疗之中，就已经迷失掉，灵魂彻底异化了。
以安可看来，他要感谢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他本人执着的求生信念。就是不知道支撑起这种信念的动力自何而来就是了。
反正安可觉得自己收获不小就是了，毕竟只是消耗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多了不少研究的数据。
嗯，赚大发了。
“先生，我再提醒你一次，别动。算了，再让他睡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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