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坐席已然空荡，但有些人亦未远去。
帕洛斯用手掩着嘴打哈欠，他们纷纷聚到空位上等候。多数人远去的时候，阿卡罗乌斯已然折返，那些看押阿洛比斯的魔法使也在旁边，现在就剩下真正拥有热情的人。
亦或者希望说场外话的人。
帕洛斯特意挑这个时候，展开双臂，难得一见，他们相拥致意。
“阁下刚才不是想想我讨要一个说法吗？”
阿卡罗乌斯调侃这位老熟人：“难道你不是让自己的女儿都说完了？”
“是，又不是。”沙斐拉日说的很隐晦，他不愿在这件事上当面发生冲突，“纵使我的女儿很理解我，也具有不俗的智慧。我有些话，当驱散恶弊的时候才要说。王室代表不希望我们在这件事上违背国王的利益。但这不是国王本身就应该得到的，正如王国已经不再实行奴隶制，活人偶也不是人们随意摆弄的死物。”
“你居然会说这些话？这可不像是贵族的风范啊？哈哈哈哈。”
“没经受落魄是不会知道贫苦人的苦难的，头衔对我来说也仅仅是枷锁而已。”
“不过，为什么夫人不来？”
“她需要坐镇家中，不太方便。我没有什么才华，让女儿们受委屈，但愿她们能够快乐幸福。”
“你骨子里藏匿着一种超强的韧性。但握起来却是软的。”
一旁的伊乌尔斯正倚在门口，注视着能够倚仗的希望，更不如说他也想帮他们实现一个共同美好的愿望。
金发老者嚷着提示他们：
“我看按照当前的办法，恐怕没那么容易，更关键是——王室代表希望机构名义上中立，而实际上丧失自治的职能。”
娜莎的反应也相当厉害，一张嘴不能同时对两个路径不一的人交口。千金举止礼貌，而内透活泼，她一向对具真诚和讲理的人含有好感，走到老者的面前，“先生，陛下对脱离掌控本就不安，相当于枕边随时都有刺客让他染血丧命。”
“嗯？”伊乌尔斯非常好奇。
“你很介意我说出这样的想法吗？”
大小姐摊开手掌，又反转手背如鱼掀上，一点也不像不满的样子。
老头亦觉得趣味深长，不禁嗬笑，“不，像您这样的年纪，能晓得玻璃仑斯宫的心思？而不是找一位心上人，或者顾着满足现状，安心待在自己的宅邸里。”
“不仅是我，我的姐姐薇若妮卡也是这样，考奈薇特也是这样。”
拉兰诺斯千金身后的姑娘也挥手致意，欢颜逐开。
“很古老的仪式，你和她们非常要好。这难能可贵，不像阁里的脏东西只顾着扯皮。”
人偶考奈总得有东西磨唇鼓舌，话语的表达对她来说是一种享受，有时候又自相矛盾，在内心里打滚，“我倒是觉得一阵苦闷，好没有意思，在这种地方看书都嫌困。”
“你的智慧可能比得上在座的各位。”伊乌尔斯仍有些事，老者感到相当满意，伸展得十分平缓舒坦，又对着薇若妮卡，说出一些隐言：
“我要走了，能够见到公爵小姐，一如他人传闻的不尽相似，倒也觉得十分荣幸，纯洁并不能改变什么，美貌也不能证明自己的吸引，真正令我耳目一新的，正是你的内心。”
罗艮蒂瓦小姐颔首微笑，“嗯，感谢你能如此看重我。”
“那我们往楼下继续品味，我准备了新的咖啡，我们再慢慢聊。”阿卡罗乌斯十分热情，单单是今天上号的咖啡豆就用了快四十多弗兰朗的价格。
咖啡馆的缠斗告一段落，从鲁夏镇的外围，一行人目视当时鲁夏南部的道路，勘探案发之后的地形，并让埃葡罗带着人马和囚犯押到现场，指出当时的作案过程。当时的风令人感到惬意，阳光明媚，许多人都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围观这些能叱咤一周的恶霸。
“疑犯已经带到。”埃葡罗身边的下士佩弗卡（paiphèca）命令列兵将土匪都押到跟前。
劳斯丹德大人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盯着诺乌克，方才来的时候埃葡罗就已经暗自提醒，但也没说太多。土匪的头头就在队列的中间，脸上有一条刀疤，完全不修饰自己的装束和头发，长相却没有一丝透露凶恶的气质，反而有一些憨厚。
劳斯丹顿手握乌木手杖，头端指地，端柄碰膝，“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搞到火炮的？”
诺乌克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稍打哈欠，不与眼神接触，头稍垂落，眼神涣散，只是一味看着被踩扁的草地。当有人推搡着他，用一种呼喝的口气催促着，仍没有动唇。
“让他缓缓吧，我有的是时间。”查理挥舞杖端，列兵纷纷松手。
至少没有压力之后，诺乌克才开始回想，他咽一口，伯爵大人又命人给他递水，解决口干之急，思绪终于得以放清。
诺乌克看着大人，能感受到一股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气质，没有胁迫力。他开始大吐自己的想法，“我请一些工匠，然后按着以前的火炮图纸试图还原。你应该早就了解，我在军中当过炮兵，闲着没事，我就琢磨它。”
“你是说那门三法颂火炮。”
“是的。”
“洛那修斯特纺锤又是怎么一回事？”
“纺锤？我没有偷东西，洛那修斯特弗纺锤管我什么事？”
“很会耍嘴皮子，我是说——那门榴弹炮，你打的挺准。”
“榴弹炮？的确打的很远，一条完美的曲线，就这么砸到那群可怜虫的头顶上。”诺乌克说话的时候，身体略微颤抖，“但是，这就是我部下的功劳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偷到的，不过已经被你们这些魔鬼打死咯。”
“为什么这么说？”查理走进一步。
“你想想，自然是陛下的威风，他能使得恶魔跟所有人做交易。可不要小瞧那些受尽饥饿的贫民，大家可是能想尽办法，要到前往地狱的许可证啊？哈哈哈哈。”
埃葡罗忍不了这些悖逆的言论，恶瞪着土匪头子，“你这家伙，怎么……”
“让他说下去。”伯爵大人张手阻拦，随后又轻握拳头，再垂下来。
诺乌克愈发不忿这样的结果，开始皱眉相觑，“你说我们杀人，很好，凡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谁把它凿出裂痕的？是我们吗？怕不是用料不好，砖头和夯土自己就先裂开了。你问问，如果那些白猪不会收费办事，我们会得逞吗？”
“嗯？”大人没有感受到对方的分量，稍作轻佻，“还不识趣？”
“三十多条人命，已经是篱笆上的钉子，孔洞分明。啊，对了，罗兰斯顿的终结并不是盗匪横行的节点。你没发现越来越多人穿行在不同的省郡之间，他们的衣着还没你这般光鲜。墨利乌斯看着你们，行与大路上统治的衰亡呢。”
查理甚至忘记严肃为何物，口吻轻快且戏谑，“我可以～把你的话当成要挟吗？”
头子的火焰在心中烧的火旺，“那你们，和你们的先祖们要挟我们和我们的世代，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我原以为在这片沃土上的国王，和西边的领主和君主不一样。呸，就是一群杂碎，你们无论是对墨利乌斯的神谕负责，还是以土地上的至高法律、冠以人们‘默认公认’的统治权力之名负责，你尊重过我们吗？哦，我知道，你说我掠夺财物、杀伤无辜。没错，我认了，倒在绞索上也无愧。可是，贫穷会滋生不义的土壤，腐败会滋生不公的温床。只要假以时日，火焰会从东部一路燃烧，熊熊烈火，把你们这群穿丝绸的人都烧死。”
大人倒是犹豫了一会，又恳切地挑话回应：
“你读过书。”
“我是乡绅的儿子，在我接手的时候早就破落了。哼，我去参军，可军队却一点也不容我。看看我的杰作吧，一通指挥之下将整个镇南边的道路都切断了，我只恨不能有更多的人，再给我五十人，我就能夺下它。狗娘养的阿布林斯，他该死，将我放逐出军队，什么也不给我剩下。只是因为我的才能在他之上，你们最看不得，麦田里有一株长得丰硕的麦穗。”
劳斯丹德大致明白他的歪论，现在他亦有些不满，抱着他的肩，用手杖指着被炮击中的地方，有一栋房子依然尚未能重建，留下一片焦黑，碎瓦砾和烧成一段的木头与灰烬在众人的眼前尤为瞩目。
伯爵大人的脸色逐渐阴沉、严肃，嚼透了弱者挥刀伤害更弱者的无耻言论，他感到惋惜，但身边的兵士面情麻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查理将嗓门声量提高一段，“围观的人们，有没有因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付出无端的伤害？”
“我们都是！”
格外分明的面孔，忧伤和愤恨铺在匪徒的面前，同一句话，不同的口音，捂脸做哀者，因为损失货物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商贾、家人路经镇南路，被炮弹扬起的碎瓦和木头砸死、有家人被土匪绑起来贩卖的，他们的拳头在人群里高举，形成一股不得忽视的力量。
伯爵大人回想之前的傲慢、自作聪明、看似合乎情理的辩护，实际上难以站稳脚跟。他也明白当前周围的窘境，这不是其他人要啃食施暴者痛苦的理由，这一次仍以轻快的口吻对待诺乌克，严厉抨击：
“经受不公正的对待，就可以用武器胁迫对方也站在你这边？就可以仗着受害而报复无辜的人？你不愧是这里最恶毒的土匪，那他将你赶出军队还真正确呢。”
“你！”
“你还有羞耻心的话，就别再怒吼了，无能的蠢材。真正蒙受冤屈而正直的人，它知道自己的债务人是谁，哪怕你提出军法决斗也好，大胆闯入陆军部申诉也罢，总有一条合适的办法。”
“哈……哈哈，如果全都是偏向他的人，他的法，我怎么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好啦，从这一刻起，我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我也没什么要问的了。”查理大手一挥，撇弄杖物和衣服上的尘埃，“他不可能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
“但是……”埃葡罗认为当前已经没有线索，“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草率？”
劳斯丹德没有回答，这并不是他的朋友能以常理认知可以解释的。正因为掌握的信息不同，对话应该点到即止。
劳斯丹德大人让随从找来木桌和凳子，抄下受害者和目击者的证词。诺乌克也被押着亲身聆听，不妨有人想对这样的土匪头子动手，但还是被列兵阻止了。他又找来随从里两位速写的好手，分别记录烧焦的废墟、弹孔以及其地点，记录周围一带的地图也被共同整理标记。整一个上午，诺乌克被押往各处阐述当时的情况，他的部下也被拖押着，疲惫不已，比起之前跋扈威风的样子，完全就像是全身被钉耙犁过一样。
“向受害者发放抚恤。”
大人从随从的手里接过钱箱，按照遭受损害的情况赐予钱财，但商贾却不在此列。劳斯丹德并非冷血之徒，他认为这是符合代替王室进行安抚的一种方式，但这是一种自愿行为，并非惯例。通常来说，以六口人为例，家中的劳动力，如一个人的父亲或成年的儿子被土匪故意或间接杀害，如锐减到五口人，每个人能得到六弗兰朗的补偿，如果是四口人，则会再翻一倍。被焚烧房子的居民只得到了二十五弗兰朗的补贴，正如沙漠中只有一口水，受赏者认为总比没有好。
埃葡罗正要认为案件即将结束，他打算归档，并挑选择日处决罪犯，羽毛笔正要在纸上吱嘎的时候，另一只手拦住了它。
“不是现在。”查理认为不能止步于此。
“你可真奇怪，既然毫无进展……”
“不能就这样结束了。你想想看，诺乌克既然不肯配合，我看按照他身上的伤痕，无法从身上取到更多信息。但是既然火炮丢失，不寻常的情况能够揪出一大堆藤壶，我认为需要第三庭介入。”
“不必。”
“不必？现在可是战时情况，你不要给我干这种涂绿漆伪装原野的事情，万一纠察下来出现缺漏，这可是失职。我明白你渴望什么，我派几个人协助你就行。”
“我只想尽快结案。”
“事情怎么总会如人遂愿呢？酿成更大的祸患，最后是你来买单，落得失职的罪名。”
“哎，正如你说的，可是我能请示查核的都已经做过了。的确没什么线索。”
“有些时候，请示必然会出现破绽，这是因为权限不足导致，消息渗漏会随着传递到眼线的手中，这不怪你。”
“那只有这样。”
当黑衣侍从折返到落脚处的时候，临近傍晚，查理并没有吃晚饭就匆匆躺下，仅是知会女友一声就歇息了。
不一会，烛火的明亮在周边黑暗的侵入中愈发明显，怀表里指着月狩三点二十四分。他的下属尤萨在浑噩中依旧看着《米努基人兴衰录》[1]，当门板叩响的时候，他一个激抖将自己从木凳上摔下来。
“谁？”疼痛立马令他变得清醒起来。
“薇若妮卡。”
“你等等。”一只手粘抓着桌子上的一角，随后抵力撑起，稍捂着腰给姑娘开门。
“你这是被摔着了？没事吧？”
“您见笑了。困意来袭，嚼不动书。”尤萨本想叫上司醒来，又被拦着。
“我估计你们遇到了麻烦。”罗艮蒂瓦提着篮子，“他还没吃呢，我从楼下领些蘑菇奶油炖鸡、番茄糊汤和黑麦面包。你要是饿了也能吃点。”
“我出去洗一洗精神，待会回来。”
尤萨拾起书，展开的页面倒扣在桌面上，轻抓两边耳朵上的头发，整理自己的衣领。
“欸？”
二把手觉着时机刚好，本应属于他们的甜蜜要油然而生了，“坦白说，小姐时常被大人记挂。我也挺想她，每当查理这样说，和我现在想念的，眼里长满了代表期盼的藤蔓和果实。”
带着摆幅不大的鞠躬之后，尤萨带着微笑暂时在外被风洗礼，好一散围在他身边的颓废。
仅留下薇若妮卡和查理独处一室。
“《米努基人兴衰录》……”
罗艮蒂瓦又不好再动别人的东西，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词，不过牵绕在心头的不只是好奇心，身后的男人同样值得姑娘陪他坐上一宿。公爵小姐找了张凳子坐，亦抱着膝盖，背对着烛光，被暖橙色熏染的身影徊想过往的故事，掺着下巴，右手挑拨着脚踝，不料把鞋弄掉了。
“诶？”
“呃……”平躺着的发出一丝闷响。
少女的心一时像极了被打翻的泥浆，噎住了被打扰的恐惧。
“就这样吧～”
薇若妮卡轻声细嗲，捏着被褥的一角，在沉默中放空自己，自己也几乎合上眼睛。忽地又将自己投在过往的深洋里，完全不同春日黑夜的当下，而是回归多年前夏日的一棵树，视野模糊，而分不清是苹果还是柠檬树，玩起抓迷藏的游戏。
“你在哪？”
女孩睁开眼睛，一阵大风吹来，碎沙烁沿隙而入，一时间陷入黑暗和刺痛里。伸手不见五指，心怀囹圄伴随不自然的步伐，走向难以察觉的坑洼。
“查理……你在哪？”
周围依旧空无一人。
“哪里？哪？！”
薇若妮卡的声音变得沙哑、突兀，仿佛被扔在深渊，难以抓住向上的绳索。
“我需要你！——”
“那就请转身。”
女孩缓缓转向，正面着她原先背向的地方，一双手握住她抗拒未知的掌心。
“头先垂下来，我再给你吹走它。”
她感受到一阵凉风，随后又来几许，沙烁不再嵌在她的眼皮缝中，亦被拽弄眼皮。操作者非常谨慎，不见粗鲁，愿使对方不再受疼痛，坠落的阻碍不落声响，他对另一只眼睛也是照橙子臆桔。
暂受黑暗的视野被阳光戳破，先前只有极深紫卷心菜色的遮盖，从恍惚中见到期待的伙伴。
“没大碍吧？”
她只是不语。
“我帮你，你不许赖我的不是。”
“当然没有。”薇若妮卡将查理的手握得很紧，“要是你走远了……”
他仅是哼笑了之，“要怎么说好呢？该不会要哭吧？”
“我已经哭过很多次了。”
她摇头拒绝，那仿佛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放下矜持，只是不想再回避自己的内心，逐渐在周围形成一道舒适的软膜，相比之前，也变得更有韧性。
“我想重新留长发。”
“很好，为什么之前不听从你真正想要的？”
他们一同走到树下，让树荫能成为两人之间无话不谈的领域。
“就是妈妈觉得这样不得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哈，这样就不讲礼啦？我妈才不会这样，妹妹打扮得像个男孩子一样。”
“我不喜欢把头发束起，感觉好热。”
“不过，我很少有见过不束发的女孩。我很好奇会怎么样？”
少女指着脑勺后的绑带，“我试试看。”
当它被扯落的时候，才知道丝滑在心里是什么含义，就像溅跃的水花伴随着鳟鱼一同停至半空，随后沉落，只是不消一会，手指稍微扳开，交错的束辫散直垂空，摇抖脑瓜，几乎没有曲折的乌发扑盖在肩膀上，一直落到腋下才到尽头。
“真的很美，我发誓不带任何欺骗。”
“如果我要见到你，我就会将头发自然披散。”
“如果你妈妈见到，她准会骂你的。”
“到时候你替我束回去。”
“不，我的母亲说过，男孩子这样就是耍流氓，绝对不行。”查理有点惊慌失措的模样，甚至松开手，“我好歹也是劳斯丹德的儿子，不能丢脸。”脸上泛如苹色的男孩，呼吸也变得起伏不定。
“那我就挨骂好了，就当是值得这份友谊的付出。”
“嗯。”
那份回忆过于真实，以至于似活脱脱映在薇若妮卡的视野里，触感和说话声仿佛如刚才的事情，便忍不住的噗嗤，因为实在是过于畅快，又小心谨慎，将那份咲声压低，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料刚捡起来的鞋又抖落到地上，一时激愣将其踹得很远，就快到门边的位置。
虽然微之甚微，男友的耳朵像是有自己的意思，亦或爱人的声线过于锐利，竟扑通地潜浸在他的心脏里。
逐渐清醒的嘴唇再嗡动，“好迷人的声音，是仙女吗？”
“啊？”
她还没反应得及，拽被褥的手就已经被抓住，力度相当温和，不暗自较劲，皮肤之内又蕴含着深沉的力量。
“薇若妮卡……你这一身裙装背着灯火，我看到稀疏的星光就在你的身边，真幸福啊。”
“真……真的？”
罗艮蒂瓦小姐支支吾吾，烧透了脸。
“嗯。可是你不觉得你光顾着让自己饿着不妥吗？”
“是少吃点，以前习惯了。”
查理起身躺坐，又瞪着自己的心上人，有些话又不得不提醒，尤为心疼，“不许这样！老是故意偷一餐不吃，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她虐待你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为了省钱买布料就让自己不吃，知道吗？”
“那不是因为未必不够用。”
“要是不够，你再找我要。”
“不行，况且又不会被饿死。只是出于爱好，布料和工具就很花钱。”
“哼，真是有够可笑。”
另一只手搭在查理的肩上，“我没有勇气渴求不该求的，墨利乌斯在看着我，良知告诉我不能贪图他人的财富。要是能打工维持过去的话，而且有一份工作还是看在你的份上，那也……”
“我知道你不受没有理由的赠与。可是我答应你，要给你同样的幸福。你可不能再受磨难了。”
“你就在这里，我没有理由不幸福。”
“我只是觉得你很累，我挚爱的小姐，对你的心意我一向全盘接受，但你也要接受我的心意，好吗？”
热情正要在他们之间变得温暖炽热，先是拥抱，又相互贴脸礼待，一度蹭到对方的脖子上，随后才离开。肉眼可见的欢欣就在他们周围，劳斯丹德旋即起身，但想了一会又盘坐在床上。
“那你先吃饭吧，我从楼下拿了些。”
“不急，你先告诉我，你们那边遭遇了什么？”
“没什么事。我只是没想到王室的手插得这么深，人偶再怎么说周围的影响也不大吧？”
“死物不会行动，活物总归是不稳定因素。我猜是要影响协会本身的中立性质。这未必是国王本人的意愿，毕竟正如你所说，他在Liii.1762年就已经做出初步归限，倘若是为了根基牢固，这也已经足够。一般来说能制定领域内法例的协会，都必须要由王室代表和其律法专家来监督。当然，王室代表的分量本身就很大，他们要是离开，协会投票表决的合法性就形同虚设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离席？”
“娜莎肯定很生气。”
查理就想着看乐子，没有人比他更想看损家伙的喜悦了。
他的未婚妻平白直述：
“她没有什么表示，很冷静，感觉无所谓。”
“这可不像小布丁，她不喜欢被强迫的事情。”
“妹妹应该是觉得没什么希望。”
“我猜猜，如果王室代表一直象征性来，不一会就退席，它就能强烈表达这些意见。他们有没有想到我在这里？”
薇若妮卡还在思考这些话的含义。
“我是说——虽然我很不喜欢这样做，毕竟不太妥，外人看上去像是在滥权，而事情无足轻重。”
“听懂了。”从呆滞中忽醒的罗艮蒂瓦瞪大眼睛，萌巧得像个孩子，“我认为不是。这有违Liii.1762年王室与人偶业界的最初共识，也是悬而未决的定义，如果长时间拖着，也许就会出现问题。我也不乐意让你出面，可是……”
查理也很干脆，他抛出选择，交由他人决定，无疑是一次摆弄，“你问问小布丁。”
殊不知内心有多甜腻，期待的模样就要溢出来了。
薇若妮卡的委屈逐渐涌上心头，她也想掂量自己的分量，装作要哭唧的模样，“那为什么不问问我呢？还说要我受你的心意。”
劳斯丹德看似很冷漠，侧着脸看自己的女友，纤软的手掌扑在他的肩上，更进一步，薇若妮卡就要贴在他怀里，牢牢锁着他的双眸，目光只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若是月光透着窗户照在他们的身上，那绝对是旅馆里最美的雕像。只有穆开齐拉[2]能够做到的，将细节雕刻到发的极致之美。温柔将他们的心融成糊状，没法分隔混在他们心脏的每一个部分，对俊俏飒爽的面容敞亮内心所有的白，再然后才是灰而黑，这已经不是此刻才明确，而是早已有的。
查理明白她的想法：这并不是炙热燃尽了理智，也不是爱慕冲昏了头脑，但那本就是玫瑰丛中撒下红宝石的追求，使得决定富有感人的姿色。
“你先坐在这里。”
伯爵下床走几步路，来回折返，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就从角落里拾起少女的白低跟，那正衬她的裙袍，亦好奇白鞋的来历。散去睡意之后，夺目白皙的长套袜映入眼帘，没有一丝脏污，又愣了好一会，他伸出两根手指，感受丝绸本有的滑感，仅是一眨眼的事情就松手了。查理撩拨鞋跟，用手帕剔去污渍。他再次望着挚爱，像极了熟透的草莓，羞得不能控制自己，只能低垂颔头，嘀咕几声不清的话。
“要是再蠕着说话，我整幅身体都要酥软无比了。”
“抱歉。”
“不是在怪你哟。”
将缓缓套到脚尖，再顺入掌心，直至脚踝。又再而扫下看，鞋每一寸都几乎贴合皮肤，但留有小隙，这样他就放心了。
罗艮蒂瓦仍然忐忑不安，眨眼也变得不自然，眼皮也往上跳，“我刚才……”
大人终于松手，他方才全程蹲着，紧接着才给少女一个答复：
“薇若妮卡，我会去。这不只是为了你。
“除了当下，这一刻就是为了你。”
脚注：
[1]：《米努基人兴衰史》是蒙托尼·图埃瓦·叶鲁内斯（monttone tuaeivae Jelurnes， Liii.1736-1801）在Liii.1791年编写的，根据考察米努基遗迹和各类典籍记录而编纂的，是第一个重新系统性整理米努基王国和文化历史的历史文献。
[2]：瓦普尔·埃斯科曼·穆开齐拉（Vapuer Eiskoman mucaiqia， Liii.1466-1531）着名画家、雕塑家、演说家，他以巧夺天工，善于塑造栩栩如生、细节精巧的雕塑为名，筑有作品《虔诚的面纱》、《落水的尼拉娜》，能雕刻出逼真的毛发、面纱、水珠及肤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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