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云澜发往大同村的信件离开京城的第二天。
养心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皇帝赵承岳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阴郁与疲惫。
他刚刚批阅完又一封来自青田县令许之言的奏章。
上面依旧罗列着顾洲远的种种“罪状”。
林林总总,虽无铁证,却将顾洲远描绘成一个在地方上横行无忌、渐成割据之势的枭雄。
起初,赵承岳还会为此震怒,但随着几乎每隔一两日就能收到类似的弹章,他的心情已经从愤怒转为一种近乎麻木的烦躁。
就像耳边有一只苍蝇不停地嗡嗡作响,明知它讨厌,却一时拍不死,只能耐着性子忍受。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许之言是否能力有限,除了这些捕风捉影的指控,竟拿不出更多实质性的东西?
就在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准备将许之言的奏章如同前几份一样搁置一旁时。
一名内侍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手中高举着一份插着红色翎羽的加急军报,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形:
“陛下!陛下!淮江郡八百里加急捷报!大捷!前所未有之大捷啊!”
赵承岳猛地抬起头,眼中的疲惫瞬间被锐利取代:“捷报?快呈上来!”
他一把夺过内侍手中的军报,迅速拆开火漆封印。
目光扫过那由淮江郡守何清源与郡丞侯靖川联名签署的奏章。
他起初是惊疑,随即是难以置信的震动,到最后,拿着奏章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奏章上的文字,每一个都像重锤般敲击在他的心头上:
“……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兼有义士大同村县子顾洲远,率护卫四十余,千里驰援。”
“……于突厥盗匪肆意张狂之时,施以神鬼莫测之手段,摧敌帅营于雷霆,焚其粮草,乱其军心,致使突厥攻城大军顷刻溃败……”
“……顾县子更亲率麾下精锐,于万军之中,生擒突厥右王阿史那咄苾!现已押解待审……”
“……此战,顾县子所部毙敌无算,缴获战马、军械、粮草众多,自身竟无一阵亡,仅数人轻伤……”
“……顾县子于伤兵营,施以神乎其技之医术,活人无数,军中医者皆惊为天人,奉若神明……”
暖阁里变得异常安静,太监们全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激动的陛下。
“生擒突厥右王……自身无一阵亡……雷霆手段……活人无数……”
乾帝反复看着这几行字,仿佛要将它们刻进眼睛里。
这哪里是什么捷报?
这分明是神话!是传说!
与他龙案上摞起来厚厚那一叠奏章、那些关于顾洲远“跋扈”、“尾大不掉”的奏章,形成了荒诞而剧烈的反差!
一个被他视为心腹之患、需要小心提防甚至准备动手剪除的“幸进之徒”,转眼间竟成了挽狂澜于既倒、擒敌酋于万军、活人无数的国之柱石?!
这巨大的转折,让皇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甚至怀疑这军报的真实性。
但何清源与侯靖川皆是稳重之臣,联名奏报,加盖郡府大印,绝无作伪可能!
“呼……”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将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强行压下,眼神恢复了帝王的清明与冷静,但深处那抹震撼却久久不散。
“传朕旨意,”他沉声对内侍道,“即刻召文渊阁大学士李青松、温景行、周砚辞入宫议事!”
“还有,去一趟苏府,将苏师傅也一并请来!”
“是!”内侍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退下传旨。
不到半个时辰,四位大乾王朝权力核心的重臣,便齐聚于养心殿之中。
他们看着御案后神色复杂难明的皇帝,心中皆是猜测纷纷,不知那淮江郡的捷报,究竟带来了何等惊人的消息。
赵承岳没有多说,只是将那份加急军报递给了为首的苏文渊。
苏文渊接过,快速浏览,饶是他历经风雨、心如止水,此刻握着奏章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他强忍着激动,将奏章递给身旁的李青松。
李青松看后,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先是震惊,旋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那张一直用来弹劾顾洲远“罪状”的嘴,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满脸的愕然与尴尬。
温景行与周砚辞依次阅过,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几位老臣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表明他们内心是何等的不平静。
生擒突厥右王!
自身零伤亡!
这简直是亘古未有的战功!更别提那描述模糊却效果骇人的“雷霆手段”和“神乎其技的医术”!
“诸位阁老,”皇帝赵承岳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都看完了?说说吧,此事,该如何看待?这顾洲远……又当如何处置?”
他特意在“处置”二字上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四位阁老,尤其是脸色变幻不定的李青松。
苏文渊率先出列,他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欣慰。
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此乃天佑大乾,陛下洪福!”
“顾洲远立此不世奇功,生擒敌酋,解淮江郡之围,活将士无数,扬大乾威风,于国于民,皆有大功!”
“老臣以为,当重重封赏,以彰其功,以慰军心民心!”
温景行也立刻附和:“苏师傅所言极是!顾县子此番功绩,堪称国士!先前些许微末瑕疵,在此等泼天功劳面前,已不足道。”
“朝廷正当借此机会,大加褒奖,既可激励边关将士,亦可向天下彰显陛下赏罚分明、爱才惜才之德!”
周砚辞沉吟片刻,也缓缓点头:“战功确凿,毋庸置疑,封赏之事,礼部当尽快拟出章程。”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尚未发言的李青松身上。
李青松脸上青白交错,他之前是弹劾顾洲远最力者,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战功打得措手不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功过不相抵”、“其跋扈之行仍需查证”,但在如此煌煌战功面前,这些话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能悻悻地躬身道:“陛下……战功赫赫,确应封赏。”
“然……然其私自离境、擅动刀兵之举,是否合乎规制,还需……还需斟酌。”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底气不足。
皇帝赵承岳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目光深邃。
是啊,泼天的大功,必须赏,而且要重赏,否则无法向天下人交代。
但顾洲远展现出的这种近乎恐怖的、无法掌控的实力,以及他之前那种不受拘束的行事风格,真的会因为封赏就变得驯服吗?
这份捷报,像是一把双刃剑。
一边是足以载入史册的荣耀和稳固边关的实利。
另一边,却是一个更加难以揣度、更加危险的臣子。
“封赏之事,礼部、兵部会同枢密院尽快议定,不可怠慢功臣。”
赵承岳最终做出了决断,语气不容置疑。
他顿了顿,话锋微妙一转,眼神扫过那份来自青田县的弹章,又落回淮江捷报上,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至于其他……待顾洲远回京之后,朕,要亲自见见他。”
他需要亲眼看看,这个能杀敌、能活人、能擒王的顾洲远,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也要亲自掂量,该如何驾驭这把突然变得无比锋利的……双刃剑。
殿内众臣心思各异,但都明白,因为顾洲远这份惊世骇俗的战功,朝堂的格局,恐怕真的要变了。
而那个远在归途的年轻人,已然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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