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聚仰天长叹。他何尝不知道复辟无望?燕国自身难保,齐国态度暧昧,魏国百姓得了秦国的粮,哪还会支持他们这些“忠臣”?
可他不甘心啊。魏国八百年社稷,就这么亡了?他颜聚世代为魏将,祖父战死在马陵,父亲战死在桂陵,现在轮到他,难道要投降?
“将军!”一名斥候狂奔而来,“不好了!秦军朝这边来了!至少一千人,带队的是王离!”
王离,秦将王翦之孙,年轻但骁勇善战。
山洞中一阵骚动。三百对一千,而且是疲惫之师对精锐之师,毫无胜算。
“将军,撤吧!”副将急道。
颜聚却摇头:“往哪撤?四面八方都是秦地了。”他拔出佩剑,“诸位,颜聚无能,不能复国。今日唯有一死,以报魏王知遇之恩!”
“将军!”
“愿意跟我冲出去的,走!不愿意的,降吧!”颜聚翻身上马,“魏国虽亡,魏魂不灭!杀——”
他率先冲了出去。身后,一百多名死士跟了上去。剩下的两百多人面面相觑,最终放下了武器。
山谷外,王离看着冲出来的颜聚等人,眼中闪过一丝敬意,但很快被冷峻取代。
“弓弩手准备。”
箭雨如蝗。
颜聚身中七箭,依然冲锋不止。直到一支弩箭穿透他的咽喉,他才从马上栽下。
战马嘶鸣,在他尸体旁徘徊不去。
王离策马上前,看着颜聚的尸身,沉默片刻:“是个忠臣。厚葬吧。”
“那这些俘虏……”
“按公主令:参与抵抗者,流放八嘎岛。普通士兵,甄别后或遣散或编入秦军。”
“是!”
二月十二,第一批流放者上路。
共五百余人,包括颜聚的家眷、部分旧贵族及其家奴。他们被押送到东海之滨的琅琊港,将从那里乘船前往八嘎岛。
码头上,囚犯们戴着枷锁,排成长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惊恐的妇孺,也有神情麻木的壮年男子。
“娘,我们要去哪?”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问。
妇人搂紧孩子:“去……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还回来吗?”
妇人答不上来,只是流泪。
负责押送的是王贲将军的部下,一个叫赵伍的校尉。他按照赢无忧的吩咐,对待这些流放者不算苛刻——毕竟公主说了,这不是处死,是改造。
“都听好了!”赵伍站在高处喊道,“奉秦王令,尔等流放八嘎岛三年。岛上已有营房,有田地,有矿山。只要老实劳作,三年后表现好,可以回来!但若有人想逃跑、想反抗,格杀勿论!”
囚犯们默默听着。有人眼中燃起希望,三年,还有回来的可能。有人则绝望,海外荒岛,能不能活到三年都是问题。
“开船——”
五艘大海船缓缓驶离港口。这是秦国新建的福船,每艘可载二百人,配有水手、医官,甚至还有几名农官——公主说了,岛上要开垦田地,不能光靠采矿。
船渐行渐远,陆地消失在视野中。囚犯们挤在船舱里,随着海浪起伏,许多人开始晕船呕吐。
医官们忙碌起来,分发药材,照顾病患。
一个老贵族看着这一幕,苦笑道:“秦人这是……既要流放我们,又要治好我们?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年轻人低声道:“听说这是那位公主的主意。她说流放是惩罚,但不是虐杀。只要诚心改过,还有机会。”
“公主?赢无忧?”
“对。”
老贵族沉默良久,叹道:“此女……若是男儿身,必为一代雄主。”
海上航行漫长而枯燥。但赢无忧的安排起了作用——充足的饮食,及时的医疗,甚至还有书籍可以看(虽然都是秦律、农书之类)。这让流放者们的心态慢慢发生了变化。
也许,三年后真的能回来?
也许,这真的是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海天之间,船队向着东方驶去。而在他们身后,魏地的清理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批批旧贵族被查出问题,一批批流放者踏上旅途。
到二月中旬,魏地共流放旧贵族及家眷三千余人。剩下的贵族要么彻底归顺,要么夹起尾巴做人。
魏地的反抗之火,还未燃起,就被扑灭了。
而这一切,都被写成奏报,送到了咸阳。
二月十四,咸阳宫。
距离二月十五大朝会还有一天,但宫中的准备工作早已开始。这是秦国历史上最盛大的一次朝会,不仅咸阳百官齐集,原韩、赵、楚、魏的降臣、贵族代表,也奉命出席。
预计参会的将超过五百人,大殿站不下,一直排到殿门外。
礼文司忙得脚不沾地。从座位安排、仪仗规格、朝拜顺序,到服饰要求、言辞规范,每一样都要反复推敲。
吕雉作为礼文司典籍,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她带着一群官员,核对名单,安排席位,查看流程。
“魏国降臣坐这边,赵国降臣坐那边,要隔开,防止冲突。”
“楚国的代表呢?到了吗?”
“到了,昨天到的,安置在驿馆。”
“韩国……韩国还有代表吗?”
“有,韩王安的几个远亲,虽然没什么实权,但象征意义重要。”
吕雉一边处理事务,一边心中感慨。两年前,她还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如今,她已经是公乘爵位,掌管着如此重要的典礼。
这一切,都要感谢公主。
正想着,赢无忧来了。
“参见公主!”吕雉连忙行礼。
赢无忧扶起她:“不必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基本就绪。”吕雉汇报,“按公主吩咐,给归命侯魏假安排了座位——虽然是最末座,但这是个信号。其他降臣看到,会明白大王的宽厚。”
“很好。”赢无忧点头,“明天的大朝会,不仅仅是论功行赏,更是向天下展示:大秦不仅要统一土地,更要统一人心。六国之人,只要诚心归顺,都能在新朝找到位置。”
吕雉深以为然。她来自民间,深知百姓其实不在乎谁当王,只在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秦国的制度,秦国的政策,确实比六国更有利于民生。
“公主,魏公子忌那边……”吕雉小心地问,“明天他要出席吗?”
“要。”赢无忧道,“不仅出席,父王还要封赏他。”
吕雉惊讶:“封赏?他可是……”
“亡国公子?”赢无忧接话,“正是因为他这个身份,封赏才更有意义。要让天下人看到,连魏国太子都能在大秦得到重用,其他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吕雉恍然大悟。公主的谋略,总是想得这么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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