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渊之上,最后一缕赤炎被风卷散,孟云收剑入鞘,剑尖仍带着未熄的暗红。
他低头望向脚下裂开的深渊,那里曾埋着秦家三位长老、七名执事,还有他亲手斩断的昔日因果。
岩浆翻涌,像一口吞吐记忆的巨兽,将血与火一并吞没,连回音都不曾留下。
“结束了。”他轻声道,却更像在说服自己。
可丹田里,元婴盘膝而坐,眉目与他一般冷峻,周身却缠着九道黑色锁链。
那是他以“封渊”秘法,强行把境界压回元婴中期的代价——每出一剑,锁链便紧一分;每杀一人,锁链便黑一寸。若再往前一步,便是神魂俱灭。
但孟云不在意。
他所在意的,是西北三百里外,那道突然冲霄而起的赤金光柱——地火窟,提前开了。
一赤金光柱持续七息,震得整片南岭灵脉一起一伏。
夜空被烧出一片扭曲的旋涡,像谁把天幕撕了个口子,往里灌入熔金。
所有宗门在同一刻惊醒。
“地火窟提前三十年!”
“天火晶、赤曜铁、化神级妖丹……诸般机缘,尽在其中!”
“速请老祖出关!”
一道道传音符划破夜空,像流星雨倒灌人间。
孟云立在焦黑山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抬手,指尖沾了点光柱溅落的火屑,指腹瞬间被灼出一枚血泡,血珠却未滴落,反而被皮肤贪婪吸回。
“火毒入体,却能壮大气血……”
他瞳孔深处,有幽蓝火苗一闪而逝。
“的确是好地方。”
秦家祖山,残存的护山大阵嗡嗡作响,像一头被拔掉牙齿的老兽,发出垂死呜咽。
秦无咎跪在祖祠前,额角血流如注。这位秦家当代家主,元婴期初期,此刻却连直腰的勇气都没有。
“孟云……”
他齿缝间挤出的名字,带着火渊的硫磺味。
“家主,地火窟已开,若让那孽障再得机缘,我秦家……”
剩余的话,被老祖一声冷哼碾碎。
秦家老祖秦业,元婴后期,闭关一百二十年,如今却被迫出关。他掌心托着一盏魂灯,灯焰只剩豆大,随时会灭。
“他斩了老三、老五、老七,还毁我秦家火脉,此事自然没完。”
秦业抬眼,眸中映出祖祠内密密麻麻的牌位。
“但地火窟里,不止有火。那几处‘眼’,也该动了。”
他屈指一弹,魂灯飞起,化作一道灰光,没入夜色。
“让‘渊客’提前苏醒。”
秦无咎浑身一颤,似被寒气割破肌肤。
渊客——秦家最大的暗子,百年前被送入地火窟,以秘法与火脉同化,成为半人半妖的“火傀”。
一旦苏醒,便只知杀戮。
而孟云,将是第一个猎物。
三日后,南岭边缘,断火城。
这座原本不起眼的散修之城,因距地火窟入口最近,一夜之间人满为患。
街道被飞舟遮天蔽日,灵兽嘶吼,法器争鸣。
孟云披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灰布斗篷,随着人流进城。他收敛了所有剑意,连瞳孔颜色都以秘术改为深褐,看起来就像个落魄散修。
可刚踏入城门,他便察觉到不下十道暗含杀机的神识,像冷针一样掠过皮肤。
“秦家、血河宗、天音阁……还有,妖族?”
他微微侧首,看见街角蹲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那小贩低头,兜帽下却露出一截火红狐耳,耳尖生着一撮金焰。
“火狐族也来凑热闹?”
孟云收回目光,径直往城中心走去。
那里,一座由赤铁浇筑的高台拔地而起,高台之上,悬着一面巨大金榜——
【地火窟猎火榜】
榜首:天火晶,拳头大,可换婴变丹三枚。
第二:赤曜铁髓,炼制火系通天灵宝主材。
第三:化神级妖丹,火属性,可助元婴后期破障。
……
孟云视线一路往下,直到最末一行,用淡金色小字写着:
【猎杀榜】
目标:孟云。
身价:天火晶半块,秦家悬赏。
“半块天火晶?”
他哑然失笑,手指在斗篷下轻轻摩挲剑柄。
“秦家倒也看得起我。”
入夜,断火城最大的客栈“赤霄楼”灯火通明。
孟云坐在角落,桌前只有一壶最劣质的烧酒。
酒未入口,对面椅子被拉开,一名青衣女子坐下,面纱半掩,眸色却亮得惊人。
“孟云,你果然来了。”
声音低柔,却带着刀剑相击的脆响。
孟云抬眼,目光穿过面纱,看见一张曾在他记忆里燃烧过的脸——
苏清昼,天音阁弟子,昔日与他并肩闯古修洞府,却在最后关头,为夺“九霄雷印”,背后递剑。
那一剑,刺穿他右胸,离心脏只差半寸。
“我还没死,你很失望?”
孟云把酒壶推过去,示意她自便。
苏清昼摘下面纱,露出苍白下颌,一道新疤从唇角延伸到耳垂,像条扭曲的红蛇。
“我若说,那一剑之后,我日夜后悔,你信么?”
“信。”
孟云微笑,露出八颗牙齿,笑意却冷得像冰。
“后悔没刺准。”
苏清昼沉默片刻,忽地抬手,一枚玉简落在桌面。
“地火窟下四层地图,真正的,非秦家散布的假图。”
“条件?”
“带我下去,我只要你帮我取一件东西——‘火髓晶’,大如鸽卵即可。”
孟云以两指拈起玉简,神识探入,地图繁复,暗含火脉走势,竟与他当年在古籍里看到的“赤曜禁”吻合。
“火髓晶,只生于‘幽煌蛇’巢穴,而幽煌蛇,最低化神初期。”
“我知道。”
苏清昼垂眸,指尖在疤痕上轻轻摩挲。
“我寿元只剩三十年,若不能突破,容貌尽毁,死状凄惨。”
孟云把玉简收起,起身。
“明日卯时,西城门。”
他转身欲走,苏清昼却喊住他。
“孟云,你如今什么境界?”
“元婴中期。”
他头也不回,语气淡得像在陈述别人的事。
“你……压制了境界?”
孟云脚步微顿,侧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有时候,后退一步,才能看得更清。”
第四日,黎明。
断火城以西三十里,地面裂开一道弧形缺口,像巨兽张开的嘴,喷出滚滚热浪。
缺口边缘,早已布下各宗临时营地,旗帜猎猎。
孟云与苏清昼到得最晚,排在散修队伍末尾。
守卫入口的,是血河宗与秦家弟子,各执一面铜镜,凡入窟者,须以灵力激发镜光,照出真身。
“秦家倒真下本钱,连‘照骨镜’都请出来了。”
苏清昼传音,语气微紧。
孟云不语,袖口一抖,一枚暗红丹丸滑入掌心。
“换息丹,可乱血脉三息。”
他传音回去,抬步上前。
镜光落下,像一层滚烫的油,自头顶浇下。
孟云只觉丹田锁链猛地收紧,元婴发出无声嘶吼,体表却浮现一层与散修无异的杂灵根光晕。
镜光掠过,守卫皱眉,却终究摆手放行。
苏清昼紧随其后,亦顺利通过。
踏入裂缝,一股带着硫磺味的炽热瞬间裹住全身,像跳进熔炉。
眼前景象陡变——
赤红天空低垂,流火如瀑,大地龟裂,远处火山喷吐黑红烟柱,空气中悬浮着细碎火晶,触肤即燃。
“第一层,赤炎界。”
苏清昼低声道,地图在识海展开,指向西北。
“往那边三百里,有处‘裂火谷’,谷内产‘火精’,可炼制避火法器。”
孟云却摇头,目光投向东面,那里,大地凹陷成巨坑,坑底岩浆翻涌,一头数十丈长的火鳄正浮出,背生骨刺,金丹巅峰气息。
“我需妖丹。”
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踏出,身形如灰鹰掠空,剑未出鞘,剑意已化作一道细线,自上而下,将火鳄眉心洞穿。
“噗!”
火鳄连嘶吼都来不及,庞大身躯便轰然沉底,岩浆溅起百丈高。
孟云伸手,隔空一抓,一枚拳头大的赤红妖丹破体而出,落入掌心。
妖丹表面,火纹流转,像活物呼吸。
锁链瞬间缠上妖丹,将其拖入丹田,元婴张口,吐出一缕幽蓝火焰,将妖丹包裹。
“咔嚓!”
第一道锁链,出现裂纹。
孟云闭眼,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极低的喟叹,像瘾君子终于吸到一口。
苏清昼远远看着,心底莫名发寒。
地火窟第二层,黑火林。
林中火焰呈诡异的黑色,触之不燃衣物,专烧神魂。
孟云以剑意开路,所过之处,黑火退避,像被无形之手撕开。
苏清昼紧随其后,脸色却越来越白。
“火毒开始侵蚀了。”
她低声道,指尖颤抖,面纱再次被血浸湿。
孟云停下脚步,递给她一枚玉瓶。
“雪魄丹,可镇火毒三日。”
苏清昼接过,却未立即服下,而是抬眼看他。
“你为何……还信我?”
孟云正欲回答,忽地抬手,一剑斩向左侧虚空。
“锵!”
火星四溅,一道灰影被逼出,倒退三丈,露出真容——
秦家弟子,秦野,金丹后期,手持一面黑镜,镜中映出孟云影像,却被剑气斩得裂纹遍布。
“孟云,你杀我三位叔祖,今日便以命偿命!”
秦野怒吼,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镜上。
黑镜碎裂,化作数十道灰光,灰光中,走出一个个与孟云一模一样的人影,连剑意都如出一辙。
“镜傀儡?”
苏清昼低呼,声音发颤。
“以血为引,以镜为媒,复制对手全部招式,除非一击尽灭,否则永无休止。”
孟云不语,只抬手,剑尖斜指地面。
下一瞬,他动了。
身形如鬼魅,竟主动冲入镜傀儡群中,剑光如雪,每一剑都精准刺入傀儡眉心。
“噗噗噗!”
傀儡接连炸成灰雾,却又有更多灰影自雾中凝出。
苏清昼咬牙,强撑祭出法宝,一枚青铃悬于头顶,铃声清脆,却令灰影动作微滞。
孟云趁机横掠,一剑挑飞秦野手中残镜,剑尖顺势上挑,将秦野整条右臂齐肩削下。
“啊——”
血泉喷涌,秦野惨叫,却疯狂大笑。
“迟了!渊客已醒,孟云,你死定了!”
话音未落,大地猛地震动,远处黑火林深处,传来一声似人似兽的嘶吼,吼声过处,黑火倒卷,竟露出一条真空通道。
通道尽头,一道高大身影缓缓走来,每一步,地面便塌陷一分。
那是个男人,赤身裸体,皮肤呈岩灰色,胸口嵌着一枚燃烧的心脏,心脏每一次跳动,便喷出岩浆。
“渊客……”
苏清昼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
孟云眯眼,终于露出凝重之色。
渊客,元婴后期,火傀之体,无痛无觉,力大无穷,更可御使黑火。
“走。”
他一把抓住苏清昼手腕,身形暴退。
渊客却抬头,空洞眼眶里,两团岩浆火球“嘭”地燃起,锁定孟云。
“杀……”
下一瞬,渊客消失原地。
黑火林外,熔岩河。
孟云与苏清昼被渊客一前一后堵住。
渊客一拳轰来,拳风所过,黑火凝成实质,化作百丈火蟒,张开獠牙。
孟云将苏清昼推向河畔,反手一剑,剑光化作青虹,与火蟒撞在一起。
“轰!”
火蟒被斩成两截,却化作火雨,铺天盖地落下。
孟云袖口被火雨沾上,瞬间烧穿,皮肤焦黑,他却眉头都未皱,脚尖一点,身形拔高,一剑直取渊客眉心。
渊客不闪不避,抬手,竟以肉掌握住剑锋。
“咔!”
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蔓延。
孟云弃剑,反手一掌拍在渊客胸口,掌心幽蓝火焰喷薄而出。
那是他在火渊底,以自身元婴为炉,炼出的“幽炎”,专克火系。
幽炎瞬间覆盖渊客全身,发出“嗤嗤”腐蚀声。
渊客怒吼,竟一把撕开自己胸口,将那枚燃烧的心脏掏出,捏碎。
心脏碎裂,化作漫天火雨,火雨中,渊客身形暴涨,竟化作十丈岩魔,一脚踏向孟云。
孟云避无可避,只能双臂交叉,硬挡。
“砰!”
他整个人被踩入岩浆,溅起滔天火浪。
“孟云!”
苏清昼尖叫,不顾一切冲来,却被火浪掀飞,重重摔在河畔,昏迷过去。
岩浆翻涌,渐渐归于平静。
渊客低头,似在确认猎物死亡。
就在这时,岩浆下破开,一道人影冲天而起,浑身焦黑,左臂扭曲,右手却握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妖丹——
渊客之丹,火傀核心。
孟云以牙咬开妖丹,一口吞下。
“咔嚓!”
第二、第三道锁链,同时断裂。
他仰天长啸,啸声如狼,震得整条熔岩河倒流。
渊客庞大身躯,轰然跪倒,碎成无数岩块。
地火窟第三层,幽煌蛇巢。
苏清昼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干燥石地上,火毒被暂时压制,伤口亦被细致包扎。
不远处,孟云背对她而坐,正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繁复阵纹。
他左臂仍扭曲,却以右手执笔,笔走龙蛇,阵纹渐成,竟隐有龙吟。
“你……杀了渊客?”
苏清昼声音发哑。
孟云未抬头,只“嗯”了一声。
“那,火髓晶……”
“已取到。”
孟云抬手,一枚鸽卵大的赤晶抛给她,晶体内,有火焰凝成蛇形,缓缓游动。
苏清昼接住,指尖发抖,眼眶泛红。
“谢谢……”
孟云终于抬头,看她,目光平静。
“交易而已。”
苏清昼咬唇,忽地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下。
“我知你恨我,但今日之后,我这条命,是你的。”
孟云与她对视,良久,伸手,将她扶起。
“先出去再说。”
地火窟外,不过半月,已血流成河。
各宗为争宝,互相倾轧,元婴陨落的消息,一日三传。
而深处,第四层入口,一道灰影悄然浮现,望着手中碎裂的魂灯,声音沙哑。
“渊客死了……孟云,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灰影转身,露出真容——
秦家老祖,秦业。
他掌心,托着一枚漆黑骨笛,笛身刻满扭曲人脸。
“那便,让整座火窟,为你陪葬。”
……
地火窟第四层,名为“无回”。
孟云站在入口,回望来路,赤红天地,已被黑雾笼罩。
他轻声道:
“新的挑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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