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作为牧屿的贵客,居住的客院是牧家大院里最好的几间之一,不仅门口是“攒珠问海帘”,连床帐都挂的是星沙幔,为的就是提供最舒适的睡眠环境。
虽然在纱幔里放置了白噪音发生器,但只要两层帘幔有一层是垂下的,外界的声音就分毫传不进来。
此时床边的纱幔被撩起,门口的珠帘却一丝晃动也无,室内寂静无声。
直到葳蕤长长叹了口气。
密涅瓦还维持着提裙行礼的姿势,连布料摩挲声都没有发出。坐在足踏上的潮生听了一耳朵晦涩陌生的名词,只感觉自己卷进什么不得了的事态里的,更是安静如鸡。
这口气在安静的室内本应格外显眼。
如果没有被铮然的剑鸣声盖住的话。
寒光一闪。
原本坐在床沿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愚者颈边的黑金长剑。
骁卫披散着那头月光似的长发,衣襟敞乱,姿态闲适,像是春睡懒起的膏粱子弟,只是他执剑的手稳定而坚决,是亿亿万天河之水都冲不偏的锋芒。
潮生的惊叫冲到喉口,却被她强行咽下去——她感受到一片冰凉,冰凉中还有些刺痛。
一柄小剑静静悬浮在她颈前,无人擎着,却稳稳落在皮肤上,只需再进分毫,便可以割开她的喉管。
她虚虚向下看去,只看见剑柄上铭着两个小字。
[沏春]
弹指间刀剑加身。
潮生听见葳蕤这样感叹着。
“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称呼啊……”
“此世记忆的君王,唯有流光天君。”
他耳畔的流苏飞舞得更快了,像这静谧的空间内有什么人不可知的风暴席卷。
一声清越的冰裂声,奇异的空间展开,将三人齐齐裹挟入内。
奔涌的能量卷出浪涌,潮生第一次进入这奇异的命途狭间,几乎被这纷彩夺取神志,差点忘了颈前还悬着夺命的利刃。
微微刺痛提醒了她命门仍受他人桎梏,她垂目,才发现擎着小剑的能量在此方空间勉强肉眼可见。
一缕金色的能量勾连着剑柄。
潮生顺着丝丝缕缕的金彩望去,那些光彩轻柔缭绕在骁卫身周,更多的更是藏匿其身,只待时机一至,便会爆发出比超新星更璀璨的光芒。
潮生也不习武,但她莫名的好像知道这有别于虚数的能量是什么。
这是剑气、剑心、剑意。
冥冥间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宣告——
此为世界根源之迹。
此为无上心剑。
命途狭间内,命途长河与虚数能外显,比外界更好辨识。潮生当然看得出这能量与虚数能的迥异与同质——
同为世界根源之迹,比起充沛而散乱的虚数能,这能量已被千锤百炼,是无物不破之锋芒!
“难怪……”
潮生喃喃自语。
难怪葳蕤明明未曾踏上命途,却已能碾压许多嬗变的命途行者……
在大多数行者还在长河里掬一捧水时,他已将世界的基石观照于己身。
此为近道之境!
世人眼拙,识不得这基石,便只以为他衣不沾水,便是被长河拒绝!
只当是“公无渡河”!
只是……
我与玄印才疏学浅,识不得这基石就算了,金枢将军与舍身营令也识不得吗?
整个罗浮,难道都比不上密涅瓦姐姐吗?
不可能。
除非基石有异,且这异不是所有行者都能辨认的异。
潮生突然心里有了些许明悟。
【僭君】
密涅瓦是这么称呼葳蕤的。
僭君,越礼之君。
或者非正统之君。
记忆是个很特殊的命途,决定忆者们在命途上走得多深的,不是ta们能撬动多少长河的力量,而是对记忆的收集与理解。
正如葳蕤刚刚说的,记忆的君王唯有浮黎,因为祂背负着此世所有的记忆。
那么,能被称呼为僭君的……
潮生悚然而惊。
她大概知道葳蕤为什么突然发难,又将她和密涅瓦拉入命途狭间了。
因为密涅瓦叫破了他的秘密。
果然。
在潮生簌簌的冷汗里,她听见葳蕤轻轻发问。
“愚者小姐,你称呼我为【僭君】,是否是因为你窥见了……”
“我非此世之人呢?”
“或者我换个问法。”
“你在明知我有端倪的情况下,仍然敢冲到我脸上挑衅……”
“是倚仗着你不伤不毁的忆者之身吗?”
他的剑刃上炸出一丝金色雷霆,将愚者鬓边一缕散发烧得焦黑。
啪嗒。
密涅瓦震怖的眼神中,一滴汗顺着她的鬓边,摔碎在她拎起的裙摆上,消隐无踪。
药丸!
酒馆小报不是说新令使性格挺好的吗?!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而且令使能剁忆者这事儿小报里怎么没写啊!
密涅瓦绷不住了,潸然泪下。
乐子神误我!!!
显然乐子神本神也绷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在狭间里回荡,震得潮生和密涅瓦头晕目眩,差点给葳蕤表演了一个自刎而死,血溅当场。
葳蕤倒是还好,在笑声的第一个音炸开的瞬间,雪花耳坠变形封死了他的耳朵。
从在垂在他肩上的两个耳朵的形状来看,应该是模拟的牧屿那个隔音耳罩。
笑声停止了。
一只小黑手摸了摸葳蕤肩上垂下的兔耳,被冰晶的兔耳拍了一巴掌。
“嘿嘿……”
小黑手的主人倒也不恼,反手弹了一个脑瓜(?)崩,在兔耳拍第二巴掌前迅速收回了手。
第二巴掌拍到了葳蕤的后脑勺上。
葳蕤:……
整段垮掉。
“天君这是做什么?”葳蕤眼神略死,“觉得愚者内部刀剑相向不够有乐子,还打算自己加料?”
蹲坐在地上的潮生:?
差点倒下的密涅瓦:?
两人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
谁跟你刀剑相向了!
明明是你单方面拿刀(?)架我脖子上!
张口就来是吧!睁眼说瞎话是吧!
我要告到中央!
可惜中央并没有理会两人的控诉,阿哈轻轻拽了拽浮在潮生面前的沏春,发现纹丝不动,就转而伸手推了推葳蕤执剑的手。
“小猫不要这么凶嘛。”
葳蕤到底卸了劲,风霆肃从密涅瓦旁边挪开了。他顺手挽了个剑花,将剑归鞘。雕金镂玉的剑鞘和金黑的宝剑一同消失在他手里。
他右手成剑指,对着沏春一勾。
沏春便像听到指令的小狗一样,嗖地飞回来,套住了从葳蕤衣襟里跌落的剑鞘,然后自觉挽起了葳蕤的长发。
沏春,居家旅游杀人放火必备之利器。
等葳蕤收拾停当,阿哈的小黑手满意地拍了拍葳蕤的肩,然后躲过绾发时变回耳坠的雪花第三次袭击。
葳蕤:……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阿哈如果是猫,一定是黑白花的。
如果是狗,一定是werwer叫的。
烦死了!
“……这么爱玩,不如给天君带走?”
带走是不可能带走的。耳坠立刻垂下流苏装死,阿哈嘿嘿两声,表示大冰块给的东西,玩玩还行,带走就没什么意思了。
“小猫不如把这两个让我带走。”
葳蕤顺着阿哈的小黑手的方向,看见委顿在地的两人。
阿哈虽是询问的语气,但也只是语气了,下一秒那块地方波纹扭转,两人消失不见。
葳蕤:……
喂?地衡司吗?我要报案。
我看见人贩子了。
很可惜阿哈不知道小猫这会儿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然祂一定会哈哈大笑。
隐隐感觉到错过了什么乐子的乐子神觉得很有乐子,只是再笑下去小猫就该炸毛了,于是遗憾放过了这个乐子和遗憾放过乐子的乐子。
祂正色(虽然那个摸不着头脑的神体正不正色也没什么意义,天君遗憾地再次放过了这个正色的乐子,理由同上):“这只小猫头鹰只是看见了你是天外来客而已。”
葳蕤额头青筋暴起:“而已?”
“对啊,而已,”阿哈不以为意,“这世界又不止你一个天外来客。”
祂猛地凑到葳蕤跟前,像在那个晚风吹拂的水榭里一样,再次用应该是眼睛却空无一物的地方与葳蕤对视。
“至于你带着的那些,记忆也好别的有的没的也好……”
面前没有眼球,葳蕤却诡异地感受到阿哈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
“都与这个世界没什么关系!”阿哈一拍掌,快乐的宣布,“所以——”
“大冰块那乱七八糟的小游戏,也和你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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