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城的铺面就这么难找?这么久了才给我找了两个三重城的?”
孟晚从外头看铺子回来,嘴上没好气地问跟回来的牙子。
牙子点头哈腰地说:“哎哟孟夫郎啊!真不是小的不给您找,二重城内的铺子那都是攥在王孙贵戚手里的,人家就是卖那也轮不到小的这儿啊,三重城这两家还是小的千辛万苦、磨破了嘴皮子才给夫郎寻来的。”
人牙子应当没撒谎,孟晚心道难怪高门大户都讲究攒假嫁妆,有的东西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家里要是没钱守在三泉村过日子,也该给儿子儿夫郎置办起家产,再盖间房子娶媳妇,更别提孟晚如今不差钱,楚辞成亲起码给小两口置办几家铺面傍身吧?
楚辞成亲这事一出,孟晚突然就有种成为长辈的真实感了,这婚事本来就仓促,不能委屈了俩孩子吧?
他转念一想,那就只能拿金钱鞭策人牙子了,“我也不为难你,二重城若是能给我寻到两间铺子,我给你分三成利。”
人牙子双目欲裂,“三……三成利!”
人都惊得打鸣了,见过阔的,没见过这么阔的,怎么出手比那些侯爵大人还爽快呢,这银钱在孟夫郎眼里跟水似的四处流。
它……它……它不会漏吗?
孟晚哼笑一声,灰色锦毛下的白净脸蛋上,带着常人没有的、富贵又精明的气质,“你也不是头一回和我打交道了,我诓没诓过你,自己心里有数吧?除了二重城,三重城棉坊附近的铺子也给我找找,只要是棉坊附近的,有几家算几家,都给我留着。”
人牙子仿佛在看见成箱的银子在朝着自己招手,他连声答应下来,听孟晚提到棉坊,想到家里的还没嫁人的闺女,那真是一咬牙,一跺脚,“那个……孟夫郎,听说你们棉坊之前招人,我有个闺女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若也过去忙活忙活?”
盛京里的人牙子多了,他也是因为帮孟晚买过沐泉庄,办事还算稳妥,这次孟晚才又找他来,唯恐他暂且找不到合适的宅子,这个财神爷被旁的牙子笼络了去,这才提出让自家姑娘在孟晚面前露脸。
他本意是想讨好孟晚,豁出来自家的黄花大闺女,没承想孟晚脚步一顿,“闺女?会识字吗?”
人牙子一愣,下意识答道:“跟她哥学过些三字经、百家姓。”
孟晚随口说道:“棉坊前院缺个管仓库的,明早让你家女娘过去试试吧。”
“管仓库?”
人牙子心想这算是个什么活计?但接触高官夫郎的机会就在眼前,孟夫郎好歹不像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夫人、夫郎们,把他们这样的贱籍踩在泥里对待……
想起那些下人婆子狗眼看人低的样儿,人牙子当场就应了下来,回家就通知闺女明早去棉坊上工。
“我不去!什么棉坊,她们都说不是正经地方。”
人牙子的女儿当场耍开了,坐在暖烘烘的炕上撒泼,“哪儿有你这样的?旁人都避之不及,你还上杆子把我往火坑里推!”
人牙子媳妇也跟着说:“咱们周边都传邪乎,说是里头都是女娘小哥儿,个个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只有几个岁数大的,谁家好姑娘去那里做工?还不如让眉娘去绣坊干活。”
人牙子手指戳到女儿头上,恨铁不成钢地说:“就她那笨手,还绣坊呢,普通绣娘一月月钱才几个铜板?人家孟夫郎的棉坊每月一两银子的月钱,说是还可在家休息六天。”
“怎么这么多?”若刚才只是怀疑,听到棉坊月钱,人牙子媳妇就更确定石见棉坊不是正经工坊了。
她规劝丈夫,“咱们家也不差眉娘挣这么三文两文的,家里也不是吃不上饭,谁家把闺女生生推出去做活的?”
“你懂个屁!”人牙子怒骂,“我都在贵人跟前说得好好的了,明早她不去也得去!”
人牙子在家说一不二,撂下话就出了门,她闺女对着窗户哭喊道:“你就是为了讨好贵人,把你闺女送出去做人情!娘,我爹怎么能这样啊!”眉娘抱着她娘哭嚎。
人牙子心疼女儿,却不敢拦,“要不……要不就去看看?”
——
第二天一早人牙子特意给眉娘买了一身玫红色的新袄裙哄闺女。眉娘一看,更觉得她爹是要把自己给卖了,悲从心来,早饭都吃不进去了,饿着肚子被送到了棉坊。
他们来得早,棉坊这会儿还没开工,不过大门是开了的。有三五个女娘和小哥儿结伴往里走,也是才来上工没几天,边走边小声说着话,对旁人的目光很是敏感,见眉娘和人牙子在门口,红着脸快步跑进了棉坊里。
因着盛京规矩多,为了保护里头女娘小哥儿的名声,棉坊里是不让男子进入的,人牙子跟门口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客客气气地说了两句话,便将女儿交到了人家手上。
眉娘心中忐忑,眼睁睁地看着她爹头也不回地走了,差点当场就哭出来。
“你爹说你会识字?”妇人问眉娘。
眉娘憋回眼泪,看着妇人脸上浅褐色的疤痕有些害怕,她喏喏地说:“家里哥哥在私塾读书,跟着他认了些字。”做牙行买卖的是经官府批准领取过牙帖的,虽然受人鄙夷,却是正经良籍,家里也算小富了。
见识过人家官员和秀才相公们的清贵,有点钱的人家都把儿子送去读书,人牙子也不例外。
盈娘见她有些被吓到了,顿了一下,柔下嗓音说道:“不错,你跟我来吧,先去库房熟悉下账目。这会儿咱们人手不够,进的货也少,账目就那么几笔。”
她也是近两天才到的,因为得孟晚信任,所以暂时顶着账房的事,后头那些绣娘也归她管。
这回招来了眉娘,她先带上两天,便能安心管后头的事了。
“孟夫郎的棉坊竟然真的全都招收女娘小哥儿?”
顾枳茹自从上次被孟晚带来棉坊一次,已经好久没来过棉坊了,这回一来,里头早就不是之前空荡荡的模样。虽然工人很少,但大家各司其职,大部分是师傅一样的领头管事,在耐心地教他们怎么做活。
孟晚这次也是抽空带她过来。“我既然话都说出去了,自然会办到。如今还有一批人没到,不然会更加热闹。”
棉坊孟晚没准备开办的多大,只是给义学的小孩们多一条出路罢了。毕竟比起条件不错的西梧府,北地的孩子条件更加窘迫。松韵学院那样培养全才的学院,女娘小哥儿出来大部分都能单独开店了。
“好不好奇她们都在做什么?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棉坊的制造很简单,义学收棉花上来,去掉棉花籽之后运输到棉坊来,棉坊里的工人晾晒过后,装进缝制好的娃娃里,暂时就是这么个简单的模式。
几车棉花在棉坊门前被卸下车,棉坊里的所有小工都出来搬运棉花,柔娘一边和运送棉花的工人交涉,一边教着新带的小徒弟。
“孟东家,您来了。”她看见孟晚,快步走了过来,还不忘介绍身边穿玫红色袄裙的小姑娘。“这是新来的账房,叫眉娘。眉娘,叫人。”
眉娘听到孟这个字,知道这便是她爹巴结的贵人,心里害怕又紧张,头也不敢抬,“孟……孟东家。”
孟晚见她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还是个小姑娘呢,表情柔和下来,唇边泛着笑说:“哦,是古牙子的女儿吧?好好干,如今棉坊刚开始运作,你们都辛苦了,等下月放月钱的时候还会多给你们二百文的辛苦费。”
眉娘没想到孟晚这么好说话,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滋味,这座棉坊好像不是她想象中那样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干活,就像她阿爹一样能自己挣钱养家。
女娘小哥儿,也能靠自己劳作赚钱吗?
不光眉娘心有所感,孟晚身侧的顾枳茹同样大受震撼。
孟晚走到马车前,拖着一筐棉花问顾枳茹,“茹娘,你可有不便的?若是没有,也过来帮我搬一筐棉花吧?”
顾枳茹从来没有做过重活,她那一双手白白嫩嫩,连针线女红都没怎么做过。
“小姐,你怎么能干这种粗活?”青萝在一旁劝说。
顾枳茹本来还在犹豫,青萝这么一说她反而想通了,“孟夫郎是一品诰命,他都干得,我怎么干不得?你也去帮帮别人,咱们也没白来一趟。”
顾枳茹说话间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学着孟晚那样抓住大筐的一边,帮他搬棉花。
“这棉坊还真是正经做活的地方啊?凶宅上头办工坊,这东家莫不是个冤大头?
“那一筐筐的都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看不出来?棉花啊!”
“棉坊做棉花,也是正理。”
“那两个穿得怎么和别人不一样?是棉坊里的主子?”
“穿得一身富贵竟然当街做活?”
“有一个还是未婚的姑娘呢!”
“哎哟,真是世风日下啊!”
顾枳茹起身的动作一顿,满面羞红,连眼角都染上了赤色,她提着大筐不敢那样姿势怪异的走路,停在原地那些难堪的声音又一个劲儿的往耳朵里钻。
孟晚头也没回,脚步依旧稳健,“蚩羽,看见那两个散布谣言毁人名节的人没?提去顺天府让宋大人判他们个诽谤罪。”
“好嘞夫郎。”蚩羽揉了揉手腕子,身体左摇右晃的摆动两下,姿态动作不像是个正经小哥儿,反而像是地痞流氓。
顾枳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些因为别人言语同她一样羞愤到不知所措的女娘、小哥儿,最后视线落在孟晚高挑的背影上。
她洁白的齿贝死咬下唇,缓缓挪动步子,抬起的第一条腿好似重负千钧。但意外的是,第一步踏下之后,第二步、第三步……突然就容易得多了。
顾枳茹挺直腰背,面上的红虽然还没完全褪去,神色却逐渐平静下来。
进了工坊后,孟晚正倚在库房的门前,笑着看她——以及她后面。
那群小哥儿女娘都搬着棉花筐进来了。
孟晚声音清朗,一字一句地说:“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对付那些不中听的流言,最好的办法从来都不是躲避,而是击碎。”
大道理说完,他又补充一句实在的话:“等下月结了月钱回家,给自己和家人添置了东西,锅里飘着肉香,衣裳穿得崭新。你们不比那些男人挣得少,反而远超他们。到那时,谁还敢瞧不起你们?”
想到自己也能撑起家来,几个小哥儿女娘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东家,真的给我们一月开一两银子吗?我们……我们也不会做些什么啊?”有个小哥儿忐忑地问,他也是实在,既怀疑自己得不到那么多的月钱,又担心真给了自己配不上。
孟晚豪气地说:“你们一两的月钱只是刚开头,等往后熟练了,我再给你们涨,只要不是偷奸耍滑,都在棉坊里好好做活,这些就是你们该得的,安心。”
哪里都不缺穷苦人家,这群哥儿女娘到底年纪小,或是家里有难处,或是和亲人赌气,这会儿硬着头皮做了几天工,心里还是没底的。
等过几天义学的大孩子们来了,再加上下月开了工钱,她们便会立即体会到自己挣钱的成就感。
顾枳茹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听孟晚如何动员棉坊的工人。她真的很喜欢和孟晚相处,那是和寻常世家女待在一处时不一样的感觉。
孟晚处理事情的时候也不避着她,甚至是有意带她过来。两人走到正院的晒粮场,入库记录过的棉花要搬出一些拿过来晾晒,那些小哥儿已经一心只有眼前的活计了。
“孟夫郎,你……我大约猜到你的用意了,是为了帮助这些女娘小哥儿吗?可京城里的布庄都有专门的进货渠道,你这些棉花要卖给谁呢?”顾枳茹担忧地问。
“我自有我自己的法子,棉坊也不是你想的卖棉花。”
孟晚没有自负自傲,他做哪个买卖都会先做好亏空的准备,觉得自己尚能承受才会放手去做。
棉坊用的自家宅子,本身的租金是没有的,棉花今年是买的,明年就能用他自己家地的了。再者棉花不同于别的东西,成本在孟晚一种买卖中算是极少的了,又方便运输,制作工艺不复杂,种种算下来,在孟晚这里是九牛一毛的成本。
孟晚笑着看她,“茹娘,我带你赚钱怎么样?男人哪有赚钱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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