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萧文华的客人,不止文春林一个人。
晚上八点整,一辆黑色奥迪悄无声息地驶入京州西郊的别墅区。
车灯划破沉沉夜色,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两道修长的光影,最终停在萧文华别墅的大门前。
常务副省长王军推开车门,身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有的沉稳笑容,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抬手整了整衣领,目光扫过门口的镇宅石狮,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场饭局,名义上是便饭,实则是关乎生死的摊牌。
他深知萧文华的脾性,如果不是事关重大,绝不会在这个敏感时期约他私下见面。
别墅的大门早已敞开,管家恭敬地站在门侧,见王军走来躬身说道:“王省长,萧书记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王军点点头,迈步走进别墅。
客厅里的灯光柔和而温暖,酸枝木家具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檀香,与他昨天来时的氛围别无二致,却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压抑。
萧文华正坐在罗汉床上品茶,见王军进来,便放下茶杯起身相迎,他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开口说道:“小王,你可算来了,路上没堵车吧?”
“托萧书记的福,一路顺畅。”
王军快步上前,双手握住萧文华的手,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熟稔:“本来该早点过来陪您说话,下午临时有个招商引资的紧急会议,耽搁了些时间,还望老书记见谅。”
“无妨无妨,工作要紧。”
萧文华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坐下:“你现在主持省政府的日常工作,事务繁杂,能抽出时间过来,我就很欣慰了。”
他转身对管家吩咐道:“可以上菜了。”
虽然已经很熟悉了,但两个人每次见面,这种看似普通的应酬,却是都要来一次的。
王军在萧文华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管家很快端来一杯热茶,茶杯是精致的白瓷盖碗,茶汤清澈透亮,散发着淡淡的兰花香。
“萧书记,您这茶还是这么好,一看就是明前的顶级龙井。”
王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着称赞道。
“也就这点爱好了。”
萧文华笑了笑,目光落在王军脸上,似不经意地说道:“最近省里事情多,你压力不小吧?尤其是沈青云同志临时主持省政府工作,行事风格向来硬朗,你在工作上怕是要多费些心思。”
王军心中一动,知道萧文华是在试探他。
他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地说道:“压力确实有,但都是分内之事。沈书记能力强,作风务实,跟他配合工作,虽然挑战大,但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些事情确实让人头疼,比如赵宏图那边的情况,您也知道了。”
提到赵宏图,萧文华的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恢复如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是啊,云飞早上跟我汇报了,说赵宏图失踪了。宏图实业那边乱成一团,光明纺织厂的资产处置也搁置了,真是让人操心。”
他没有直接切入正题,反而开始聊起光明纺织厂的过往:“想当年,光明纺织厂是省内的龙头企业,后来经营不善濒临破产,多亏了你和云飞、赵宏图联手,才把这个烂摊子盘活,既保住了几百号工人的饭碗,也为省里减轻了负担。”
王军顺着他的话说道:“都是老书记您指导有方,当年若不是您点拨,我们也想不到那样的盘活方案。只是没想到,现在会出这样的岔子。”
他知道,萧文华是在提醒他,他们三人的利益早已深度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啊,咱们也是没想到。”
萧文华点点头,随即说道:“春林一会就到,咱们到时候再聊。”
“好。”
王军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
八点半的时候,文春林也抵达了别墅。
看到王军也在这里,他虽然有点诧异,但还是寒暄了起来。
大家都是一个派系的,平日里虽然来往不是那么多,但总体而言还是很熟悉的。
说话间,管家已经陆续上菜。四菜一汤,菜品精致却不奢华:清蒸鲈鱼、红烧排骨、清炒时蔬、凉拌木耳,还有一碗冬瓜海带排骨汤。都是家常菜,却做得色香味俱全,看得出来厨师花了不少心思。
“没什么好东西,都是家里的家常菜,你们别嫌弃。”
萧文华拿起筷子,示意文春林和王军动筷:“尝尝这个鲈鱼,新鲜得很,早上刚从江边钓上来的。”
“萧书记您太客气了,这样的家常菜,比外面酒店的山珍海味还合胃口。”
王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鲈鱼放进嘴里。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姜葱香味,确实鲜美无比。
文春林自然也不见外,同样夹了一口,顿时食指大动,露出一抹喜色来。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题大多围绕着省内的政务、干部动态,偶尔提到几个共同的老熟人,气氛看似轻松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文春林能感觉到,萧文华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他心里清楚,萧文华今天约他来,绝不是为了单纯地吃一顿饭,而是为了赵宏图的事。
只不过,他还真没想到,王军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三个人都没怎么喝酒,只是偶尔抿一口红酒。
放下碗筷,管家很快将餐桌收拾干净,又端来水果和茶水。
王军看了看时间,主动提出了告辞。
萧文华也没有挽留他,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
“春林,陪我到书房坐坐?”
萧文华送走了王军,这才回来看向文春林,语气平淡地说道。
“好。”
文春林连忙答应着,心里明白,真正的谈话现在才开始。
萧文华的书房在客厅西侧,推门而入,一股浓郁的书香和檀香扑面而来。
书房比客厅还要宽敞,整面墙都是书架,摆满了各类书籍,从马列经典到历史典籍,再到文学名着,琳琅满目。
书架旁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摞文件,桌后是一把厚重的真皮座椅。
书桌对面,是一套小巧的红木沙发和茶几,显然是用来会客的。
萧文华走到书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
他拿起桌上的紫檀佛珠,慢慢摩挲起来,指尖的老茧与佛珠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文春林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书房里的灯光比客厅更暗一些,暖黄色的光线洒在萧文华脸上,让他的皱纹显得愈发深刻,眼神也更加深邃难测。
沉默了大约半分钟,萧文华率先打破宁静,目光锐利地看着文春林,开门见山道:“春林,赵宏图的事,是你动手的吧?”
文春林心里早有准备,听到这句话,没有丝毫慌乱。
他抬起头,迎上萧文华的目光,坦然点头:“是我。”
萧文华的指尖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语气平静地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昨天下午,我从您这儿回去之后,就给赵宏图打了个电话。”
文春林缓缓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我按照您的意思,跟他暗示了一下,说有些时候,牺牲是必要的,能保全更多人,也能让他的家人平安顺遂。”
他顿了顿,回忆起昨天打电话时的场景,语气带着一丝感慨:“赵宏图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反复追问我是什么意思。我没办法,只能说得更明白一些,让他选择自行了断,用自己的死,来保全我们所有人,也保全他的家人。”
“他的反应怎么样?”
萧文华问道,眼神紧紧盯着文春林。
“情绪很激动。”
文春林如实回答道:“他在电话里大喊大叫,说自己不甘心,说光明纺织厂的事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凭什么让他一个人牺牲。他还说,他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太不公平了。”
文春林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我跟他聊了很久,跟他分析了利弊。我说,他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沈青云和唐国富那边早就盯上他了,迟早会查到光明纺织厂的事。到时候,他不仅自己要坐牢,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之前得到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但如果他选择牺牲自己,我们会保证他家人的安全,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萧文华问道。
“嗯。”
文春林点点头道:“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松口,说他会考虑。挂电话之前,他跟我说,让我照顾好他的老婆孩子。我知道,他这是答应了。所以今天早上听到他失踪的消息,我一点都不意外,应该是找地方自行了断了。”
萧文华听到这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
他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赞许:“春林,这件事你做得很对,非常果断。”
“我也是没办法。”
文春林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赵宏图是我们这条利益链上最薄弱的一环,他胆子小,意志不坚定,一旦被抓,肯定经不住审讯,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被他拖下水。光明纺织厂那笔国有资产收购,我们每个人都牵扯其中,谁也跑不了。”
“你说得没错。”
萧文华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赵宏图自杀,不仅仅能保全我们所有人,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
文春林心中一动,好奇地问道:“老书记,您的意思是?”
“沈青云。”
萧文华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赵宏图是在沈青云临时主持省政府工作、全省反腐风暴正酣的时候失踪的。如果他的尸体被发现,所有人都会联想到是沈青云为了破案,不择手段逼死了嫌疑人。到时候,我们再稍微运作一下,制造一些舆论压力,沈青云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甚至可能影响他的政治前途。”
文春林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老书记,您真是高瞻远瞩!我之前只想到了保全我们自己,没想到还能借此打击沈青云。这样一来,不仅能化解我们当前的危机,还能除掉一个心腹大患,真是一举两得!”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萧文华淡淡说道:“沈青云这个人,太刚正不阿,又懂办案,他留在汉东,始终是我们的威胁。这次正好借赵宏图的事,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汉东不是他想怎么折腾就能怎么折腾的地方。”
文春林重重地点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老书记您放心,这件事我会暗中运作。我已经让我的人在网上散布一些消息,暗示赵宏图的失踪和省公安厅的调查有关。等他的尸体被发现,我们再推波助澜一把,保证让沈青云百口莫辩。”
“好。”
萧文华满意地点点头:“做事就要这样,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拼一把。”
文春林的眼神变得愈发坚定,语气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老书记,我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更是不想就这样认输。我在汉东官场混了几十年,从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做到组织部长,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绝不能因为一个沈青云,就毁于一旦。”
“我明白你的心情。”
萧文华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感慨:“想当年,我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官场如战场,不进则退,有时候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你做得很好,没有让我失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你也要注意分寸。这件事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现在沈青云和唐国富都在盯着我们,一旦露出破绽,就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您放心,老书记。”
文春林连忙保证:“我做事向来谨慎,给赵宏图打电话的时候,用的是加密电话,没有留下任何通话记录。我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绝对不会露出破绽。”
萧文华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紫檀佛珠,慢慢摩挲起来。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淡淡的紧张气息。
两人都靠在沙发上,各自想着心事。萧文华的脸上带着一丝欣慰,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文春林果然够果断、够狠辣,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有文春林在明面上周旋,再加上他在背后运筹帷幄,这次的危机应该能顺利化解,甚至还能借这个机会,巩固他们在汉东省的地位。
文春林的心里却很平静,萧文华这个老狐狸,明明心里面都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却还想让自己出头,真是卑鄙。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从一开始就打错了。
此刻的他们,还沉浸在“赵宏图已经自杀”的美好幻想中,却不知道,赵宏图根本没有选择自行了断,而是给了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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