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经理大致描述了一下情况，那崩溃般的表情和颤抖的声音，比任何具体的形容都更有说服力。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超市。
恐慌，从模糊的传闻，变成了被少数人证实的、却更加难以理解的恐怖。
但是，依旧有少部分人不信……
只不过，接下来的时间，求生本能驱使着人们行动起来。
在大卫、经理和少数十几个相对镇定的人组织下，大家开始加固超市的防御。
正门和侧门都是巨大的玻璃结构，显然是最薄弱环节。
人们推来沉重的货架、成袋的狗粮、猫砂、米面，一切能找到的重物，层层叠叠地堵在玻璃门和墙壁后面。
动作慌乱，效率低下，但至少在做些什么，这本身就能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但是，不得不说。
用物质构筑壁垒来对抗未知的恐怖，这是人类最古老的本能之一。
然而，当威胁来自物理规则都可能被扭曲的层面时，这些沙袋和货架的意义，大概也只限于心理安慰了……
超市，这个现代社会物质丰裕的象征，此刻变成了一个脆弱的避难所，也迅速成为了人类社会的微缩景观。
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群体，开始浮现。
以大卫、超市经理、奥利等人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务实的“行动派”，他们主张加固防御、清点物资、保持秩序。
而另一边，在靠近药品区的角落，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开始响起，并且逐渐吸引了部分心神不宁的信徒。
卡莫迪夫人，一个身材干瘦、眼神狂热的中年女人，之前就一直在喃喃自语一些宗教词汇。
在仓库事件发生后，她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她在厕所里流着泪，用颤抖的声音“悲天悯人”地祈祷，祈求上帝宽恕这些“迷途的羔羊”，多救几个灵魂。
她的祈祷被一个名叫阿曼达的年轻女人听到，阿曼达出于好心想去安慰她，却被卡莫迪夫人视为嘲讽和挑衅。
此刻，卡莫迪夫人回到超市主区，她站在一个稍微高一点的饮料箱上，挥舞着一本破旧的《圣经》，声音尖利地开始她的“布道”：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的努力是徒劳的！是上帝！是祂降下的惩罚！因为我们背弃了祂的道路，沉溺于物质和科学那虚假的神像！”
当众人的目光被他吸引后，她又更癫狂的叫起来。
“所以祂让深渊里的怪物醒来，让迷雾笼罩大地！这是清洗！是末日的开端！”
她的话吸引了一些早已六神无主的人。
“旧约里写得明明白白！”
她翻动着书页，尽管很多人怀疑她是否真的认识上面的字，“当人们违背誓约，上帝就会降下灾祸！祂要用血来洗净罪孽！《出埃及记》里，祂用羔羊的血让天使越过以色列人的家门！《利未记》里规定了赎罪祭！血！必须要用血！才能平息祂的怒火！”
在无法理解的灾难面前，转向极端宗教解释是常见现象。
利用恐惧，曲解经典，建立内部外部的对立，是攫取影响力的快捷方式。
不过，这位夫人对旧约的引用，可谓是大型“断章取义”现场。
现场并不是没人可以反驳这个老神棍。
杰顿就能。
不过他还要继续“看戏”呢……
多吸收点恐惧不香吗……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地方的“恐惧”质量，似乎更高一些……
杰顿听着这个老神棍布道，也是懒得多嘴。
不过一听她的言论，就知道这货是在断章取义，瞎扯淡。
简单来说，可以把犹太教（主要依据旧约）和后来的基督教（加入了新约）理解为同一个公司不同发展阶段的企业文化。
旧约阶段，也就是犹太教，有点像早期家族式管理，规矩特别多、特别严，就像什么摩西律法，强调“以眼还眼”，非常注重血统和外部行为规范。
那个时候，确实有复杂的献祭制度，宰牛杀羊的“血祭”，核心思想是“赎罪”和“立约”，可以理解为向最高领导上帝交“保证金”或者完成“绩效指标”来维持关系。
但这些献祭有极其繁琐的规定，什么人、什么时候、用什么祭物、怎么操作，绝不是卡莫迪夫人嘴里那种随便拉个人就能献祭的恐怖行为。
而且，先知书中早已开始强调内心的公义远比献祭更重要。
《何西阿书》里记载：“我喜爱良善，不喜爱祭祀；喜爱认识神，胜于燔祭。”。
把“血祭”简单理解为杀人讨好上帝，是对旧约最大的误解之一，更像是某些邪教拿来吓唬人的噱头。
而到了新约阶段，也就是基督教的时候，公司改革了，来了个空降的cEo（耶稣），搞了个“心灵改革”。
他提出最重要的不是外部那些条条框框和宰牲口了，而是“爱”和“信心”。
他自己作为“终极祭品”，十字架受难一次性把“赎罪”这个KpI给完成了。
所以，正统基督教理论上已经废除了动物献祭，更别提人祭了。
强调的是“因信称义”，内心信上帝，行为上效仿耶稣的爱就行了。
卡莫迪夫人现在干的，就是抓着旧约早期管理文件中一些过时的、并且被她严重曲解的条款。
比如忽略了对献祭的严格限制和先知后期的批判，无视公司已经改革的“新约”，更无视耶稣强调的“爱人如己”的核心精神，硬是要在现代化公司里恢复原始部落的活人献祭制度。
这放在正常社会，就是妥妥的邪教头子行为。
而且她直接把无神论者或其他不信她这套的人划为“该被献祭”的对象，这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极端排他性，正是历史上无数宗教悲剧的根源。
杰顿身为宇宙恐龙都有点蚌埠住了……
阿曼达听不下去了，她挤到前面，指着卡莫迪夫人怒斥：“你闭嘴！你在散播恐慌！现在我们需要团结，不需要你这种疯子胡说八道！”
“疯子？”
卡莫迪夫人尖笑起来，眼神怨毒地看着阿曼达，“你这不信者的血，正是最好的祭品！上帝需要祭品！需要罪人的血来涂抹我们的过犯！才能让这迷雾退去！才能让我们获得安全！不仅仅是她！”
她挥舞着手臂，指向那些面露恐惧、但没有靠近她的人，“还有那些怀疑者！那些异教徒！那些不信上帝的人！都要被清洗！这是神的旨意！”
她的话语如同毒液，渗入了一些已经被恐惧摧毁理智的人心中。
几个男男女女开始聚集在她身边，用狂热的、带着敌意的目光扫视着其他人。
阿曼达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冲上去捂住那个疯女人的嘴，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
“冷静！阿曼达！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疯了！你打她也没用！”
超市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和危险。
原本共同面对外部威胁的群体，出现了清晰的分裂。
一边是以大卫为首，试图用理性和协作求生的群体；另一边是以卡莫迪夫人为首，试图用极端宗教和寻找替罪羊来获取虚假安全感的狂热群体；中间还夹杂着大量茫然无措、随风摇摆的普通人。
信任在迅速瓦解，猜忌在空气中弥漫。
分化开始了。
外部压力没有促使团结，反而加速了内部社群的割裂。
寻找“内部敌人”来解释无法理解的外部灾难，是群体心理中一种可悲又可预见的机制。
这位卡莫迪夫人的表演，堪称邪教崛起的标准模板，效率惊人……
……
夜幕，在一种极度压抑和不安的氛围中，缓缓降临。
超市外的迷雾依旧浓稠，吞噬了一切光线和声音，只有偶尔传来的、无法分辨来源的怪异响动，提醒着人们危险的迫近。
电力系统似乎也受到了影响，灯光变得昏暗不定，更添了几分诡谲。
防御工事勉强完成，但每个人都知道，这或许不堪一击。
物资清点出来了，如果坐吃山空，支撑不了太久。
更重要的是，人心的防线，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崩溃。
大卫紧紧搂着已经昏昏睡去、但不时因噩梦而抽搐的比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被几个人围着的、依旧在低声祈祷和散播恐怖预言的卡莫迪夫人，又看了看另一边脸色阴沉、独自坐在角落的诺顿，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怪物在外面，而疯狂，已经在内部滋生。
这一天，在肉体疲惫与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终于即将过去。
……
角落里，杰顿娘依旧静立，仿佛一尊融入背景的雕塑。
之前还有人找自己搭讪，不过在恐慌的影响下，很快就没人在意自己了……
然而，在她平静的外表下，异生兽细胞构成的精密感应网络正全速运转，贪婪地捕捉、分析着空气中弥漫的“养分”——人类的恐惧。
与之前在奥特曼宇宙或其它次元吸收的恐惧能量不同，这个宇宙人类散发出的恐惧，带着一种异常“醇厚”且“活跃”的特性。
它不仅仅是单纯的精神波动，更像是一种……被某种底层规则“催化”过的、高度浓缩的精神燃料。
如果说普通宇宙的恐惧是散逸的雾气，那么这个世界的恐惧，就像是经过高压泵处理的液化气，单位体积内蕴含的“能量”和“信息”远超寻常。
异生兽因子活跃度提升至基准值的四五倍之多……
有点逆天啊。
这个宇宙负能量的能量转化效率异常升高到了一些不正常的地步……
要知道，在奥特宇宙里，那种程度的负能量都足以催生出一些强大的负能量怪兽了。
而这里，负能量似乎更加“丰富”。
内在的感应器反馈着冰冷的数据。
恐惧情感中检测到高浓度‘信息扰动力’……与背景‘污染’频谱存在不同程度的相似性，但更为精炼、更具……指向性？
杰顿的意识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大概明白这个宇宙相比之前那些宇宙的不同之处了。
那些弥漫的、被称为“污染”的能量，其源头或者其运作机制之一，很可能就是与智慧生命的深层情绪——尤其是恐惧——直接挂钩！
人类的恐惧，在这里并不仅仅是一种被动的反应，它更像是一种活性成分，能够滋养迷雾中的存在，甚至可能……
反过来被“污染”所利用，扭曲现实，或者催生出更符合恐惧想象的怪物！
卡莫迪夫人散播的极端言论，大卫等人目睹同伴惨死带来的震撼，普通人在未知威胁下的惶惶不可终日……
所有这些激烈的情感，都在无形中为这片迷雾、为迷雾中的东西，提供着“养料”。
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怪物制造恐惧，恐惧滋养污染，污染催生更多怪物或扭曲现实，进而引发更深的恐惧……
有趣……
杰顿内心评价道，这个宇宙的规则，偏向于唯心的层面。
情感，尤其是负面情感，在这里可能是一种切实的、可以撬动现实的力量。
难怪‘箭头计划’的文件会提及‘集体潜意识海’……他们或许在无意中，捅了一个基于情感能量的马蜂窝。”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基地会如此迅速沦陷。面对这种超越常规物理攻击的、直接作用于精神和规则层面的侵蚀，人类现有的科技武器，效果恐怕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因为使用者的恐惧而适得其反。
超市，此刻不仅仅是一个物理上的避难所，更像是一个正在不断产生高质量“恐惧燃料”的发酵罐。
而他自己，则成了一个隐形的受益者，悄然吸收着这溢散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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