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饭遇险
朝鲜夏日午后的日头,毒辣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古之月和炊事班的老张,一人挑着一根毛竹扁担,颤颤悠悠地走在通往团部后山教导队训练场的山间小路上。
扁担两头,各挂着一个用藤条编成的大筐。
古之月挑的这一头,是堆得冒尖的白面大馒头,还冒着丝丝热气,另一头是个大木桶,里面是油汪汪、香喷喷的红烧猪肉炖白菜。
老张挑的则简单些,是两个素菜筐,主要是些炒土豆丝和凉拌野菜。
两人为了省时间,没走大路,而是沿着一条长满松树的山岗抄近路。
松林里好歹有些阴凉,但空气依旧闷热,混合着松脂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
汗水顺着古之月的额角往下淌,迷得眼睛有些发涩,军装的后背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这鬼天气……比咱苏北老家还闷……”
古之月喘了口粗气,苏北话带着抱怨,但脚下的步子却依旧稳健。
“老古,你说今儿个教导队的学员们会不会嫌菜太素?”
老张一边走一边唠,河南腔里带着点琢磨,
“昨天小李还跟俺说,想多吃点肉补补,练车练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古之月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 怀里的馒头太实在,走了没几步就热得慌。
他苏北话慢悠悠的,带着点打趣:
“你个老东西,肉放少了怕学员说,放多了又怕团长骂你浪费,咋这么多讲究?
能让他们吃上热乎饭就不错了,想当年在缅北,啃树皮的时候不也过来了?”
他们得赶在饭菜凉透前送到训练场,那帮学车的娃娃兵,正练得嗷嗷叫呢。
老张是个话不多的老实人,只是“嗯”了一声,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把汗。
就在这时!
“砰!
砰!”
山下公路方向,突然传来了两声清脆的、如同爆竹炸响的枪声!
是防空监视哨的警报!
两人几乎同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紧接着,一阵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震耳欲聋!
不是一架,是好几架!
“是轰炸机!”
老张脸色一变。
只见几架美制b-29轰炸机,如同黑色的死神,从云层中钻出,带着刺耳的尖啸,朝着山下那条蜿蜒的公路俯冲下去!
“咻——轰!!!”
“咻——轰隆隆!!!”
航空炸弹落地的巨大爆炸声接连响起,即使隔着一道山梁,也能感受到脚下大地传来的轻微震颤。
爆炸的火光和浓烟在山下公路沿线升腾而起,空气中很快飘来了熟悉的硝烟和泥土的焦糊味。
敌机投完弹,盘旋半圈,似乎对“战果”很满意,拉高机头,扬长而去。
古之月和老张站在松林边,望着山下那条刚刚被蹂躏过的公路,脸色都有些凝重。
老张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满是困惑,喃喃自语:
“奇怪了……古老哥,你看下面这条路,又不是啥主干道,更不是啥枢纽桥梁,
平时顶多就是咱们团部和附近零星部队走走,
美国佬的飞机,以前可从没关照过这儿啊?
今天这是抽的什么风?
咋突然往这儿扔‘铁西瓜’了?”
古之月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山下公路。
确实如老张所说,这条路的战略价值不大。
但他心里清楚,美国佬的“绞杀战”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候破坏一条次要道路,也能起到阻滞和骚扰的作用。
他也知道,团部的运输队今天上午要从这条路过,拉着药品往前线送,要是没人发现这些弹,运输队开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放下担子,苏北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不管他娘的是啥原因,部队还不知道这条路被断了。
咱们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当没看见!”
他指着山下公路上那些清晰可见的、黑黢黢的纺锤形弹体,对老张说:
“老张,你先挑着饭去教导队,别让娃娃们饿着。
我下去看看,能拆就拆了它!”
老张一听就急了,连忙拉住古之月的胳膊:
“古老哥!使不得!
太危险了!
那都是定时炸弹!
谁知道它啥时候响?
咱们还是先去送饭,然后报告团部,让工兵来处理吧!”
古之月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等工兵来,一来一回得耽误多少工夫?
万一这期间有不知情的车队路过,那不是往火坑里送吗?
你看,”
他指着那些炸弹的落点,
“美国佬扔了十来个,但真正落在路面上、对行车有威胁的,也就四五个!
只要把这几个‘钉子’拔了,路就还能通!
不能因为几颗炸弹,就让这条路废了!”
他说完,不再理会老张的劝阻,快步走到旁边,折下几根粗壮、带着茂密松针的松树枝。
他将扁担和饭筐小心地靠在松树旁,
然后抱着那几根松枝,像一只灵敏的山羊,沿着陡峭的山坡,快速向山下公路冲去。
老张看着古之月决绝的背影,跺了跺脚,知道劝不住,只好咬咬牙,挑起两副担子(他把古之月那份也挑上了),
加快脚步往训练场赶去,想着尽快送完饭再带人回来帮忙。
古之月冲到公路上,立刻感受到一股热浪和刺鼻的硝烟味扑面而来。
路面被炸出了几个浅坑,散落着弹片和碎石。
他迅速找到那几颗落在路面上的mK82型500磅航弹。
它们像沉睡的恶魔,静静地躺在那里,尾翼歪斜地插在泥土里。
他不敢怠慢,回忆着上次排弹的经验,仔细寻找着弹尾那个带有齿轮状边缘的延时引信装置。
找到后,他立刻将手中粗壮的松树枝,用力插进齿轮的缝隙里!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一颗……两颗……三颗……
他动作飞快,凭借着手感和经验,将路面上的五颗航弹的延时引信,都用松树枝死死别住!
弹体内那细微的“咔哒”声,相继停止了。
做完这一切,古之月才稍稍松了口气,擦了把汗,准备找工具开始正式拆卸引信。
然而,就在此时!
一阵急促而熟悉的汽车引擎声,从公路拐弯处传来!
只见一辆涂着志愿军标志、篷布上带着弹孔的嘎斯51卡车,正摇摇晃晃地朝着这边快速驶来!
看那车篷布下隐约的人影和缓慢的速度,很可能是一辆运送伤员的车辆!
古之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车要是开过来,碾到炸弹,或者炸弹突然爆炸……
他来不及多想,猛地从路边跳出来,站在公路中央,一边拼命挥舞着手里那条刚才擦汗用的、沾满油污的白色围裙,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喊:
“停车!快停车!
前面有定时炸弹!危险!!”
那卡车司机显然被这突然窜出来、疯狂挥舞白布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脚急刹车!
“吱——!”
轮胎在路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车子猛地顿住,在离古之月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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