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担旁的生死时速
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从驾驶室探出头,又惊又怒地吼道:
“你干什么?!
找死啊?!
没看见这是伤员车吗?!”
古之月冲到驾驶室旁,语速极快,苏北话因为焦急而有些变调:
“同志!对不住!
前面路上有美国飞机刚扔的定时航弹!
我还没拆完!
你们快下车,找地方隐蔽!”
那司机一听,脸色也变了,顺着古之月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几个黑黝黝的大家伙,以及插在上面的松树枝。
他也感到奇怪:
“这条路……以前从来没挨过炸啊?
今天这是怎么了?”
古之月没时间解释,急切地问道:
“你车上有修车的工具箱吗?
扳手,螺丝刀,快借我用用!”
司机连忙从驾驶座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工具箱。
古之月接过,二话不说,抱起工具箱就冲向最近的一颗炸弹。
有了上次的经验,加上工具趁手,古之月的动作熟练了许多。
他趴在地上,不顾地上的碎石和尘土,用合适的梅花套筒小心翼翼地拧开反拆螺丝,拨开防拆钢珠,
然后双手握住那个被松枝别住的引信装置,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外一拽!
“咔嚓!”
引信装置带着线路被拔了出来!
他看也不看,奋力将这颗“死亡核心”扔进了路旁长满灌木的深沟里。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重复着拆卸动作,额头上的汗水汇成小溪往下流,混合着油污和尘土,在他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
就在他拆到第四颗,也是最靠近公路中央的一颗时!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从距离公路约一百五十米外的山腰处猛然响起!
那是一颗落在野地里的定时炸弹爆炸了!
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古之月背上!
他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窒,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两三米外的路面上,啃了一嘴泥!
爆炸的气浪还将他插在那第四颗炸弹引信上的松枝也给炸飞了!
失去了阻碍,弹体内那催命的“咔哒……咔哒……”声,再次清晰地传了出来!
而且,听起来比之前更加急促!
“妈的!”
古之月晃了晃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脑袋,挣扎着爬起来。
他看到那颗炸弹的引信齿轮又在转动,心里咯噔一下!
来不及再去找松枝了!
他顾不上摔得生疼的身体和闷痛的胸口,连滚带爬地再次扑到那颗炸弹旁边!
工具箱就在手边,他拿出工具,手指因为紧张和刚才的冲击而微微颤抖,但他强迫自己冷静!
动作必须精准,不能出错!
拧螺丝,拨钢珠……
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额头的冷汗更多了,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异常稳定,甚至比刚才更快!
他心里急,但师傅当年教他修车时说过,越急越要稳!
终于!
“咔嚓!”
最后一个引信装置被他成功地拔了出来!
握在手里,还能感受到里面机械飞轮高速旋转传来的轻微震动!
不知道还有几秒就会爆炸!
他来不及多想,对着那辆伤员卡车方向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不要过来!卧倒!!”
然后,他抱起这个滚烫的、随时可能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起爆装置,
转身就朝着公路另一侧、那个植被相对稀疏、下面是很深山谷的悬崖边,发足狂奔!
一百多米的距离,此刻变得如此漫长!
他感觉肺部像是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脚步越来越沉重,如同灌了铅。
怀里的引信装置那“咔哒”声,像死神的倒计时,敲击着他的耳膜和心脏。
他不敢回头,不敢停下,只知道必须离公路、离那车伤员远一点!再远一点!
终于,他冲到了悬崖边!
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那个还在“咔哒”作响的起爆装置,奋力抛向了深不见底的山谷!
就在脱手的瞬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卧倒——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山谷下方猛烈传来!
强大的冲击波再次将他掀翻在地!
后背重重砸在岩石上,疼得他几乎背过气去。
破碎的弹片和碎石如同雨点般从悬崖下方溅射上来,打在他周围的土地上“噗噗”作响。
他感觉身上的军装瞬间被气浪撕开了好几道口子,变得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被灼热的气浪烫得生疼,满脸满身都被爆炸扬起的黑灰覆盖,只剩下眼白和牙齿是白的。
不知过了多久,古之月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能看到有人跑过来。
是那个卡车司机,他蹲在古之月身边,使劲拍着他的脸:
“同志!同志!
你醒醒!你没事吧?”
古之月想说话,却咳了起来,咳得胸口生疼。
过了好几秒,古之月才从剧烈的震荡和耳鸣中稍稍恢复。
他挣扎着坐起身,晃了晃脑袋。
那个卡车司机看着如同从煤堆里捞出来、军装破烂但似乎没什么严重外伤的古之月,又是后怕又是感激,再次发声,声音都变了调:
“同……同志!
你……你没事吧?!
你怎么样?!”
古之月耳朵震的嗡嗡响,咧开嘴,露出一口与黝黑脸庞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牙,笑了笑,苏北话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疲惫:
“没……没事……皮外伤……
你快……快开车送伤员走吧……路……路通了……”
司机看着他浑身是伤、衣服破烂的样子,眼圈都红了:
“同志,你真是英雄!
俺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哪个单位的?
俺回去一定跟领导说,让大家都知道你的事迹!”
“别瞎嚷嚷!”
古之月摆了摆手,挣扎着站起来,
“俺叫古之月,二团部炊事班的。
赶紧走吧,伤员要紧。”
司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哽咽:
“古班长,俺记住你了!
谢谢你!”
说完,他赶紧跑回车上,发动汽车,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
卡车开远了,还不忘按了两声喇叭,像是在跟他告别。
古之月却摆摆手,扶着旁边的岩石,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胸口的疼越来越厉害,他捂着胸口,一步一步挪着,路上还能听到远处山林里定时航弹的爆炸声,
可他心里却松了口气 —— 至少,运输队和伤员都安全了。
转过身,沿着来的山坡,一步一步,有些蹒跚地,但却异常坚定地,向着团部炊事班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和硝烟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独,却又顶天立地。
回到炊事班,天色已经擦黑。
古之月径直走到水缸旁,舀起一大瓢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下去,冲掉脸上的黑灰和汗水。
然后他迅速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相对干净)军装,把那条撕破的旧军装塞到了柴火堆底下。
炊事班其他帮厨的战士看到他这副样子回来,都好奇地问:
“古班长,你咋啦?
脸这么黑?
衣服也换啦?”
古之月拿起菜刀,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切菜工作,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没啥,路上抄近道,林子密,被树枝刮坏了衣服。
回来的时候遇到飞机轰炸,炸弹落点近了点,崩了一脸灰。”
正说着,老张挑着空担子回来了。
他一进炊事班,看到古之月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切菜,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张嘴就想问拆弹的事情。
古之月立刻抬起头,用眼神制止了他,微微摇了摇头。
老张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古之月那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在山下散了趟步的表情,又看了看他换过的干净军装和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默默地走到灶台前,开始帮着生火,什么也没再多问。
炊事班里,只剩下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咚咚”声,和柴火在灶膛里燃烧的“噼啪”声。
仿佛刚才山下那场与死神的惊险赛跑,从未发生过。
炊事班里,菜刀切菜的 “咚咚” 声、柴火燃烧的 “噼啪” 声、锅里菜汤的 “咕嘟” 声又响了起来,跟往常一样热闹。
可只有古之月和老张知道,就在刚才,在那条不起眼的公路上,他们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古之月一边往锅里撒盐,一边想着那些定时航弹 —— 美国佬突然轰炸这条小路,肯定不是偶然。
他想起之前王拴柱说的,美军在搞后勤绞杀战,说不定是想切断这条隐蔽的运输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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