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红堡。
象征着莫卧儿帝国无上权力的公众觐见厅，此刻灯火通明，乐声悠扬。
一场决定整个南亚次大陆未来命运的庆功盛宴，正在这里举行。
但宴会的气氛，却显得无比诡异。
主位之上，大明太子朱慈烺身着绣金麒麟的元帅甲胄，手持一杯从荷兰人船上缴获的、来自法兰西的顶级白兰地，眼神玩味地看着下方。
在他的左手边，是刚刚被册封为“印度洋大都护”，并在德干高原之战中立下不世之功的征印大将军孙可望。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潮红，既有大权在握的兴奋，也有一丝面对太子时，发自内心的敬畏。
而在太子的右手边，则是他的两位皇弟，定王朱慈炯和晋王朱慈增。他们同样军功赫赫，此刻却如同众星拱月般，衬托着太子那无可撼动的中心地位。
下方，莫卧儿皇帝沙贾汗，这位名义上的“主人”，此刻却像一个受到奖赏的大臣，恭敬地坐在次位，不断地向太子敬酒，说着最谦卑的颂词。
而在这场盛宴的最末席，坐着两个同样心事重重的人。
一位，是西行宣慰大经略，永王朱慈炤。
他一袭白衣，在这一片金戈铁马的肃杀气氛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眼前这场瓜分印度的盛宴，与他毫无关系。
另一位，则是英国东印度公司总督，罗伯特·克莱武爵士。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象征着英国骄傲的红色军服，穿上了一套低调的黑色礼服。他的脸上，堆满了谦卑而又略带僵硬的笑容，正不断地与身边的莫卧儿贵族们，用流利的波斯语寒暄着。
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这场宴会，是一场牌局。
一场由胜利者，定下所有规则的牌局。
“克莱武爵士，”太子朱慈烺终于开口了，他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那位英国总督的身上，“听说，你为孤，带来了一份重礼？”
克莱武爵士心中一紧，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大厅中央，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尊敬的太子殿下，”他用一种带着一丝颤音的、恭敬的语气说道，“德干高原之战，您的天兵神将，打出了人类战争史上最辉煌的胜利。我，罗伯特·克莱武，以及我身后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对您，对伟大的大明皇帝陛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说着，他拍了拍手。
几名英国商人，抬着数个沉重的箱子，走进了大厅。
箱子打开，里面装满了来自欧洲的奇珍异宝——精美的自鸣钟、复杂的星盘、镶嵌着宝石的望远镜，以及……满满一箱，代表着公司最高诚意的、崭新的英格兰金镑。
“这些，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克莱武爵士继续说道，“为祝贺殿下您的胜利，也为……我们之前的一些‘误会’，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他口中的“误会”，自然指的是那名死在科钦的英国特使。
“我们东印度公司，一直以来，都致力于维护印度的和平与贸易的繁荣。”他的声音，充满了诚恳，“我们愿意退出所有与贵国存在利益冲突的贸易领域，甚至，我们愿意协助您，管理那些桀骜不驯的土邦，为您的统治，贡献我们的一份微薄之力。”
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既承认了失败，又暗示了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大厅之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太子。
太子轻笑一声，他没有去看那些财宝，只是看着克莱武，缓缓地说道：
“克莱武爵士，你是个聪明人。孤，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你的‘心意’，孤收下了。”
“你的‘协助’，孤也准了。”
克莱武爵士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
然而，太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自明日起，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所有贸易活动，必须在我印度洋大都护府的监督下进行。所有贸易利润，以五成，上缴都护府，作为‘航线保护费’。”
“所有英国在印度的驻军，削减至一千人以下，且只能驻扎在加尔各答一地，不得携带重炮。其余所有堡垒、港口，三日之内，全部移交我大明军队。”
“作为回报，”太子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孤，允许你们，继续在印度，与我那位‘爱好和平与贸易’的皇弟——永王殿下，进行‘友好’的商业往来。”
克莱武爵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知道，这已经不是割肉了，这是在抽筋扒皮！这几乎等于宣布了英国东印度公司在过去几十年所有努力的破产。
但他不敢有任何反驳。他只能再次深深地鞠躬，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遵……遵从您的意志，殿下。”
处理完英国人，太子的目光，终于转向了那一直沉默不语的永王。
“皇弟，”他举起酒杯，遥遥相敬，“你此次西行，宣扬国威，联络莫卧儿，亦有大功。孤，会亲自上奏父皇，为你请功。”
永王站起身，同样举起酒杯，脸上依旧是那温润如玉的笑容。
“皇兄言重了。臣弟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岂敢与皇兄这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相比？臣弟在此，敬皇兄一杯。”
他一饮而尽，姿态潇洒，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苦心经营的印度棋局，被太子横插一脚，摘走了最大的果实。
太子看着他，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他知道，他这位皇弟，远比那些只懂得用阴谋的英国绅士，要可怕得多。
失败和挫折，只会让他变得更加隐忍，更加深不可测。
“很好。”太子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北印度的贸易之事，便继续由你来主持。有克莱武爵士的‘协助’，想必，你的生意，会越做越大。”
“谢皇兄。”永王再次躬身。
一场不见硝烟的交锋，在兄弟二人这看似和谐的敬酒之中，悄然结束。
宴会继续，歌舞升平。
但所有人都知道，德里的牌局，已经结束了。
太子，以绝对的胜利者姿态，通吃了全场。
他不仅用武力，彻底征服了这片土地。更用政治手腕，将永王和英国人，都变成了在他所制定的规则之下，互相牵制、互相消耗的棋子。
这场胜利，太过完美，也太过霸道。
以至于，当胜利的消息，随着商船，传回遥远的大明本土时。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的、名为“开拓”的狂潮，被彻底引爆了。
因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追随太子，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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