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走后,王凝之看向颇有些不自在的王珣。
“法护又是为何事而来?”
王珣拱拱手,苦笑道:“为了吴御史受贿一案,我在家不得清净,只得前来向陛下求救。”
他很坦诚,在王凝之面前,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王凝之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可以理解,我在宫中,也是不得安宁。”
“以我的愚见,陛下并不是要将那群人一网打尽,”王珣说道:“只是不知道陛下打算做到哪一步,我也好回去劝劝他们。”
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定位,就是在天子和世家之间当个和事佬。
王凝之欣赏地看着他,笑道:“你倒是直率,就不担心我将你出卖给那群人?”
王珣躬身道:“陛下若是要对付我,何须这么麻烦。”
王凝之大笑,伸手点点他,“那帮人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哪至于闹到今天这一步。”
王珣再次苦笑,“我更想像阿宁一样,到地方上去,省得在洛阳被这群人没完没了地纠缠。”
“那可不行,”王凝之依旧不同意,说道:“以你的才华,还是在中枢更能发挥作用。”
王珣无奈地摇摇头,不作声了。
王凝之又道:“我可以不再抓人,但吴处墨必须南下扬州,这是底线。”
王珣低头思考一阵,问道:“陛下可否多给一点时间,我会尽量说服他们,配合扬州的清查。”
既然吴隐之一定要南下,那就只能让扬州的世家提前将自己收拾干净了。
王凝之面露为难之色,“这恐怕不行,清查土地乃是国之大事,岂可拖延?况且其他州郡都在做,独独扬州不动,岂不显得是我怕了他们。”
王珣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为陛下分忧,不想扬州的事闹得太难看。”
以吴隐之的个性,一到扬州,势必会将那些世家查个底朝天,到时候将问题全部报上来,估计没几家干净的。
可若是全部问罪,那就离逼反整个扬州不远了。
王凝之心中暗笑,面上却仍有些迟疑,问道:“你需要几日?”
“最多不过十日,”王珣立马道:“十日之后,不听劝的,任由陛下处理。”
王凝之沉吟了好一阵,这才道:“好,那就依你,吴处墨的案子,会在几日后完结,十日后,我再让他南下。”
王珣松了口气,躬身道:“多谢陛下。”
他这个和事佬还是有点真心在的,想着能劝一个是一个,实在劝不动的,那就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见他行礼,准备离开,王凝之喊住他,笑道:“我刚才的话,只是对你讲的,对别人可不做数,你自己好好把握。”
王珣愣了下,明白过来。
王凝之的意思,这不是谈条件,只有他们先做到不咬着吴隐之不放,才能有后面的不抓人,只有世家真的自己解决扬州的问题,才能换来十日之期。
所以说出了这殿门,王凝之什么都不会认,王珣怎么去和世家交涉,那是他的事。
王珣离开后,王凝之再次回到谢道韫宫中。
谢道韫见他这么快回来,问道:“难道他们不是来找你求情的吗?”
王凝之笑道:“都不是,阿宁是想外放到前线,法护是来和稀泥的。”
“太原王氏倒是聪明,知道什么最实在,”谢道韫叹道:“其他家就有些目光短浅了,只知道盯着手里的那点东西不放。”
只要能为新朝建功,自然不愁爵位和土地,哪里用得着担心清查。
王凝之点头道:“这话不差,那些人就是太贪了,只要跟上我的步调,爵位根本不是问题,就算是降等袭爵,几代之内也是不用愁的。”
几百年的世家,总觉得家族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现在想想,世家都是被惯坏的,”谢道韫说道:“几百年来,不管皇权如何更迭,世家始终屹立不倒,就算一时没落,依靠代代相传的底蕴,也可以再次复兴。”
王凝之不屑道:“什么底蕴,无非是土地和知识,如今我收回土地,广设书院,他们赖以生存的保障就逐渐消失了。”
世家的延续,更多是因为学问。
就拿王凝之重用的几人为例,车胤囊萤夜读,是因为他有一个被陆逊称赞、官至太守的曾祖父,他能读书,就超出同时代的人一大截;
又比如这次事件中的核心人物吴隐之,他是曹魏侍中吴质的六世孙,自小品学出众;
哪怕是惨到自幼被寄养、靠卖草鞋为生的刘裕,也是受过教育、能识字的。
他们再穷、再贫困潦倒,但仍掌握着这个时代少有的知识,只要得到赏识、或者说抓到机会,就有一飞冲天的可能。
还是那句话,打天下可以靠一群泥腿子,但治天下,总还是需要读书人的。
世家,首先也是耕读传家的读书人,只是家业过于大了些。
谢道韫听他这么说,笑道:“若是有那么一家,不争权夺利,专注于教授族中子弟,然后参加朝廷的考试,入仕为官,做到枝繁叶茂,你怎么处理?”
“这样的世家,我为何要处理?”王凝之摇头道:“诗书传家,我是支持的,靠本事入仕,我更不会干涉。”
谢道韫接着假设,“若是这一家做到几代人同朝为官,权倾朝野,你也不处理吗?”
王凝之眨眨眼,反问道:“那得是多蠢的皇帝,才能坐视这一切发生?”
谢道韫大笑道:“你刚才还说支持,不干涉的。”
“支持入仕而已,”王凝之辩解道:“但你说的权倾朝野,那就是皇帝太蠢了。”
两人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默契地没有挑明。
谢道韫其实说的就是现在的谢家,在谢安的教育下,谢家在谢玄这一代人才辈出,但王凝之并没有全部拔上高位。
除了谢玄之外,其他谢家子弟的发展都很一般,谢琰做到太守,已经算混得好的。
而谢安早早隐退,谢石明升暗降地回了洛阳,都是王凝之对谢家的压制。
谢道韫有些惆怅,问出了犹豫已久的那个问题,“殷顗能不死吗?”
她的堂姊谢僧韶今日亲自来宫中,哭着求她,想保住儿子的一条命。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穿越东晋,山河共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