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翻身下马,将陈冲扶起。
“辛苦了!”
她转头,看向身后列队的大军。
“诸位将士,亦辛苦了!”
“今日,我们痛歼崔焕贼军,保洛州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是为大邺之福!”
她清亮的喊声,在天地间回荡。
“陈将军深明大义,免洛州一场兵戈之灾,功在社稷,利在万民。”
“本宫,代洛州百姓,谢过将军。”
陈冲受宠若惊,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殿下谬赞!此乃属下分内之事!”
谢苓再次翻身上马,高举手中长刀。
“随我进城!清扫残敌,安抚百姓!”
谢苓策马,缓缓走入城门。
“公主殿下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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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州城头的欢呼声,传不到千里之外的京城。
谢九经病重,太子监国,二皇子潜逃,整个皇宫都已经被崔家所控制。
昔日的翊坤宫,是整个后宫最金碧辉煌的地方。
如今,蛛网悄悄结上了雕梁画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腐烂气息。
柳贵妃就躺在这片衰败的中央。
她瘦得脱了形,一身华贵的宫装,如今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
榻是冰冷的。
“水……”
“来人……给本宫水……”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
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回声。
无人应答。
终于,有脚步声,从远处而来。
那脚步渐近,慢慢停在了榻前。
柳贵妃费力地睁开虚浮的眼,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李阿福看着已行将就木的柳贵妃,眼中的恨意不加掩饰。
“渴了吗?”他俯下身,声音很轻。
柳贵妃发出模糊的应声。
李阿福缓缓伸出手,从旁边舀了一碗清水,慢慢送到柳贵妃唇边。
那唇干得几乎要裂开。
一触碰到清凉的水,柳贵妃立刻想要贪婪地喝下去。
李阿福却忽地将碗高高移开,避开了她探过来的手。
柳贵妃剧烈地喘息着,瞪向他。
李阿福勾起嘴角,露出狰狞的笑,松开手,一碗水就这么尽数洒在了地上。
柳贵妃的动作一顿。
喉咙里发出的,是撕心裂肺的绝望呜咽。
“你……”她看向李阿福,目眦欲裂。
李阿福再度俯下身,凑近她的脸,一字一顿。
“你也会有今天啊?”
柳贵妃拼尽全力,想要抬起手,抓住李阿福的衣襟。
却连指尖也无力抬起。
“你是谁?为什么……”
她用尽力气,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为什么?”李阿福的眼中,浮起怨愤的火光。
“你当然不会知道我是谁。”他冷笑,慢慢收紧了手指。
李阿福加重手上的力道,低声吐出几个字。
“那你还记得秀珠吗?”
李阿福松开手,任由她喘息着,挣扎着,在痛苦中苟延残喘。
“娘娘自然是忘了。”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罢了,死了也就死了。”
“可奴才记得。”
“奴才答应过她,要照应她一辈子的。”
“今日,奴才特来替秀珠,送您上路。”。
柳贵妃嘶哑地发出尖声。
“你……你不得好死……”
李阿福大笑。
“奴才如今心愿得偿,死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儿子不会放过你的!”柳贵妃挣扎着吐出这一句。
李阿福嗤笑一声“他?”
“娘娘怕是还不知道,您那位宝贝儿子,如今正被崔家追得四处逃窜呢。”
“兰陵公主已经带着三十万大军回京清君侧,已经快到京城了,到时候太子不一定会死,但您的那位二皇子吗......”
柳贵妃眼睛里倏地浮上浓重的惊恐。
李阿福再度凑近,盯着她的眼睛。
“您就等着黄泉路上,和您的好儿子作伴吧。”
柳贵妃陡然剧烈地抽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噗——”
一口黑血,猛地喷出,柳贵妃的四肢也痉挛着,七窍中,全是血。
眼睛还是睁得极大,里面映出的仇恨与不甘,逐渐涣散,变成死一般的灰白。
李阿福看着她咽气,嘴角慢慢绽开笑意。
“秀珠,阿福哥为你报了仇了。”
他平静地转身,一步步走出翊坤宫。
夜色如墨。
京城外五十里,谢苓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就在此时,一道谁也意想不到的身影,竟孤身一人闯到了营门前,指名道姓要面见兰陵公主。
来人,是崔盛。
他身上的锦衣有些凌乱,发冠也歪了些许。
脸上更是消瘦憔悴,丝毫看不出当初人人称颂的‘昆玉郎“模样。
亲兵将他带入帐中。
帐内,谢苓端坐主位,魏靖川并肩站在她身边。
崔盛行礼,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眼神复杂难明。
“殿下,能否屏退左右?”
“拜见公主殿下。”
谢苓静静看着他。
“平身。”她淡道。
崔盛站直身体,深深呼吸,终于开了口。
“殿下,能否屏退左右?”谢苓和魏靖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亲兵领命退下,偌大的帐内,只剩三人。
崔盛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废话。
“我长话短说。”
“谢珩疯了!”
“他带着他最后的死士,去了洛水大堤!”
“他准备了足以炸毁整座堤坝的火药,他要……水淹京城!”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凝滞。
谢苓和魏靖川对视一眼,齐齐起身。
谢苓脚步疾出,大步到了崔盛面前,锐利的目光盯住他的眼睛。
“本宫为何要信你?”
崔盛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惨笑。
“因为……因为把他逼成今天这个疯子的,有我一份‘功劳’!”
“谢苓,我知道你恨我,不信我!但京城那数十万百姓,是无辜的!”
“堤坝一旦被毁,就是生灵涂炭,尸横遍野!”“求求你,无论如何,阻止他!”
谢苓看着崔盛因为急切和焦虑而有些扭曲的脸,脸上肃杀一片。
她的大脑,在飞速地权衡。
崔盛之言,匪夷所思。
但他的神态,却不像在作伪。
更何况,此事关乎京城百万生灵的性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转向魏靖川。
“即刻点齐三千最精锐的火器营!配备最快的战马,随我即刻出发!”
她再次将目光转向崔盛,眼神冷冽。
“你,带路。”
“若有半分虚假,你知道后果。”
崔盛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是。”
洛水大堤,遥遥在望。
黑暗中,那条如同巨龙般匍匐在大地上的堤坝上,人影幢幢,火把闪动。
隐约间,还有癫狂的咆哮声,顺着风,传了过来。
谢珩。
他一双眼睛,赤红如血,面色是一种病态的潮红。
他挥舞着双臂,正对着身边聚集的一群死士,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快!都给本王埋好了!”
“把这些火药,全都给本王埋实了!”
“我要让这京城,变成一片汪洋,都给我和母妃陪葬!”
“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凄厉得像夜枭在啼哭。
谢苓等人迅速勒马,在距离堤坝百步之外停下,双方在黑暗中形成了对峙。
“谢珩!住手!”
谢苓厉声喝道,内力到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你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
“水淹京城,死的全都是我大邺无辜的子民!你疯了吗!”
那癫狂的身影,猛地一僵。
谢珩缓缓回过头,当他看到月光下,那一身银甲的谢苓时,眼中的疯狂之色更甚!
“谢苓!你来了!来得正好!”
“一起死!你们都一起来死!”
他指着谢苓,也指着她身边的所有人,声音凄厉,充满了刻骨的怨毒。
“都是你们逼的!是你们毁了我!”
崔盛瞳孔紧缩,高声道:“你若将手中火石落下,最后死的,是你和这京城百万无辜性命!可我这个罪魁祸首,却仍然苟且活着!”
谢珩的动作,终是稍稍迟疑。
崔盛见此一刻,继续向前,又走了两步。
“你让我过去,我保证,任你处置!”
他此言一出,不光谢珩愣住了连谢苓和魏靖川,也都微微诧异。
他竟愿意……以命换命?
谢珩粗喘着,死死盯着崔盛,眼中杀机浓烈。
可终究,还是缓缓地放下了火石。
“你过来。”
他哑声道,声音带着一种竭力隐忍的疯狂。
崔盛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苓,又看了一眼魏靖川。
那一眼,万千情绪,瞬间而过。
他没有再犹豫,毅然向前,一步步走到了谢珩面前。
“谢珩……动手吧!”
崔盛抬起头,直视着谢珩。
他胸口剧烈起伏,平静的声音里,藏着滔天的悔恨与愧疚。
“对不起!”
“所有的恩怨,都冲着我来。”
谢珩看着他,眼中恨意汹涌。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匕首,朝着他咽喉,直刺而来!
千钧一发间,崔盛动了!
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避开匕首,猛地扑向谢珩双臂一合,死死抱住了他!
谢珩疯狂挣扎,手中匕首不住刺向他的后背。
崔盛忍痛紧抱着他,不让他有机会接近堤坝上的火药。
“苓儿!魏将军!动手!”
他的声音沙哑而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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