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第一次见到孙霄亮,是在高中开学典礼上。
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透过操场边梧桐树的缝隙,在塑胶跑道上洒下斑驳光点。她站在队伍末尾,低着头,努力让自己消失在人群中。耳边是校长通过麦克风传来的模糊声音,还有同学们窸窸窣窣的私语。
“那就是林晚星?她爸杀了她妈...”
“离她远点,杀人犯的女儿,谁知道会不会也有暴力倾向。”
她攥紧了校服衣角,指甲陷进掌心。疼痛让她暂时忘记了那些刺耳的低语。三年前的那场噩梦,不仅夺走了她的母亲,送父亲进了监狱,更像一个永不褪色的烙印,刻在她每一寸皮肤上。从那以后,“杀人犯的女儿”这个称号,取代了她的名字。
开学典礼结束,学生们鱼贯进入教学楼。林晚星故意放慢脚步,等所有人都进了教室,才悄悄走到自己的座位——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从初一到高三,这个位置一直属于她,因为没有人愿意和她同桌。
“大家好,我是孙霄亮。”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讲台前传来,林晚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少年站在讲台旁,身姿挺拔,白衬衫一尘不染,眉眼间是未经世事磋磨的明亮自信。他甚至不需要自我介绍太多,孙家的名号,这座城市无人不知。天之骄子,生来就在云端。
班主任环视教室,目光在林晚星身上短暂停留后迅速移开:“孙同学,你坐...”
“老师,我可以坐那里吗?”孙霄亮指向林晚星旁边的空位,“靠窗的位置光线好。”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林晚星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那里...”班主任有些为难,“要不你再选个别的位置?”
“就那里吧。”孙霄亮已经迈开长腿,穿过一排排桌椅,在林晚星身旁坐下。他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气,与教室里粉笔灰和汗水混杂的味道格格不入。
“你好。”他转头对她微笑,眼睛像盛着碎星。
林晚星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没有回应。
那是他们高中三年唯一的交集。孙霄亮只和她做了一天的同桌,第二天就被老师以“身高太高会挡住后面同学”为由调到了前排。而林晚星,依旧是一个人占据着最后一排的角落。
她常常在无人注意时,偷偷望着他的背影。看他回答问题时自信的姿态,看他与朋友谈笑时的明朗,看他打球后汗湿的发梢。他是她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而她只是他世界里一个模糊的背景。
高三那年冬天,一场灾难悄然而至。
放学路上,林晚星被几个校外混混堵在巷口。为首的黄毛青年是她父亲债主的儿子。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黄毛狞笑着逼近,“你爸在牢里,我们的钱找谁要?”
林晚星步步后退,背脊抵上冰冷的墙壁。“我没有钱。”她声音干涩。
“没钱?”黄毛一把抓住她的衣领,“那就用别的方式还!”
混乱中,一记重击狠狠落在她的左耳上。世界瞬间被尖锐的鸣响淹没,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疼痛。她瘫倒在地,看着那群人骂骂咧咧地离开,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她强撑着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表情凝重:“耳膜穿孔,需要立即手术,否则可能会永久失聪。”
“手术...要多少钱?”林晚星小声问。
“初步治疗加上后续手术,大概三万左右。”
三万。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父母出事后,她一直靠微薄的社会救济金生活,连学费都是学校减免的。
“我...我再考虑一下。”她低声说,然后在医生同情的目光中离开了医院。
那晚,她躺在床上,左耳的疼痛与耳鸣让她无法入睡。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枕头。她知道,自己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从那天起,她的左耳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高考结束后的一个雨夜,林晚星在自家门口发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起初她以为是流浪猫,走近才认出那是孙霄亮。他浑身湿透,白色衬衫上沾着血迹,靠在墙边,意识模糊。
“孙霄亮?”她蹲下身,轻轻拍他的脸。
他勉强睁开眼,雨水顺着睫毛滴落。“帮...帮我...”他声音虚弱。
林晚星几乎没有犹豫,费力地将他扶进自己狭小的家中。她让他躺在自己唯一的床上,用热毛巾擦去他脸上的雨水和血迹,仔细检查他的伤势。
他的手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像是被利器所伤。林晚星心中一紧,但还是镇定地取出医药箱——那是她为自己处理日常小伤准备的,没想到会用在这样的情况下。
清理、消毒、包扎,她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这些年,她早已学会如何自己处理伤口,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的。
孙霄亮在疼痛中醒来,朦胧灯光下,他看见一张素净的脸。女孩专注地为他包扎,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前,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
“为什么帮我?”他声音沙哑。
林晚星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因为你需要帮助。”她轻声说。
处理好伤口后,她坚持送他去医院。“伤口太深,需要专业处理和破伤风针。”
在医院,孙霄亮接受了正规治疗。当他家人匆匆赶到时,林晚星默默离开了。几天后,孙霄亮找到了她的住处,递给她一张银行卡。
“里面有一百万,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林晚星愣住了,随即摇头:“我不能要。”
“为什么?你救了我,这是我应该给的回报。”孙霄亮不解。
“我只是做了任何人都会做的事。”她轻声说,“不需要回报。”
孙霄亮看着她坚定而清澈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个一直被大家忽视的女孩,有着怎样一颗纯净的心。
一周后,他再次出现在她家门口,这次手里拿着的是一份资助合同。
“我调查过你的情况,”他直截了当,“你高考成绩很好,被A大录取了,但因为经济原因不打算去读。左耳的伤...也是因为没钱治疗。”
林晚星抿紧嘴唇,没有否认。
“我想资助你完成学业,”孙霄亮将合同递给她,“包括你的学费、生活费和医疗费。这不是施舍,而是一项投资。我相信你的潜力。”
那一刻,林晚星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尊重而非怜悯。犹豫许久,她最终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学生活对林晚星来说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孙霄亮的资助下,她不仅顺利入学,还租了一套舒适的公寓,接受了左耳的康复治疗。虽然听力无法完全恢复,但至少不再时常疼痛和眩晕。
孙霄亮对她格外关照。开学第一天,他亲自开车送她到校门口;她随口提到需要一台笔记本电脑,第二天最新款的电脑就送到了她的公寓;天气转凉时,他会让人送来当季新衣;每个月,她的账户上都会准时存入十万元生活费。
最让林晚星难忘的是那次耳科复诊。医生告诉她,由于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她的左耳听力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恢复。那一刻,她不经意间瞥见孙霄亮眼中的情绪——那不是同情,而是一种深刻的心疼,仿佛她的疼痛直接传递到了他的心上。
转瞬即逝的眼神,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大学四年,孙霄亮始终在她生活中占据着特殊的位置。他会在繁忙的工作中抽空来看她,带她去吃饭,关心她的学业。他记得她所有喜好,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的需要。
“这件裙子很适合你。”某次逛街,他指着橱窗里一条淡蓝色连衣裙说。
林晚星只是多看了一眼,第二天那条裙子就送到了她的衣柜里。
类似的事情屡屡发生,以至于她的室友们都忍不住调侃。
“晚星,你家少爷这哪是资助?分明是在养女朋友啊!”室友小梦挤眉弄眼地说。
“就是,要是有男人这么对我,我早就嫁了!”另一个室友附和。
林晚星总是红着脸否认,但心底的某个角落,却不由自主地生出奢望。也许,经过这些年的相处,孙霄亮对她也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的感情?
这个幻想在一个寻常的周五晚上被打得粉碎。
那晚,她接到孙霄亮朋友周磊的电话,说孙霄亮在酒吧喝醉了,执意要见她。林晚星匆匆赶到那家高级会员制酒吧,在包厢门口,她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孙霄亮,你资助人家四年了,是不是因为她跟你家那个养女很像?”一个陌生的男声问。
包厢内一阵哄笑。
林晚星僵在原地,透过门缝,她看见孙霄亮靠在沙发上,手中酒杯轻晃。
“别胡说。”他的声音带着醉意,却没有否认。
“话说,你家那个养女也该回国了吧?你是不是该跟你资助的女生划清界限了?小心她回国,第一个讨厌你。”周磊的声音响起。
孙霄亮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一刻,林晚星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捏住,左耳突然响起尖锐的耳鸣,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原来如此,原来所有的特殊关照,所有的包容体贴,都只是因为她和另一个人相似。
她是个替身,一个在正主不在时的消遣。
整理好情绪,她推门而入。孙霄亮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看到她,却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你来了...”他喃喃道,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
林晚星默默扶起他,在周磊帮助下将他塞进出租车。孙霄亮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均匀,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她把他送回了他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公寓。这是她第一次来他的家,宽敞的客厅里,她注意到茶几上摆着一个相框。照片中,年轻的孙霄亮搂着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孩,两人亲密无间,眉眼间确有几分相似。
林晚星的心沉到谷底。
她将孙霄亮安顿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她开始静静地整理这些年来他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项链、首饰、包包、房产证和车钥匙,整齐地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最后,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里。
“再见,孙霄亮。”她轻声说,左耳的寂静让她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格外空洞。
当晚,林晚星带着这些年来他给她的积蓄,坐上了离开这座城市的火车。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向,就像一滴水蒸发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中午,孙霄亮从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当他看到床头柜上那堆摆放整齐的物品时,瞬间清醒过来。他疯狂拨打林晚星的电话,只听到关机的提示音。
他找了她一天一夜,动用了所有关系,却一无所获。那个他资助了四年的女孩,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最终,在他送给她的那套早已人去楼空的公寓里,孙霄亮瘫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一张他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林晚星站在图书馆窗前,阳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她微微笑着,眼神却透着淡淡的忧伤。
“四年,”他的眼泪滴落在照片上,“你都没有爱上我吗?”
而此刻,林晚星坐在南下一千公里外的小城里,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左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失聪的左耳。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她终于明白,有些距离,不是爱可以跨越的。
就像无声的左耳永远听不到声音,她也永远无法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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