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地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平地,只有扭曲的弹坑和被炮火犁得松软的焦土。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只剩下残缺不全的肢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各处,鲜血早已被冻成紫黑色的冰,和黑色的泥土冻结在一起。
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浓得化不开,死死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还有人没得?!”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在拉扯,被风一吹就散。他挣扎着爬到一块被炸塌了半边的岩石掩体后面,抓起旁边一支被炸弯了枪托的老套筒步枪——那上面还粘着不知是谁的皮肉碎屑。
“连……连长?”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一个塌陷的弹坑里传来。王德胜奋力爬过去,看到通信员小陈蜷缩在坑底,左腿膝盖以下空荡荡的,断茬处被一条撕下来的绑腿胡乱缠着,已经被血浸透冻硬。小陈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嘴唇冻得乌青,只有一双眼睛还倔强地睁着,眼神有些涣散。
“小陈!小陈!给老子撑住!”王德胜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那条破得不成样子的围巾,想再去堵那不断渗血的断腿,却发现围巾也早已被血和泥浆浸透。他手忙脚乱地撕扯着自己同样破烂的棉袄前襟。
“连长……没得用咯……”小陈咧开干裂的嘴唇,想笑一下,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嘴角溢出粉红色的血沫子,
“我……我好冷……好想……喝口老家的醪糟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里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下去。
王德胜的动作僵住了。他望着小陈那张年轻而凝固的脸,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生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山下那片疯狂涌来的黄色浪潮,耳中是越来越近、如同地狱鼓点般的“板载”嘶吼!
“龟儿子!来噻!”王德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像是受伤野兽的绝唱。他猛地转身,抓起那支枪托弯曲的老套筒,用尽全身力气拉动枪栓,枪栓发出艰涩的摩擦声。他对着山下模糊的人影,狠狠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在这片被炮火暂时遗忘的角落显得如此微弱而孤单。
紧接着,几个同样灰头土脸、浑身浴血的身影,如同从焦土里钻出的幽灵,从不同的弹坑和掩体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个断了手臂的老兵用牙咬开手榴弹后盖;一个满脸焦黑只剩一口白牙的士兵,抱着仅剩的一挺捷克式轻机枪的枪管(枪身早已炸飞);还有一个,甚至找不到枪,只是死死攥着一柄崩了口的工兵锹。
“弟兄伙!没得子弹咯!”王德胜嘶声怒吼,声音在狂风中破碎,“抄家伙!跟龟儿子拼老命!能换一个是一个!绝不能让狗日的舒舒服服爬上来!”他丢开那支打光了子弹的老套筒,猛地从腰间拔出那柄寒光闪闪、精心磨砺过的刺刀,啪地一声牢牢卡在手中仅剩的一杆没有枪托的中正式步枪枪管上!枪身沉重而冰冷。
“拼了!拼了!”
“狗日的小鬼子!来噻!”
十几个嘶哑、疲惫却充满疯狂杀意的声音,在焦黑的阵地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他们端着刺刀,攥着手榴弹,甚至握着石头和铁锹,如同十几尊从地狱熔炉中爬出的血污神像,在鹰嘴崖的最高点,在猎猎作响的残破军旗下,组成了最后一道单薄得令人心碎的血肉屏障!
渡边健二大佐举着望远镜的手,在这一刻彻底僵硬了。透过弥漫的硝烟,他清晰地看到鹰嘴崖上那最后十几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他们衣衫褴褛,浑身浴血,许多人连站都站不稳,手中的武器简陋得如同笑话——刺刀,手榴弹,甚至……石头?一股冰冷的、极其陌生的感觉,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寒意。
那是什么?是恐惧吗?不!帝国皇军的指挥官怎么可能对卑劣的支那士兵产生恐惧!渡边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感觉。那一定是极度的愤怒!是尊严被严重挑衅的暴怒!
他猛地放下望远镜,对着旁边负责指挥步兵冲锋的山本联队长,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山本!进攻!进攻!碾碎他们!把他们的骨头都给我碾成粉末!”他英俊的脸庞因极致的扭曲而显得狰狞无比。
山本中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冷酷和麻木。他亲眼看着自己最精锐的一个中队,在冲上山顶的最后几十米距离内,如同被投入绞肉机般,被那些看似垂死的中国士兵用手榴弹、刺刀和石头,硬生生地阻滞、分割、吞噬!阵亡报告像雪片一样飞来。
他猛地举起指挥刀,刀锋在晦暗的天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寒芒,指向那片如同地狱入口的山头。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却因极度的暴怒和某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震颤而走了调:“杀——给给给!”
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黄色浪头,涌上了鹰嘴崖的焦土之巅。刺刀的寒芒与刺刀的寒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濒死的怒吼与野兽般的嚎叫纠缠在一起;石头砸碎头骨的闷响,刺刀捅入胸膛的噗嗤声,手榴弹在人群中爆炸的轰鸣……瞬间交织成一曲残酷到极致的死亡交响!
王德胜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刺刀捅进一个矮壮日军的腹部,滚烫的鲜血喷溅了他一脸。同时,他的左肩传来一阵剧痛,一柄锋利的刺刀贯穿了他的肩膀!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踉跄倒去。后背重重撞在什么东西上——是那面插在石缝里的、只剩下几缕布条的残破军旗的旗杆!
他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身体沿着旗杆缓缓滑坐下去,肩膀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视线开始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晃动的人影和刺眼的刀光。他的兵,他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在敌人疯狂的围攻中倒下,像被狂风折断的芦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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