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告别的都告得差不多了。
苏婉清昨天傍晚还来送了个暖炉,红铜底子,上面刻着缠枝莲,她说 “万域冷地方多,揣着能暖手”;赵铁柱拍着他肩膀喊 “哥你放心走,宗门里有我盯着,谁要是敢欺负咱圣子峰的人,我一锤子砸他脑门”;连丹堂的李长老都塞了瓶凝神丹,念叨着 “在外头别硬拼,实在打不过就跑,留着命比啥都强”。
宗门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也安排妥帖了 —— 殿里的灵气阵托付给了内门的小师弟,案头没看完的功法册交给了柳如烟,连殿前那株千年银杏,都跟负责洒扫的弟子说好了 “冬天别浇太多水,开春记得除虫”。
反正该叮嘱的、该交代的,都弄完了。
出发的前夜,叶凡没让任何人跟着。
他推了所有要过来陪他 “最后一聚” 的人,说 “想自己待会儿”,然后踩着满天星光,一步步往圣子峰的绝顶爬。
山路比白天难走些。
石阶上结了层薄霜,踩上去 “咯吱” 响,像有人在暗处轻轻叹气。他没放灵力,就靠两只脚慢慢走,指尖偶尔会碰到路边的灌木丛,沾上点冰凉的露水。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峰顶。
刚站定,风就刮了过来。
不是那种刺骨的冷,是带着山间松针和泥土气的凉,“呼” 地一下裹住他,把衣袍吹得猎猎响,像有人在背后扯着衣角似的。叶凡抬手拢了拢衣领,指尖碰到布料上绣的云纹 —— 这还是去年苏婉清给他缝的,说 “冬天风大,加层厚布能挡寒”,现在摸着手感还软乎乎的。
他抬眼往下看。
整个青云宗都在脚下了。
夜里的山是黑的,像块浸了墨的绒布,而那些散落在山里的殿宇,正漏出点点光亮 —— 青云殿的琉璃瓦反射着星光,丹堂的窗户缝里飘出淡淡的药香,传功堂的灯还亮着,不知道是哪个弟子在熬夜看书,连演武场旁边的那盏长明灯,都还在孤零零地亮着。
这些光一点一点的,撒在黑夜里,像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随手扔在了山坳里。
叶凡看得发了会儿呆。
脑子里忽然就冒出好多以前的事儿。
想当初刚进宗门,还是杂役区那个连灵气都引不明白的愣头青呢。
那会儿住的是漏风的破木屋,冬天冷得睡不着,就裹着捡来的旧被子,坐在门槛上看星星;夏天蚊子多,就把草席搬到院子里,听老杂役讲宗门以前的故事。有次给内门弟子送水,路过演武场,看见别人御剑飞行,羡慕得不行,偷偷在心里发誓 “总有一天,我也要像他们一样”。
谁能料到啊。
后来外门大比,本来没抱啥希望,结果误打误撞拿了个第三,才算真正在青云宗站稳了脚;再后来进内门,跟着玄云真人学功法,第一次闯秘境就遇上了妖兽,吓得手都抖了,还是师尊远程传讯指导,才捡回一条命;还有那次宗门血战,血魔教的人打进来,他跟林清雪背靠着背作战,琴弦和剑光混在一起,耳边全是兵器碰撞的 “叮叮当当” 声,那会儿都以为要栽在那儿了,结果硬是撑到了援军来……
一幕一幕的,跟放画儿似的,在脑子里转个不停。
他在这里学会了御剑,学会了炼丹,学会了怎么跟人打交道;在这里认识了师尊玄云真人 —— 那个总爱摸他头,说 “你这孩子有灵气,但太急了” 的老人,每次他闯祸,都是师尊帮他收拾烂摊子;认识了苏婉清,那个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姑娘,会在他修炼走火入魔时守在床边,会在他打赢比赛时偷偷塞给他糖;还认识了赵铁柱、柳如烟这些兄弟,不管他遇到啥困难,他们都第一个站出来帮忙,上次他去陨星海受伤回来,赵铁柱愣是在他床边守了三天三夜,眼睛都熬红了……
连这山里的一草一木,都熟得不能再熟了。
山脚下那片桃林,春天会开满粉色的花,他以前常去那儿练剑;半山腰的泉眼,水甜得很,夏天渴了就直接掬着喝;还有圣子峰殿后的那棵老槐树,每年夏天都会结满槐花,苏婉清还摘过槐花给他做饼吃……
想到这些,叶凡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他抬手揉了揉,风正好吹过来,把那点要涌上来的湿意吹没了。
明天,他就要离开这儿了。
离开这片养了他好几年、也让他从一个愣头青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圣子的土地,去走一条谁也说不准的路 —— 万域那么大,听说有能吞掉修士的妖兽,有抢机缘不要命的散修,还有好多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险地,说不定哪一步就栽了。
可他必须走。
就像师尊以前跟他说的 “温室里长不出能扛住暴风雨的树”,在青云宗待着是舒服,可日子久了,锐气就没了。他的道不在这小小的青云宗,在更远的地方 —— 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底藏着啥秘密,想修炼到更高的境界,想以后不管遇到啥危险,都能护得住身边的人。
这些,都得去万域才能做到。
叶凡深吸了口气,山里的空气凉丝丝的,吸进肺里,让脑子清醒了不少。他对着下面的青云宗,轻轻喊了一声:
“青云宗……”
声音不高,刚说出口就被风吹散了,不知道能不能传到山脚下。
他又补了一句,声音比刚才大了点:
“愿你永世昌隆。待我归来时,必让你以我为荣!”
说完,他就站在那儿不动了。
像块立在峰顶的石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下面的山河。
没修炼,也没琢磨功法,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回忆 —— 从杂役区的破木屋,想到外门的练功场;从师尊的教诲,想到苏婉清的暖炉;从跟兄弟们一起喝酒吹牛,想到跟林清雪在陨星海并肩作战……
那些好的、不好的,开心的、难过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夜慢慢变浅了。
天边原本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后来渐渐变成了浅灰,再后来,东边的天际线冒出了一点鱼肚白,像有人在黑布上抹了一笔白颜料。
叶凡终于动了。
他抬手拍了拍衣袍上沾的霜花,又最后看了一眼下面的青云宗 —— 这会儿殿宇里的灯灭了不少,只有青云殿的灯还亮着,大概是掌门还在处理事务。
他眼里那点没藏住的不舍,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没了。
只剩下像磐石似的坚定,还有一股子不管前面有啥都要闯一闯的决绝。
该走了。
叶凡转身,脚步比上来时稳了不少,踩在结霜的石阶上,再也没发出 “咯吱” 的响声。
峰顶的风还在吹。
但这次,没再吹动他的衣袍。
最后的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山脚下,传来了第一声晨钟的声音,“咚 ——”,慢悠悠地飘上山,落在叶凡的耳边。
黎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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