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口到土窑那短短一里多的路,李老爹走得比一生都漫长。背上的狼皮没了,心却沉得像坠了块铅。王啬夫那贪婪的眼神、施舍般的语气,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暂时种着……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催命符,悬在了他和那孩子的头顶。
豆子熟了之日,便是清算之时。 这点喘息,是用尊严和那张沾血的皮子换来的,代价惨重,且前途未卜。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喘,肺里像拉风箱,咳出的血沫子溅在尘土上,开出凄惨的花。脑子里却异常清醒,盘算着下一步。药! 最要紧的是弄到药,治那孩子的伤!还有吃的,得让他尽快恢复元气。
好不容易挪回窑口,那股熟悉的血腥味混合着土腥气扑面而来。他心头一紧,踉跄着扑进去。
张伟还躺在原地,脸色灰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腿上的伤口狰狞外翻,边缘已经开始发红肿胀,渗出浑浊的液体。不好!要溃脓了! 李老爹心里咯噔一下,这荒郊野岭,一旦伤口溃烂发热,九死一生!
他慌忙跪倒在张伟身边,颤抖着手去摸他的额头。滚烫! 烧起来了!
“孩子……孩子你醒醒!”李老爹的声音带着哭腔,轻轻拍着张伟的脸颊。
张伟毫无反应,只有眉头因痛苦而紧蹙着。
不能慌!不能慌! 李老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想起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些土方子。他挣扎着起身,先找到水囊,小心地给张伟喂了几口水,润湿他干裂的嘴唇。然后,他撕下自己身上最干净的一块里衣布料,蘸着清水,一点点擦拭张伟腿上的伤口。每擦一下,看到那翻卷的皮肉和隐隐的白骨,他的心就抽痛一下。
得找草药!消炎退热的草药!
他记得这附近山坡上有蒲公英、车前草,还有些能清热解毒的野草。他不敢走远,拄着拐杖,在土窑周围踉跄地寻找。眼睛昏花,腿脚不便,每弯一次腰,都几乎要栽倒。好不容易采到一小把蔫黄的蒲公英和几片车前草叶子,他如获至宝。
回到窑里,他找来两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将草药捣烂,挤出些许绿色的汁液,小心翼翼地敷在张伟的伤口上。又撕下布条,勉强包扎了一下。他知道这土法子效果有限,但眼下,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接着,他升起一小堆火,将剩下的一点粟米和采来的苦涩野菜根一起熬成稀粥。他扶起昏迷的张伟,让他靠在自己干瘦的胸膛上,用破碗一点点地、极其耐心地往他嘴里喂粥。大部分粥水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只有少量被咽下。
内心独白(绝望的守护):
吃下去……孩子……你得吃下去……得活下来啊……
喂完粥,天已过午。李老爹自己也又累又饿,但他只就着凉水啃了几口硬得像石头的麸皮饼子,把剩下那点稀粥留了起来。
整个下午,他就守在张伟身边,寸步不离。时而给他喂水,时而擦拭他因高烧而渗出的冷汗,时而更换伤口上那点可怜的草药。他听着张伟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心就像在油锅里煎。
万一……万一这孩子挺不过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压下去。不敢想!不能想!
夜幕降临,土窑里更加阴冷。李老爹将所有的干草和破布都盖在张伟身上,自己则紧挨着他,用自己残存的体温为他取暖。窑外风声呜咽,像野鬼哭嚎。窑内,只有火堆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和张伟痛苦的喘息声。
孤独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过无数生死,本该麻木了。可此刻,守着这个与他毫无血缘、却相依为命的孩子,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怕他死,怕自己这把老骨头撑不到他醒来,怕他们所有的挣扎,最终都化为一场空。
豆苗…… 他又想起那片脆弱的绿色。那是他们未来的指望,也是催命的符咒。王啬夫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等豆子熟了,拿什么去“补齐孝敬”?到时候,是不是还得把这孩子的命搭上?
前路,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光亮。
后半夜,张伟的烧似乎退了一点,呼吸也平稳了些。李老爹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合眼。他靠着窑壁,望着跳动的火苗,老泪无声地滑落。
这辈子……造了什么孽,要受这份罪…… 可转念一想,若不是遇到这孩子,他可能早就冻死饿死在哪个荒郊野岭了。是这孩子,给了他这段残生最后一点温暖和牵挂。
值了…… 他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就算明天就死,能守着这孩子到最后,也值了。
天快亮时,张伟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小伟?小伟你醒了?”李老爹激动地俯下身。
张伟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茫然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李老爹喜极而泣,连忙又给他喂了几口水。
张伟喝下水,眼神渐渐聚焦,看清是李老爹,虚弱地扯动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别动!”李老爹连忙按住他,“醒了就好……醒了就有盼头了……”
张伟看了看自己被简陋包扎的腿,又看了看李老爹憔悴不堪、眼窝深陷的样子,眼中流露出愧疚和担忧。
李老爹看懂了他的眼神,强挤出一丝笑容,哑声道:“没事……爹没事……镇上的事……也暂时……摆平了……你好好养伤……豆苗……长得好着呢……”
他隐瞒了王啬夫那充满威胁的“暂时”,只挑好的说。现在,让孩子安心养伤最重要。
张伟似乎松了口气,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呼吸比之前有力了一些。
看着张伟重新睡去,李老爹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一点。天亮了,孩子醒了,就有希望。
他挣扎着起身,准备再去采点草药,弄点吃的。每一步都依旧艰难,但看着窑外那片在晨曦中泛着微光的豆苗地,他枯槁的脸上,竟也泛起一丝近乎顽固的生机。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能动,就得挣扎下去!为了这孩子,也为了……这点好不容易才破土而出的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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