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屯短暂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终究被来自更高层面的政治风暴彻底打破。
建安四年的夏日,空气中除了往年的闷热和饥饿的气息,更增添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紧张和肃杀。快马和信使在官道上往来疾驰的频率明显增加,郡县之间传递的公文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就连平日里只知道盘剥的底层胥吏,脸上也多了几分焦躁和厉色。
徐元直身处典农官署,对这种变化的感受最为直接和深刻。他处理的文书内容开始发生显着变化:原本例行公事的田亩核查、租赋催征,被大量加急的军粮调拨令、民夫征发符、以及严查流言、整肃地方的檄文所取代。
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曹司空已决意对僭号称帝的袁术,发动最后的讨伐! 战争,这个乱世最恐怖的巨兽,再次张开了血盆大口。而位于后方、承担着粮草重责的徐州各屯田区,首当其冲。
影响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至泗水屯这个最底层的角落:
一、租赋暴增,竭泽而渔。
“为应王师讨逆之需”,一道冷酷的命令下达:泗水屯本年度秋赋,在原有“官六民四”的沉重基础上,再加征三成“战时特别捐”!这意味着,秋收的绝大部分果实,尚未落地,就已注定不属于耕种它们的人。
消息传来,屯营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破灭。绝望的哭嚎声此起彼伏,如同送葬的挽歌。王老汉听到消息时,直接瘫坐在地,老泪纵横,喃喃道:“这是……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啊……”
二、劳役如虎,十室九空。
更可怕的是徭役。郡府下令,紧急征发大量民夫,组成运粮队、修路队、甚至是辅兵营,限期开赴前线。泗水屯的壮丁几乎被一扫而空,只剩下老弱妇孺和少数像张伟、徐元直这样有“特殊身份”(如协助管理文书)或因伤、病暂时豁免的人。
征发的过程粗暴而残酷。胥吏如狼似虎,闯入窝棚,见男丁就抓,稍有迟疑便是拳打脚踢,绳索加身。哭喊声、呵斥声、鞭打声混杂在一起,屯营瞬间沦为地狱。家家户户如同遭了灭顶之灾,顶梁柱被抽走,意味着剩下的家人几乎只能等死。
三、管制加剧,寸步难行。
官府对屯田营的控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苛程度。实行严格的路引制度,无令不得随意出入屯区。往来盘查变得极其频繁和严厉,任何可疑的行迹都可能被扣上“通敌”、“扰乱军心”的罪名。市集被严格管制,粮食、铁器、布匹等一切战略物资禁止私下交易。屯营内外,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秘谷的生存,受到了最直接的威胁。
通往秘谷的山路,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频繁的官兵巡逻和搜山行动的风险大增。更重要的是,物资的转运变得极其困难。徐元直利用职务之便进行“暗度陈仓”的空间被严重压缩。胥吏盯得紧,账目核查频繁,任何微小的“损耗”或“不符”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之前赖以生存的“蚂蚁搬家”式补给线,几乎中断。
张伟站在屯营边缘,望着远处官道上络绎不绝、被绳索串连着、如同牲口般被驱赶前行的民夫队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战争的巨轮,毫不留情地碾过了他们这只求生的蝼蚁。
“怎么办?”黑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恐惧,“运粮的路快断了!山里存的那些,撑不了几个月!而且,胥吏查得这么紧,咱们的人进出也太危险了!”
徐元直匆匆赶来,官袍下摆沾满了泥点,脸色苍白:“最新的文书,要求各屯上报所有可用于军前的物资,包括……库存的草药、皮革、乃至可用于修补兵器的铁料!吴先生那里……”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山林方向。
压力如山般袭来。秘谷这个刚刚成型的安全岛,瞬间暴露在惊涛骇浪之中。
张伟沉默良久,目光从绝望的屯营扫向苍茫的远山,最终变得异常锐利和冷静。
“战争来了,躲是躲不掉的。”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原来的法子不行了,就得换更险的法子。”
他看向徐元直和黑牛:“徐先生,你在官面上,要更‘积极’配合。征发民夫、清查物资,你都主动上前,甚至要比胥吏更‘卖力’。但要把握好度,既要显得尽心,又要暗中设法拖延、搪塞,特别是关于草药、铁料的清查,想办法糊弄过去!为我们争取时间!”
他又看向黑牛:“山里的人,要立刻转入‘蛰伏’状态。停止一切非必要的活动,加固隐蔽所,埋藏重要物资。粮食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同时,挑选几个最机灵、最熟悉山路的,组成侦察小队,远远地盯着官道和军营,摸清官兵巡逻的规律和运输队的动向!”
“你要干什么?”徐元直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张伟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官府把我们的活路断了,我们就得自己找活路。运粮队……或许有机会。但这是最后一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眼下,先求存,再图变。”
战争的阴影,将泗水屯和秘谷都推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原有的生存模式被彻底打破,逼迫着张伟必须采取更加大胆、甚至铤而走险的策略。乱世求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此刻,洪流已至。
战云压境,蝼蚁何存?唯有在绝境中,凿壁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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