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怎么揉都揉不掉。
李伟骂了句脏话,使劲眨巴着眼,视线里总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油腻的灰膜,看什么都隔着一层,不清爽。尤其是看老婆小雅的时候,那层膜后面的人影,总让他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操,真他妈难受,眼睛里跟糊了猪油似的。”他一边揉着眼角,一边对正在厨房煎蛋的小雅抱怨。
小雅穿着丝绸睡裙,背影窈窕,头也没回,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和一丝不耐烦:“让你昨晚别对着电脑看那么久,非不听。自个儿揉的,活该。”
李伟没吭声,走到餐桌旁坐下。早餐是煎糊的鸡蛋和凉掉的牛奶。他没什么胃口,那层灰膜让食物看起来更加倒胃口。他抬头看小雅,她正把她的那份端过来。睡裙的吊带滑下一边肩膀,露出白皙的皮肤。要在平时,李伟早上火气旺,少不了要凑过去摸两把,说几句下流话。
但今天,他看着小雅走过来,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丝寒意。透过那层灰蒙蒙的滤镜,小雅的脸似乎有点……僵硬?笑容也像是画上去的,弧度不太自然。他甚至觉得,她走路的姿势也有点轻飘飘的,不像活人踏实地踩着地面。
“看什么看?没看过啊?”小雅坐下,白了他一眼,习惯性地拉了拉滑落的吊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昨晚没让你摸够?”
要是往常,李伟肯定会嬉皮笑脸地接一句更荤的。但今天,他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低下头,用叉子戳着那个焦黑的煎蛋。他不敢再看小雅,总觉得多看一眼,那种诡异的感觉就更深一分。是眼睛的问题,一定是眼睛的问题,他告诉自己。
一整天,李伟都心神不宁。他是自由职业者,在家接一些设计的活儿。对着电脑屏幕,那层灰膜的影响更明显了,色彩失真,线条模糊,搞得他效率极低。
中间小雅过来给他送过一次水。她弯腰把杯子放在桌上时,领口微微敞开。李伟下意识地瞥过去,却猛地一愣。透过那层灰膜,他看到的不是预期的肌肤纹理,而是一片……难以形容的、暗红色的、微微搏动的东西,像是……剥了皮的肉,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血管脉络。
他吓得往后一仰,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又发什么神经?”小雅皱起眉。
“你……你胸口……”李伟指着她,声音发颤。
小雅低头看了看,莫名其妙:“我胸口怎么了?沾东西了?”她扯了扯领口,一切正常,皮肤光滑。
李伟使劲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灰膜后面,小雅的胸口皮肤完好,并没有什么异样。刚才那一瞥,真实得让他心慌。
“没……没什么,可能眼花了。”他喘着气,心脏怦怦直跳。
小雅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没好气地说:“神经病,赶紧干活,晚上我想吃火锅。”说完扭着腰走了。
李伟盯着她的背影,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确定刚才不是眼花。那惊鸿一瞥的“真实”,比现在看到的“正常”更让他恐惧。
下午,情况变得更加糟糕。那层灰膜似乎变厚了。李伟试着滴了眼药水,毫无用处。他越来越频繁地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比如,小雅在客厅看电视,笑得花枝乱颤。李伟从书房门口看过去,灰膜后面,小雅的笑容扩大,露出森白的牙齿,但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洞。他吓得赶紧缩回头,过了一会儿再偷偷看,小雅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对着综艺节目傻笑。
又比如,小雅弯腰捡掉在地上的遥控器时,李伟似乎看到,睡裙下摆下面,不是两条光洁的腿,而是两截挂着些许干枯皮肉的、白森森的腿骨,僵硬地移动着。
每一次“看见”,都让李伟如坠冰窟。他不敢声张,只能拼命揉眼睛,或者躲到卫生间用冷水冲脸。可每次回到小雅身边,那种诡异的、隔着一层东西窥见“真实”的感觉又会卷土重来。
他开始刻意避开和小雅的眼神接触,避免看她的身体。小雅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你他妈怎么回事?一整天丧着个脸,跟我欠你钱似的?”晚上,准备出门吃火锅前,小雅一边涂口红一边抱怨。
李伟站在玄关,低着头换鞋,不敢看她。“眼睛不舒服,头疼。”他闷声说。
“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别跟这儿摆脸色给我看!”小雅凑过来,想帮他整理一下衣领。
李伟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躲开。
小雅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沉了下来:“李伟,你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快走吧,晚了要排队。”李伟慌忙打开门,几乎是逃了出去。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周围嘈杂的环境和明亮的灯光,让李伟稍微安心了一点。也许真是自己用眼过度,产生幻觉了?
小雅点了一大堆肉和内脏,毛肚、黄喉、鸭肠、脑花……她吃得津津有味,辣得嘴唇鲜红。
李伟却没什么食欲。那层灰膜在火锅店的热气熏蒸下,似乎更明显了。他看着翻滚的红油锅底,觉得那不像火锅,更像一锅沸腾的血浆。旁边桌的人在大快朵颐,咀嚼的声音在他听来,像是骨头被咬碎的脆响。
尤其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小雅吃相。透过那层灰膜,他看到小雅夹起一片鲜红的牛肉,放进嘴里。但牛肉进入她口中后,似乎并没有被咀嚼,而是像一块湿滑的活物,直接蠕动着滑进了她的喉咙。她吃脑花的时候,用勺子挖起颤巍巍的一团,塞进嘴里,李伟仿佛看到那团白色的东西在她嘴里还在微微跳动。
更惊悚的是,小雅一边吃,一边兴奋地说着话,嘴角沾着红色的油渍。在李伟扭曲的视野里,那油渍像是凝固的血痂。她说到高兴处,伸手过来想摸李伟的脸,手指上还沾着油。
“老公,你也吃啊,这毛肚可新鲜了……”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李伟却看到一只沾着油腻和血丝的手,指甲缝里似乎还有不明的肉屑,朝着自己的脸伸过来。他仿佛能闻到一股腐烂的腥气。
“别碰我!”他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手边的油碟,汤汁溅了一身。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桌客人都看了过来。
小雅的笑容僵在脸上,手还伸在半空,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李伟!”她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羞辱,“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去趟洗手间。”李伟不敢看她那张在灰膜和热气后面扭曲变形的脸,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洗手间。
在洗手间冰冷的灯光下,李伟用冷水拼命冲洗眼睛,抬头看镜子——镜子里是他自己苍白惊恐的脸,眼睛布满血丝,但除此之外,并无异常。那层灰膜,似乎只影响他看外界,不影响他看自己。
他稍微冷静了一点。不是眼睛的生理问题。那是什么?中邪了?还是……他不敢想下去。
回到座位时,小雅已经结账了,面无表情地拎着包站在门口。“回家。”她冷冷地说,看都不看李伟一眼。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车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李伟紧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不敢偏头看小雅一眼。他能感觉到身边散发出的冰冷怒气,但更让他恐惧的是,眼角的余光似乎总能看到副驾驶座上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不断细微变化的影子。
好不容易到了家,小雅径直走进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李伟站在客厅,进退两难。他不敢进卧室,不敢在黑暗中和小雅待在一起。他怕看到更可怕的东西。
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客厅的钟敲响了十二下。屋里一片死寂。他终于鼓起勇气,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推开一条缝。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小雅似乎已经睡着了,侧躺着,背对着门。
李伟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打算拿床被子去客厅睡。就在他经过床边时,忍不住瞥了一眼小雅。
这一眼,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小雅是侧躺着的,脸朝着另一边。但在李伟那被灰膜覆盖的视野里,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完整的后背。
他看到的是——小雅侧躺的躯体,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像是被粗糙地缝合过,皮肤下面是暗红色的肌肉和森白的肋骨。
他甚至能透过肋骨的间隙,看到里面微微蠕动的、颜色暗淡的内脏——心脏缓慢地搏动,肺叶随着呼吸轻微起伏,肠子盘绕在一起……没有皮肤包裹,没有胸廓保护,一切都赤裸裸地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原始而血腥的生理恐怖。
而小雅的头,也并非完整的。他看到的侧面,皮肤是半透明的,能隐约看到颅骨的轮廓,和下面灰白色的大脑沟回。
这根本不是他的妻子小雅!这是一个被剥了皮、开了膛、展示了所有内在的……人体解剖模型!或者说,是一具还“活着”的、正在呼吸的骷髅和内脏的集合体!
李伟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当场吐出来或尖叫出声。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强烈的恐惧和恶心感淹没了他。
他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卧室,冲到客厅,缩在沙发角落里,浑身抖得像筛糠。他不敢开灯,生怕光线会让他看到更多可怕的细节。黑暗中,他紧紧闭着眼睛,但刚才那幅地狱般的景象已经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李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极度的恐惧中熬到天亮的。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出现了严重的幻觉。或者,身边睡着的,根本就不是小雅,而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李伟胆战心惊地睁开眼。
那层困扰了他一天一夜的灰膜……消失了。
视线变得异常清晰,世界恢复了正常的色彩和轮廓。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卧室方向。
小雅穿着睡衣,揉着眼睛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李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怒气:“李伟!你什么意思?昨晚发完神经就睡沙发?你给我说清楚!”
她的表情生动,带着真实的愤怒和委屈,走路姿势正常,皮肤光滑,胸口随着呼吸起伏,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李伟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是那个开了膛的恐怖景象,还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正在对他发火的老婆?
“你……你没事?”李伟的声音干涩。
“我有事!我快被你气死了!”小雅走过来,伸手想拧他耳朵,“你昨晚在火锅店那样,回来又睡沙发,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次,李伟没有躲。小雅的手拧住他的耳朵,有点疼,但触感真实而温暖。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皮肤细腻,眼神鲜活,带着怒气。
那恐怖的“真实”消失了,仿佛只是一个漫长而可怕的噩梦。
“对不起……”李伟哑着嗓子,一把抱住小雅,抱得很紧,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我错了……我可能是……可能是撞邪了……”
小雅被他抱得一怔,挣扎了一下,但李伟抱得太紧。她感觉到丈夫身体的颤抖,不像是装的,心里的怒气消了一半,变成了疑惑和一丝担心。“你……你到底怎么了?说什么胡话呢?”
李伟把脸埋在小雅颈窝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心有余悸地、断断续续地说了昨天以来的诡异经历,包括最后在卧室看到的那个恐怖景象。他省略了一些过于血腥的细节,但足以表达出那种极致的恐惧。
小雅听完,先是觉得荒谬,但看着李伟苍白惊恐、不像作假的脸,心里也有点发毛。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体,一切正常。
“你……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出现幻觉了?”小雅推测道,“要么就是真的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听说有种叫‘鬼遮眼’的……”
“鬼遮眼?”李伟抬起头。
“嗯,老人说的,就是被脏东西迷了眼睛,看到的东西都是假的,很吓人。”小雅说着,自己也打了个寒颤,“要不……咱们今天去找个地方看看?”
李伟点了点头。无论那是幻觉还是“鬼遮眼”,他都希望彻底摆脱。
他们后来去找了人看了看,做了些简单的仪式,求了个护身符。
之后,李伟的眼睛再也没出现过那种情况,生活恢复了正常。他和小雅的感情甚至因为这次诡异的经历,反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互依赖。
只是李伟偶尔在深夜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小雅安详的侧脸,还是会突然心悸,忍不住想去确认一下,那层温暖的皮肤下面,是否真的包裹着鲜活的内脏和坚实的骨骼。
他再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那两天一夜的经历。那如同在地狱边缘走了一遭的恐怖,被深深埋藏起来。
只是,在这座城市无数流传的都市怪谈里,悄悄又多了一个关于“鬼遮眼”的故事。据说,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它不一定直接害命,却可能会让你看到最亲近的人,变成一具行走的、血淋淋的内脏骷髅。
它不杀你,只是让你在极致的恐怖中,重新审视你所熟悉的一切,并在往后的每一个安宁日子里,心底都埋下一根刺,永远怀疑光鲜表象之下,是否隐藏着不堪直视的、蠕动的真实。
这个新增的怪谈,警告着那些深夜未归的人,有些东西,看见了,就再也无法当作没看见。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夜半鬼语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