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盛开如粉雪,落在交织花园的每一个角落。一年前的今天,黄小磊站在这里,宣布这个曾经只存在于笔记本上的梦想正式开放。现在,花园扩展了三倍,参与者增加了五倍,媒体称其为“从创伤中生长的奇迹”。
但黄小磊左耳的助听器发出细微嗡鸣,不是设备故障,而是他身体的早期预警系统——某种不对劲的直觉,先于意识抵达。
他微笑着剪彩,回答记者提问,指导新参与者移植幼苗。所有动作流畅自然,经过一年练习已近乎本能。只有黄雅注意到他手指微妙的颤抖,当他接过那个过于精美的礼品篮时——匿名捐赠者送给周年庆的礼物。
庆典持续到日落。社区居民、项目参与者、支持者们在花园中流连,分享着由园中收获制作的食物和饮料。黄小磊周旋在人群中,应对得体,但注意力始终分散一部分追踪着那个礼品篮的位置——它被暂时放在信息台上,等待着活动结束后被统一处理。
“你还好吗?”黄雅趁隙低声问,递给他一杯薄荷水。 “有点累了,”黄小磊承认,轻轻调整了一下助听器,“噪音有点多。” 这不是完全的谎言。大型聚会仍然消耗他的能量,各种声音的混杂仍然会触发他的焦虑。但今天的不安有所不同,更尖锐,更有指向性。
终于,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志愿者团队开始清理。黄小磊提起那个礼品篮:“我检查一下这个,匿名礼物需要谨慎。” 黄雅点头理解——经过过去种种,他们对安全问题从不敢大意。
在花园新建的办公小屋里,黄小磊戴上了手套。礼品篮外观精美,编藤材质,系着雅致的丝带。里面是本地制作的有机产品:蜂蜜、香皂、蜡烛、干花茶。每样都包装精致,看起来完全无害。
但他注意到篮子的重量与内容物不太匹配。仔细检查后,发现底部有微小的不平整。小心移开所有物品和垫材后,他发现底层隔板实际上是一个薄薄的隐藏空间。
里面放着一本精装书:《缅甸园区的经济学》。封面是冷峻的工业建筑黑白照片,没有任何出版社信息。
黄小磊的呼吸微微加快。他翻开书页,发现其中某些段落被仔细划出:
“...现代奴隶制的利润率高达800%,远超任何合法行业...” “...关键不是防止逃脱,而是确保逃脱成本高于新招募成本...” “...幸存者宣传反而提供免费营销,既提醒目标群体潜在危险,又展示‘可能性’...”
最后页夹着一张手写卡片,字体工整如印刷体: “周年快乐。你的自由是我们最好的广告。期待更多业务增长。——一位欣赏者”
黄小磊的助听器发出尖锐鸣响,这次绝对是设备故障,或者是他大脑拒绝处理这些信息的自我保护。
他拿起书和卡片,锁好礼品篮作为证据,然后走到花园中。夜幕已降,太阳能灯在小径旁发出柔和光芒。他走到猴面包树前——现在已比他还高,伤痕完全愈合,成为花园的地标。
手指触摸树皮,他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怪的冷静,仿佛一直在等待另一只鞋子落下。战争从未结束,只是他短暂忘记了战场的存在。
手机震动,警方林警官的信息:“急需咨询。新案例:冒充你的筹款诈骗,三小时内募集二十万比特币。速联。”
黄小磊回复:“半小时后在线会议。同时,需要检查今天所有礼品来源。”
他走向办公小屋,步伐稳定。经过玫瑰丛时,他注意到一支玫瑰异常早地绽放了,深红色花瓣在夜色中几乎如黑色,刺尖挂着水珠,像小小的警告信号。
深呼吸,他感受着樱花轻柔落下,危机悄悄逼近。两个现实重叠在一起:一个是康复的绿洲,一个是持续的战斗。他必须学习同时生活在两者之中。
进屋前,他最后回望花园。月光下,所有植物安静生长,包括那些他知道深藏地下的、相互连接的根系网络。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平静的与危险的,共存的现实。
他关上门,准备面对这个新时代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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