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史铩羽而归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遍贾府。
那些原本因贾兰入选而蠢蠢欲动、准备看贾环笑话的目光,瞬间又收敛了许多,转而变成了更深的忌惮与探究。
这位环三爷,竟连都察院的御史都能顶回去,其手段心性,已绝非往日吴下阿蒙。
贾环却仿佛无事人一般,依旧每日去给贾政请安,依旧埋首书卷,只是送去书房的文章,愈发沉稳老辣,
偶尔涉及实务策论,竟能提出些连贾政都未曾细想的见解。
这日,贾政翻阅贾环新写的一篇《漕运利弊疏》,其中对于如何遏制漕帮势力、清厘沿途盘剥、增设转运仓廪等事,条分缕析,竟颇有可行之处。
贾政越看越是心惊,这庶子的眼光,何时变得如此锐利务实?他不由想起今日工部同僚闲聊时,提及某地河道淤塞之事,便随口考较道:
“若依你之见,治理此类淤塞,当以何者为先?”
贾环略一思索,便答道:“回父亲,治河如治病,需先探明病源。
若为泥沙淤积,当先固上游水土,辅以疏浚;若为河道曲折,或需裁弯取直;
若兼有之,则需统筹规划,分步实施。更需计算工料银钱,征调民夫,安抚地方,非一蹴可就。
前朝潘季驯‘束水攻沙’之法,或可借鉴,然亦需因地制宜。”
他答得条理清晰,甚至考虑了工程预算和民生影响,已远超寻常书生空谈。
贾政听得怔住,看着眼前这身形单薄却目光沉静的儿子,再想起另一边……
恰在此时,外头小厮回道:“老爷,宝二爷来请安了。”
贾政眉头下意识一皱:“让他进来。”
只见宝玉穿着一件松花色的旧绫袄,外面随意罩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
他面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是病中的空茫,反而添了几分厌厌的倦怠和疏离,见到贾环也在,微微一怔,便懒懒地拱了拱手:
“父亲。”又对贾环点了点头,“环兄弟。”
贾政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股因贾环而起的欣慰瞬间被压下,涌起一阵烦躁,沉声道:
“你近日身子既好些了,也该收收心,读些书才是正理!整日价还是这般魂不守舍,成何体统!”
宝玉闻言,眉头微蹙,脸上掠过一丝不耐,低声道:
“儿子并未懈怠,只是近日读《南华经》,觉‘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颇有所感,故……”
“胡闹!”贾政不等他说完,便厉声打断,“又是那些虚无缥缈的邪书!能当饭吃?能济世安民?我看你是病了一场,越发糊涂了!”
他越说越气,指着贾环刚写的那篇漕运疏,
“你瞧瞧你环兄弟!同是读书,他读的是经世致用的学问!你呢?终日只知什么‘无能者无所求’?莫非我贾家子弟,竟要做个无所求的废人不成?!”
这话已是极重。宝玉脸色白了白,嘴唇动了动,似想反驳,最终却只是垂下眼帘,抿紧了唇,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倔强沉默姿态。
贾政见他这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剧烈起伏。
他本因贾环落选而对宝玉入选存了些许补偿性的期待,此刻见宝玉仍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而那庶子却越发耀眼,两相对比,失望与怒火交织,几乎难以自持。
贾环见状,忙躬身道:
“父亲息怒!宝二哥大病初愈,精神不济也是常理。且二哥灵性天成,于诗词一道自有慧根,非小子这等死读书所能及。父亲且宽心,待二哥将养些时日,必能领悟父亲期望。”
贾政更怒,指着宝玉骂道:“灵性?慧根?能当官做府?能支撑门庭?你……你真是要气死我!”
他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
宝玉却猛地抬起头,看着贾政,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竟透出一丝悲凉和讥诮:
“父亲息怒。儿子愚钝,只知顺应本心,读些‘无用’之书,做些‘无用’之人。至于经世致用、光耀门庭……”
他目光扫过贾环,语气平淡却似带着一根无形的刺,“自有环兄弟这等‘栋梁之材’为父亲分忧解难。儿子……不敢争抢。”
这话如同冰水,泼在贾政熊熊怒火之上,瞬间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贾政死死盯着宝玉,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儿子。那目光中的失望,已渐渐化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
贾环垂着头,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勾。宝玉啊宝玉,你终究还是这般“真性情”,将这最后一点父子情分也亲手斩断。
【叮!目标‘贾宝玉’与贾政父子关系大幅恶化!其对宿主敌意+10!当前好感度:-22(厌恶与排斥)!】
【叮!目标贾政对贾宝玉失望值大幅提升!对宿主依赖值+5!当前好感度:+129(极度重视且依赖)!】
良久,贾政缓缓坐回椅中,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至极:“都……下去吧。”
宝玉面无表情,躬身一礼,转身便走,毫无留恋。
贾环亦行礼告退。走出书房,只见宝玉并未走远,正站在廊下,望着院中一株枯瘦的石榴树出神。
冷风吹起他披风的带子,更显其身姿单薄寥落。
贾环脚步顿了顿,终是走上前去:“二哥。”
宝玉并未回头,只淡淡道:“环兄弟如今春风得意,何必再来理会我这‘无用之人’?”
贾环沉默片刻,道:“兄弟之间,何出此言?父亲只是一时气话……”
宝玉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
“气话?句句皆是真心罢了。在他眼中,我从来……便只是个‘无用’的。”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清冷地看着贾环,“你很好。真的很像他。这府里……合该是你这般人才能活得下去。”
他说完,不再看贾环,拢了拢披风,缓步走入凛冽的寒风中,背影决绝而孤寂。
贾环站在原地,看着他那仿佛与这繁华贾府格格不入的背影,心中那点因算计得逞而产生的快意,竟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冰冷的空茫。
棠棣之花,并蒂双生,终究一者向阳争荣,一者顾影自怜,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途。
而这,或许正是这吃人府邸早已注定的结局。
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向自己院落的方向。
路选好,便容不得回头,更容不得……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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