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那句“合该是你这般人才能活得下去”的冰冷断言,如同淬了冰的针,扎在贾环心上,留下一点细微却持久的刺痛。
他回到院中,看着案头那方北静王所赠的古砚,砚中未干的墨迹仿佛映出宝玉那双清冷绝望的眼睛。
他猛地闭上眼,将那点不合时宜的动摇狠狠掐灭。路是自己选的,容不得半分妇人之仁。
然而,宝玉的“无用”与“不合时宜”,却并未如贾环预想般彻底失宠于贾政。
那日书房冲突后,贾政虽对宝玉失望透顶,却并未有进一步的责罚,反倒是对贾环的态度,在“极度重视”之外,隐隐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仿佛透过他日益显露的才干与野心,看到了某种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叮!目标贾政对宿主态度微调:重视+依赖+审视+警惕。综合好感度:+129(复杂)。】
贾环心下凛然。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眼下贾兰即将入宫,李御史暂时蛰伏,王熙凤禁足,正是他巩固地位、拓展势力的关键时期。
他需要更多的“自己人”,更需要……钱。
这日,他寻了个由头,向贾政请示,说想查阅些府中旧年与外面庄子、铺面往来的账册文书,美其名曰“了解民生经济,增广见闻”。
贾政正愁无人分担日益繁杂的庶务,见他主动请缨,略一沉吟便允了,只叮嘱不可外传,不可擅专。
贾环要的就是这个“名正言顺”。他立刻带着若烟,一头扎进尘封的账房库档之中。
凭借“过目不忘”之能,他飞速浏览着那些浩如烟海的陈旧账本、地契、合同。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少蹊跷之处:
几处收益颇丰的田庄近年产出莫名下滑;
城外几间绸缎庄、生药铺的账目含糊不清,多有亏空;
甚至还有一些早已被遗忘的、位置不错的铺面,竟长期以极低的价格租与不明身份之人
这些,显然都是王熙凤昔日揽权放贷、中饱私囊,或是被下面管事欺上瞒下留下的烂账!
贾环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将疑点一一默记于心。
他并不急于捅破,而是暗中让若烟通过那小乞儿,设法与城外几个看似老实的庄头、铺子里的老伙计搭上线,许以好处,暗中查探实情。
数日后,线索渐渐汇聚。证据指向几个昔日依附王熙凤、如今见风使舵的管事,甚至隐隐牵涉到贾琏外书房几个得用的清客师爷!
时机成熟。
这日,贾政因一桩公务烦心,正对着一堆账册皱眉。贾环觑准时机,捧着一摞精心整理好的文书进去,神色凝重:
“父亲,儿子近日查阅旧档,见几处账目似有疑点,不敢隐瞒,特请父亲过目。”
他将几处最明显的亏空、矛盾之处指给贾政看,言辞恳切,证据确凿,却绝口不提王熙凤或贾琏,只将矛头指向具体经办的下人管事。
贾政越看脸色越是铁青,最后猛地一拍桌子:“蛀虫!一群蛀虫!竟敢如此欺瞒主子!中饱私囊!”
“父亲息怒。”贾环忙道,“许是下面人办事不力,或另有隐情。儿子愚见,不若暗中查实,再行处置,以免打草惊蛇,反生事端。”
贾政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依你之见,该如何?”
贾环沉吟道:“当务之急,是选派可靠之人,接管清查这些产业,追回亏空,整顿秩序。
府中如今,三姐姐虽能干,却忙于内务,珠大嫂子寡居不便,琏二哥他……”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儿子不才,愿为父亲分忧,暂代监管之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整顿一新!”
贾政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看穿。良久,才缓缓道:“你……可知这其中水深?”
贾环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儿子只知为父分忧,为家业计,纵有万难,亦不敢辞!”
贾政沉默片刻,终于重重点头:
“好!我便将城外东庄、西街那两间绸缎庄、并鼓楼大街那处生药铺,暂交与你打理!一应人事账目,准你先行查察!但有结果,即刻报我!”
【叮!获得部分家族产业临时管理权!宿主‘实权’大幅提升!资源获取渠道拓宽!】
【叮!目标贾政对宿主‘信任度’+10!‘依赖度’+5!当前好感度:+144(高度依赖与重视)!】
“儿子领命!定不负父亲所托!”贾环强压心中狂喜,躬身退出。
拿到令箭,贾环雷厉风行。
他立刻带着若烟和两名贾政新拨给他的、背景干净的小厮,直扑城外庄子和城中铺面。
以雷霆手段,查账、盘库、询问人证,很快便将那几个欺上瞒下的管事拿住,追回部分亏空,更顺势将自己暗中联络好的、较为老实的庄头伙计提拔上来,初步稳住了局面。
消息传回府中,自是又引起一番震动。下人们看向贾环的眼神,已从敬畏变成了彻底的惧怕。
这位环三爷,不仅得了老爷青眼,更有如此狠辣手段!往日那些跟着王熙凤、贾琏捞油水的,无不人人自危。
邢夫人闻讯,倒是难得地派人送了些点心来表示“关切”,话里话外暗示贾琏“不成器”,望他“多多帮衬”。贾环一概虚与委蛇。
然而,就在他初步掌控这几处产业,开始暗中梳理可用资金和人脉,为自己铺设后路之时——
一场毫无征兆的骤雨,猛地浇了下来!
这日深夜,贾环正于灯下核算账目,若烟却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三爷!不好了!咱们……咱们西街绸缎庄隔壁的油铺……半夜起火了!火势极大!眼看……眼看就要烧过来了!”
“什么?!”贾环猛地站起,眼前一黑!
西街绸缎庄!那是他刚接手、投入最多心血整顿、也是目前收益最稳定的一处产业!隔壁油铺起火?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来不及细想,披上外袍就往外冲:“备车!快去西街!”
马车在深夜的街道上狂奔,远远便看到西街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哭喊声、救火声乱成一团!
赶到现场,只见火舌已舔舐了绸缎庄的半边门脸!他新提拔的掌柜伙计正哭喊着与众人一同泼水抢救,却收效甚微!
“快!抢运库房绸缎!账册!优先抢账册!”贾环嘶声大吼,亲自就要往火场里冲!
却被若烟死死抱住:“三爷!不能进去!危险!”
混乱中,贾环眼角余光猛地瞥见
对面街角的阴影里,似乎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车窗帘幕低垂,却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正透过缝隙,冷冷地注视着这片火海地狱!
是贾琏的马车!
贾环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就在此时,又一匹快马疯狂驰来,马上小厮竟是贾政书房当值的!他滚鞍下马,声音带着哭腔:
“三爷!老爷急召!让您立刻回府!出……出大事了!都察院……都察院李御史连夜递了弹劾奏章!
参……参老爷治家不严,纵容庶子勾结外官,侵吞族产,逼死老仆……还……还提到了北静王爷和张真人……说……说往来过密,有结党营私之嫌!
老爷气得当场吐血了!”
轰——!!!
一道真正的惊雷,仿佛在贾环脑中炸开!
火场!弹劾!贾政吐血!……北静王!张真人!
这一切,根本不是冲着他刚接手的这点产业来的!这是一个精心编织的、恶毒至极的连环套!
是要将他们父子,乃至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靠山,一网打尽!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那眼前的烈火更灼人!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对面那辆马车。
车窗的帘子,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张苍白扭曲、带着疯狂笑意的脸——是贾琏!
四目相对,隔着冲天的火光和喧嚣,贾琏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难了。”
贾环踉跄一步,一口腥甜涌上喉咙。
骤雨,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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