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夜,冷得能把骨头里的髓都冻住。
火堆旁,六百个残兵像一群受伤的野狼,舔舐着伤口,眼神里是熄灭的灰。
“大人,斥候回来了。”一个独臂的校尉走过来,声音沙哑。
冯渊从一块石头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说。”
“慕容赫伯那狗娘养的,把安都尉绑在辽阳城外,天天叫骂。”
“城里的粮,早就没了。那狗贼拿我们被俘的兄弟当粮,一天杀一个,逼沈家父子开城。”
周梧将手里的酒囊捏得变了形,那道疤痕在火光下抽动。
“畜生!”
冯渊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有多少人马在城外?”
“主力五千,都驻在城西大营,防着我们。”
冯渊走到堪舆图前,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看着地图,许久没有说话。
周围的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都在等,等这个年轻人,给他们一条活路,或者一条死路。
“大人,我们……”
“传我军令。”冯渊打断了校尉的话。
“从今日起,所有人,两人一组,散入山林。”
“白天睡觉,晚上……去拔慕容赫伯的哨卡。”
“拔一个,换个地方,不许恋战。”
“再派一百人,去辽阳城东三十里外,夜夜点火,白日伐木,做出大军安营的假象。”
校尉愣住了。
“大人,这……这是要?”
“让他睡不着觉。”冯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
“让他变成瞎子,变成聋子。”
“让他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不知道我们藏在哪里。”
“让他觉得,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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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十天,慕容赫伯快疯了。
他派出去的斥候,十个有八个回不来。
大营周围的暗哨,每天早上都会发现几具被抹了脖子的尸体。
东边山里的火光,一夜比一夜多,仿佛有数万大军正在集结。
“一群废物!”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酒肉洒了一地。
“连几百个残兵都找不到!吴狗的援军都快到脸上了,你们还在这里跟老子说不知道!”
一个千夫长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汗,那冯渊狡猾如鬼,他的人化整为零,跟山里的猴子一样,抓不住啊。”
“而且……城里的粮食,真的不多了。”
慕容赫伯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围辽阳城时,以为自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现在才发现,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几千张嘴,每天消耗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
他从部落带来的粮草,已经快要见底了。
“传令下去!”慕容赫伯咬着牙。
“分出一半人马,去东边!给我把那支吴军的援军,找出来,碾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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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墨。
辽阳城下,慕容赫伯的主力大营,空了一半。
冯渊带着剩下的五百人,像一群幽灵,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大营的边缘。
他看着远处那座灯火稀疏的营盘,对身旁的周梧说。
“师傅,看你的了。”
周梧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
他从身后,摸出十几个黑乎乎的陶罐。
“瞧好吧。”
他带着一百个胆子最大的老兵,悄悄潜入了大营的粮草辎重处。
片刻之后,火光冲天。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整个慕容大营,瞬间陷入一片火海。
“走水啦!粮仓走水啦!”
“敌袭!敌袭!”
留守的慕容士兵,乱成一团。
他们从没见过这种阵仗,那陶罐里不知装了什么,炸开之后,火油四溅,沾着就着,水泼不灭。
就在大营乱成一锅粥时。
辽阳城的西门,忽然大开。
城内,同样火光四起。
沈家父子带着最后的家底,从城里杀了-出来。
原来,冯渊早已派人潜入城中,与他们取得了联系。
“杀!”
冯渊带着四百人,从黑暗中杀出,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捅进了慕容大营的心脏。
内外夹击。
留守的慕容士兵,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下兵器,四散奔逃。
冯渊没有追。
发信号给城门守军
冲进城里,找到了浑身是血的沈家父子。
“沈将军,快,组织百姓撤离!”
“往渔阳郡的方向走!”
沈重看着这个年轻人,眼中满是感激与震撼。
“冯大人……大恩不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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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去东边扑空的慕容赫伯,才带着大军赶了回来。
他看到的,只有一座被烧成白地的空营,和一座城门大开的空城。
“冯渊!”
他对着空旷的荒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那声音里,满是功亏一篑的愤怒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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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阳郡,郡守府。
郡守是个年过半百的胖子,姓王。
他看着府外那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数万流民,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
“冯……冯大人,这……这么多人,下官这小小的渔阳郡,如何安置得下啊!”
冯渊坐在主位上,喝着茶,眼皮都没抬。
“王大人,这些人,不是流民。”
“他们是辽阳的百姓,是大吴的子民。”
“如今辽阳城破,他们无家可归,朝廷理应负责。”
“可……可是……”
“我出钱。”冯渊将一份账册,扔在王郡守面前。
“里面的银两,足够买下你渔阳三年的粮食。”
“我用这些钱,买你的粮,安置我的兵,和这些百姓。”
“你,只管收钱办事。”
王郡守拿起那份账册,只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连忙换上一副笑脸。
“好说!好说!冯大人心怀万民,下官佩服!”
“下官这就去开仓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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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一切,已是半月之后。
冯渊带着周梧,和那五百个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踏上了返回蓟县的路。
这一路,他们走得很慢。
每个人都归心似箭。
可越靠近蓟县,冯渊心里的那股不安,就越发浓重。
官道上,竟看不到一个行人。
田地里,也看不到一个农夫。
天地间,一片死寂。
“有人!”周梧勒住马,警惕地看着四周。
就在这时,前方官道上,出现了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那人衣衫破烂,满身尘土,像个逃荒的乞丐。
他看见冯渊的队伍,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主人!主人!”
冯渊的心,猛地一沉。
是猴三。
他翻身下马,冲了过去。
猴三扑到他脚下,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
那哭声,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绝望,凄厉。
“主人!没了!都没了!”
冯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
“说什么!”
“蓟县……蓟县没了!”猴三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泥土,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
“回鹘人……回鹘人绕过了上谷,从北边,直接打过来了!”
“十几万大军!把蓟县围得水泄不通!”
“陈……陈大帅他……”
猴三的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
“他怎么了?”冯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大帅他……守了三天三夜……城破的时候,他在城头……自刎了……”
“城里的士兵们……都……都战死了……”
“整个蓟县……被屠了一天啊……”
猴三的话,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五百个刚刚还沉浸在回家喜悦中的老兵,全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家,没了。
他们的亲人,没了。
冯渊松开猴三,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他没有哭,也没有怒吼。
他只是抬起头,看向北方的天空。
那里的天,是灰色的。
像死人脸上的颜色。
他慢慢地,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刀身,在惨白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回鹘。”
他轻声念出这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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