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之约带来的震撼与激情,在回归日常后,迅速转化为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全国青年航天学术交流会,这个突如其来的机遇,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苏婉宁的心湖中漾开层层涟漪,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书房里,台灯亮至深夜。
苏婉宁面前摊着“简化思路”整理的初步构想。然而,当她试图将这些灵感深化为一篇严谨的学术论文摘要时,却陷入了困境。
“启明计划”本身是高度保密的,任何直接引用都可能触及红线。她仿佛站在一座宝库门前,却找不到那把合规的钥匙。
一连几天,她食不知味,原本清亮的眼眸下也染上了淡淡的青黑。
顾淮将她的焦虑看在眼里。这个周末,他没有约她去图书馆,而是将她带到了校园僻静处的凉亭。
“遇到坎了?”
他将一杯温热的豆奶递到她手中。
苏婉宁捧着杯子,暖意从掌心蔓延,却化不开眉间的愁绪:
“感觉前面有一堵墙,知道墙后面有什么,却绕不过去。”
顾淮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看着她手边那份写满又划掉的提纲,沉稳地问:
“抛开‘启明计划’这个名头,抛开所有不能说的部分,你父亲那个公式最核心、最让你眼前一亮的东西,是什么?”
“是思路!”
苏婉宁几乎脱口而出。
“是一种将复杂高阶问题,通过物理意义清晰的转换,降维到更易求解层面的优化思想!”
“那就抓住这个‘魂’。”
顾淮目光锐利。
“把它拿出来,应用到一个完全公开、干净的模型里去验证,去阐述。让评审看到的是你苏婉宁的思考和创新,而不是一个保密项目的影子。”
一语点醒梦中人!
苏婉宁眼中的迷茫瞬间被光芒驱散。她立刻拿出纸笔,就在这凉亭里,重新勾勒论文框架——
她选择了一个经典的霍曼转移轨道优化问题作为载体,将父亲的“降维思想”作为核心算法进行植入和比对。
苏婉宁心中已有了清晰的规划。
开学后,她需要第一时间向崔教授汇报并申请使用学校的计算资源,崔教授是此领域的专家,他的指导至关重要。
年关的脚步悄然而至,街巷间的年味渐渐浓了起来。
母亲结束了西北的勘探任务,姥姥也从西京的国学研讨会归来,家里一下子充满了久违的热闹与生气。
傍晚时分,苏婉宁从图书馆回来,刚走到堂屋门外,便听见里面传来母亲温和的说话声,语气比平日更加轻柔。
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母亲正坐在姥姥身旁,手中拿着她之前寄过去的那封家书。
“妈,顾淮的父亲顾维安……是沈家那边的亲戚。”
姥姥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母亲继续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斟酌得极其小心。
“沈伯伯是他顾淮父亲姨母家的表哥,是他从小最敬重的人。”
房间里陷入一片漫长的寂静。姥姥缓缓将茶杯放下,瓷器与木桌接触发出极轻的“叩”声。她微微仰起头,目光望向窗外暮色渐合的天空,久久没有说话。
苏婉宁站在门外,屏住呼吸。
昏黄的灯光下,姥姥侧脸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又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宁静。
过了好一会儿,姥姥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穿透时光的了然与释然。
“原来是他啊……”
姥姥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难怪第一次见着顾家那孩子,就觉得眉眼间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苏婉宁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姥姥闻声转过头来,看到她,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水光,却已经漾开温柔的笑意。她朝苏婉宁伸出手:
“囡囡,过来。”
苏婉宁快步走到姥姥身边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
“姥姥……”
她轻声唤道,带着些许不安。
“傻孩子。”
姥姥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目光慈爱而通透。
“这是好事。断了线的缘分还能续上,是老天爷的恩赐。”
她说着,将苏婉宁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把积攒了半生的牵挂与释然,都传递给她最疼爱的外孙女。
窗外传来零星的鞭炮声,预告着新年将至。
屋内灯火可亲,三代人的手紧紧相握,一段跨越了战火与时光的未竟之缘,在这一刻,以最温柔的方式找到了归宿。
腊月二十三,顾淮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熟门熟路地敲响了苏家的大门。
“来了来了!”
苏婉宁小跑着开门,见他两手不空,忍不住笑道:
“你这是要把供销社搬来呀?”
“过年嘛。”
顾淮侧身进屋,语气自然。他这次穿着便装,少了些许军人的凛冽,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看到他便笑:
“小顾来啦!快进来,正好,帮阿姨看看这鱼清蒸的火候够不够?”
那语气,俨然是对自家人。
顾淮从善如流地放下年货,洗了手便钻进厨房,接过母亲递来的筷子,熟练地戳了戳鱼身,认真回话:
“阿姨,我看这肉质刚断生,正是最嫩的时候,可以关火了。”
姥姥正坐在窗边晒太阳,看着这一幕,眼角笑纹深深。顾淮走到她跟前,微微俯身,声音放得轻柔:
“姥姥,您上次说夜里腿脚容易凉,我托人找了这张羊皮褥子,您垫着试试。”
“你这孩子,总这么惦记着。”
姥姥伸手摸了摸柔软厚实的羊毛,目光慈爱地落在他身上。
“比我们囡囡想得都周到。”
“应该的。”
顾淮微笑,顺势在姥姥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陪着她闲话家常,说起他父亲顾维安得知两家渊源后的感慨与嘱托。
这顿晚饭,气氛更是融洽。
顾淮已经很自然地给姥姥和母亲布菜,会和母亲讨论哪种菌菇炖汤更鲜,也会认真听姥姥讲国学研讨会上的趣事。
饭后,他甚至抢着收拾了碗筷,动作利落,一看便知不是生手。
母亲拉着苏婉宁在厨房门口,看着顾淮挽起袖子洗碗的背影,压低声音,满是欣慰:
“这孩子,踏实。”
傍晚时分,顾淮收拾行装,准备搭乘返回京都的火车。
母亲忙前忙后,将准备好的东西仔细装好:
一大罐油亮咸香的自家腊肉,几瓶她亲手熬制的花酱与果酱,瓶身上还仔细贴着写有口味和日期的标签,封存着春夏的芬芳。姥姥特意准备的梅干菜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
苏婉宁提着刚出炉的盐水鸭站在一旁,那是她特意跑了三条老街才买到的老字号。
姥姥伸手替顾淮理了理衣领,柔声叮嘱:
“路上当心,代我向你父母问好,随时欢迎他们来家里坐坐,尝尝今年的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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