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主回廊深入城堡腹地。
回廊像一条被掏空的巨兽脊椎,拱顶高耸,却处处裂隙。天光从破瓦间漏下,被蛛网切割成灰白的细丝,落在残破的铠甲与碎瓷上,像一层薄冷的霜。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起腐朽的木屑与三百年前的血腥味,在喉头留下铁锈般的涩意。
艾伦的骨骼在幽暗中泛着磷蓝微火,那火无风自摇,像被囚禁的星屑。他每一步都踩在昔日织锦的地毯残骸上,毯面早已烂成黑泥,却仍固执地保留着月桂与荆棘的纹理,仿佛要提醒入侵者:这里曾属于加雷特,属于月与棘的誓言。“殿下,请留意脚下。”
骷髅仆从用指骨轻轻拨开一截倒塌的烛台,铜绿斑驳的枝形架上,还插着半根未燃尽的鲸脂蜡烛——烛芯焦黑,却残留一点暗红的火星,像垂死者的瞳孔。永夜瞥了一眼,那火星便“嗤”地灭了,一缕细烟垂直升起,在到达他腰际高度时被无形的力量撕碎。再往前,侧廊已被整块坍塌的飞扶壁堵死。花岗岩石条交错咬合,缝隙里渗出暗褐色水迹,偶尔有细小的盲眼蜈蚣爬过,背壳上长着类似人脸的斑纹。艾伦举起骨掌,一道极细的碧火沿石缝游走,照亮了缝隙深处——那里嵌着半枚骑士徽章,鹰翼折断,仍死死抓住一枚锈蚀的月桂环。
“是三百年前的近卫队长,”艾伦低声道,“最后一批护送您进入卵室的人。”
永夜没有停步,披风掠过石堆,黑绒面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夜潮舔岸。主回廊尽头,橡木大门斜倚门框,半边铰链早已锈成褐粉,仅剩的一枚铁钉承受整扇门重量,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艾伦伸手,指骨刚触及门面,门轴便“咔啦”一声裂开,木屑与铁锈一起洒落,在空气中画出短暂的漩涡。厅堂比回廊更冷。
屋顶塌出巨大的不规则洞口,月光像被啃噬的银盘,从洞口漏下,却被横亘的横梁切割成更碎的银片。那些银片落在残破家具上:翻倒的胡桃木书橱,书脊早被虫蚁啃成空壳,内页却顽固地张开,像一排排无牙的嘴;丝绒沙发被瓦砾砸成两截,填料外露,曾是深紫的绒面如今泛着尸绿;一架落地钟斜倚墙角,钟摆扭曲成问号的形状,黄铜机芯裸露,齿轮间塞满干涸的暗红——不知是锈,还是血。
最诡谲的是钟面:玻璃碎裂成蛛网状,却奇迹地保留完整圆型;指针消失,只剩中心一枚细小铆钉,在月光下投下一道极细的影子——那影子竟缓慢旋转,与任何已知时间流速无关。永夜抬手,指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半弧。
黑雾自袖口涌出,凝成一只无瞳的眼,贴着地面滑行,掠过每一块砖缝。雾眼所过之处,尘埃被压成极薄的镜面,映出三百年前的一幕:
——火雨从天而降,加雷特的蓝底月棘旗在烈焰中卷曲;
——身披银甲的女王抱着尚在卵中的婴孩奔过此厅,披风后摆被火星点燃;
——近卫队长转身掷出长枪,枪尖贯穿一名黑袍术士的咽喉,后者却在倒下前将一管幽绿溶液泼向女王……
画面戛然而止,雾眼“噗”地碎成黑雪。永夜收回手,指尖多了一粒极小的绿磷火,像凝固的流星。
“记忆残晶,”他淡淡道,“有人用禁术把整段时空炼成粉尘,洒在地砖缝隙里。”
艾伦颌骨轻颤,发出类似叹息的摩擦声:“所以他们死时,连灵魂都无法逃逸,只能反复重演最后一刻。”他继续前行,却在挂毯前停住。
挂毯只剩左下角,约莫一肘见方,金线绣出的弦月几乎被氧化成黑,荆棘却诡异地保持暗红,像浸了血后又风干的血管。永夜的神识早已扫过此处无数次——实心墙、无暗格、无能量残留。
可此刻,他用肉眼却看到:
挂毯后方,石壁的颜色比周围深了一线,那差异不足半阶灰度,却像一道极细的刀口,把光线吞进去,再不吐出。
他蹲下身,角度微侧,那深色区域竟随之轻移,像猫瞳在黑暗中收放。“艾伦。”
“殿下?”
“你曾用触摸与探测魔法,确认此处为实墙。”
“是。”骷髅仆从抬手,指骨贴上石面,碧火顺着纹路游走,反馈仍是致密花岗岩,无任何回波。
永夜伸出两指,悬停在挂毯前一寸。
他没有释放魔力,只是让“存在”本身去触碰“存在”。
一秒,两秒——
弦月徽记上的荆棘忽然浮起极细的倒刺,金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被无形指甲弹拨。
与此同时,石壁深处传来“哒——”
极轻,却极清晰,仿佛有人用指节在墙的另一侧,回应他的试探。艾伦的灵魂之火猛地收缩成针尖:“这不可能……”
永夜垂眸,瞳孔深处那轮象征永夜与吞噬的漆黑月亮,此刻竟倒映出一轮极细的血色弦月,与挂毯上的徽记分毫不差。
他轻声道:
“三百年前,他们把时空炼成粉尘;三百年后,粉尘里长出了新的影子。”
“艾伦——”
“在。”
“退后七步,掩上大门,别让光进来。”
骷髅仆从无声地执行。
最后一缕月光被关在门外,厅堂陷入绝对黑暗。
黑暗中,只剩挂毯后方那道“更深”的阴影,像一枚闭合的眼,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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