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荒郊野岭。
一间孤零零的野店,挑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像荒野中一只窥视的眼睛。
李寻欢勒住马,滚鞍而下。
三天已过。汪小闲如他出现时一般,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只留下那句话:“你的路,自己走。”
他离开了李园,离开了那片承载着无尽悲痛和短暂传承的土地,孤身一人,北上。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独自踏入江湖。
野店里光线昏暗,充斥着劣质烧刀子的辛辣气味、汗臭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几张破旧的桌子旁,零散坐着几个行色匆匆、眼神凶悍的客人。一个膀大腰圆的店老板靠在柜台后,用一块油腻的布擦拭着酒杯,眼神浑浊地打量着新来的客人。
李寻欢的出现,让店里短暂的寂静了一瞬。
他虽换了劲装,眉宇间的书卷气和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高,依旧引来了几道不怀好意的打量。
他寻了个角落的空桌坐下,将一柄普通的柳叶飞刀(汪小闲留下的那柄龙鳞,他贴身藏匿,不敢轻易示人)下意识地在指间翻转,这是他三天来形成的习惯。
“酒。”他声音有些沙哑。
店老板慢吞吞地送来一壶酒,一个粗陶碗。酒液浑浊,气味刺鼻。
李寻欢倒了一碗,却没有喝。他只是看着碗里晃动的液体,父亲的血、黑衣人的尸体、汪小闲冰冷的脸…种种画面在脑中翻腾。
“唷,好俊俏的后生。”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毫不客气地拍向李寻欢的肩膀。“一个人喝酒多闷,陪哥哥们喝两碗?”
李寻欢肩膀微微一沉,避开了那只油腻的手。
刀疤脸拍了个空,脸色一沉,眼中闪过狞恶:“怎么?不给面子?”
同桌的另外两个汉子也站了起来,不怀好意地围了过来。店里的其他客人要么低头,要么露出看热闹的戏谑神情。店老板依旧擦着杯子,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江湖。这就是江湖。
李寻欢的心微微下沉,一种冰冷的厌恶感升起。
他依旧低着头,看着酒碗,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走开。”
“嘿!小子还挺横!”刀疤脸怪笑一声,伸手就抓向李寻欢的衣领,“爷今天非得教教你规矩!”
就在那手即将触碰到衣领的刹那——
李寻欢动了。
他没有抬头,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
只是那只在桌下把玩飞刀的手,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一道寒光乍现!如暗夜中毒蛇吐信!
快得只让人看到一抹残影!
“嗷——!”
刀疤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缩回手!
他的手背上,赫然钉着一柄飞刀!刀身尽没,只留下小小的刀柄在外颤抖!
血珠瞬间涌出!
整个野店彻底安静了。
落针可闻。
另外两个汉子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凝固,转为惊骇。
所有看热闹的眼神都变成了震惊和恐惧。
那店老板擦杯子的动作也停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
李寻欢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神冰冷,扫过捂着手惨叫的刀疤脸,扫过那两个僵住的汉子。
“还有谁想学规矩?”他问。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初现的、冰冷的锋芒。
那三人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哪里还敢说半个字。刀疤脸忍着剧痛,自己都不敢拔刀,被同伴搀扶着,踉跄着退到角落,如同见了鬼一般。
李寻欢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落回酒碗。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刀,与他毫无关系。
但他指间,不知何时又拈住了一柄同样的飞刀,无声地流转。
“藏刀隐鳞”…“出刀见爪”…
汪小闲冰冷的话语在耳边回响。他第一次在真正的江湖人面前,用出了这绝技。
效果,显而易见。
店里恢复了死寂,再无人敢向他这边看一眼。
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恐惧在弥漫。
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从旁边桌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赞叹。
“好快的刀!”
李寻欢抬眼望去。
邻桌坐着一位白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腰间佩着一柄长剑。他独自饮酒,方才的冲突似乎全然未影响他,此刻正微笑着看向李寻欢,眼神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兄台勿怪,”青年举杯示意,笑容爽朗,“在下龙啸云,路经此地。方才见兄台出手,实在惊艳,忍不住出声赞叹,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李寻欢看着他,没有立刻回应。
龙啸云…?
他看起来和这肮脏的野店、和那些粗鄙的江湖客截然不同。他笑容真诚,举止有度,像是个正派的世家子弟。
但经历了巨变和汪小闲的“教导”,李寻欢的心已裹上了一层冰壳,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依旧沉默。
龙啸云却不以为意,自顾自笑道:“如今这世道,歹人横行,兄台这般身手,正是我辈楷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欲往何处?”
他的热情,像一团火,试图融化李寻欢周围的冰。
李寻欢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姓李。”
他只说了姓氏。
江湖风波恶,人心,或许更恶。
这是他踏入江湖的第一课。
龙啸云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冷淡。
“李兄。”他再次举杯,“相见即是有缘,我敬你一杯。”
李寻欢看着他那杯酒,又看了看自己碗中浑浊的液体。
片刻后,他端起了酒碗。
两只碗,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轻一碰。
清脆的响声,在这诡异的野店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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