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朱漆大门在李寻欢身后沉沉合拢,闷响隔绝了外界。
门内自成一界,亭台水榭,移步换景,无不精巧,却沉沉压着一股积年老宅的规矩与隐秘,仿佛每块青砖都浸着不见光的故事。
林仙儿莲步轻移在前引路,鹅黄衫子晕染着廊下灯笼的光,飘然如蝶。偶一回眸,秋水剪瞳,三分天真里藏着七分难测的风情与深沉。
“李公子,这边。”软语如莺,穿过月洞门,引向更幽深处。“‘听竹轩’已备下,虽无京华气象,倒也清幽,最配公子这样人物小住。”
李寻欢默然相随,目光却似无意掠过沿途。巡夜家丁步履带风,目射精光,绝非庸手。暗角阴影中,目光如针,刺来又悄然退去。这林家府邸,网罗森严,乃是披着园林锦绣的龙潭虎穴。
“令堂兄新丧,仙儿小姐倒似浑不在意?”李寻欢开口,声如古井。
林仙儿团扇半掩朱唇,噗嗤一笑:“一个找死的蠢物,死了倒好,省得府里糟蹋米粮。”轻描淡写,如同掸去衣上尘,“倒是公子你呀,如今可成了我三叔心头一根要命的刺。他那人心眼,比针鼻儿还小呢。”
语声方落,她忽地驻足,欺近李寻欢身侧。幽香更浓,语带促狭,呵气如兰:“不过公子宽心,在这府里,他还不敢明着动我请的贵客。只是……夜路走多了,谁说得准遇见的是人是鬼?”话似警语,又似撩拨,眸色深深,难辨真意。
此时,廊角暗影中闪出一人。瘦高,面色如铁铸,一身暗紫锦袍。毒蛇般的目光刮过李寻欢,死死钉在林仙儿脸上。
“仙儿!夜深携外人入府,岂是林家规矩?”声音沙哑冰冷,怨毒毫不掩饰。
正是丧子三爷,林震霆!
林仙儿笑意不改,团扇轻摇:“三叔安好。这位是仙儿的贵客,保定李园的李公子,府中小住几日罢了。怎么,三叔如今连侄女交个朋友也要过问?”
林震霆眼中凶光爆闪,死盯李寻欢:“贵客?我看是索命的阎王!佑嘉他……”
“三叔!”林仙儿截断话头,笑容微冷,“堂兄的事,自有家法处置。事情未明,三叔还是慎言,免得……跌了林家的体面。”语声轻柔如绵,字字却重若千钧。
林震霆脸色霎时铁青,胸口起伏如风箱,怒火几乎喷涌而出,却又生生压下,最终只重重一哼:“好!仙儿侄女好手段!盼你这贵客……睡得安稳!”剜了李寻欢最后一眼,拂袖而去,背影裹挟无边怨毒。
林仙儿恍若无事,莲步再移:“三叔性子急,公子见谅。”
李寻欢不语。这深宅大院,暗潮已汹涌至此。林仙儿小小年纪,竟能压得住丧子之痛如狂的三叔,其心思地位,深不可测。
终至一处清幽院落,竹影婆娑间掩着一座精舍,匾题“听竹轩”。
“公子请歇息。”林仙儿止步院门,不踏进,巧笑倩兮,“若有需索,只管吩咐下人。对了……”她似忽然想起,眼波流转,“明日午后,家父在‘暖阁’设茶,他老人家……向来最喜结交江湖中的风流人物。”
家父?家主林天独?
李寻欢心头微凛,面上波澜不惊:“有劳小姐。”
林仙儿深深一瞥,这才转身离去,身影没入幽深回廊,那缕奇香却似粘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李寻欢踏入听竹轩。室内雅致洁净,炉中檀香清淡。一切看似无瑕。
但他脚步踏入门槛的刹那,身形便是一顿。
空气里,檀香之下,缠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尘腥气,更混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类似硝石的微末味道。有人在他踏足之前,已悄然光顾此地,并且……动过引火之物!
目光如电,无声扫过:床帐挂钩隐见新痕,桌脚旁一粒细小砂砾,非院内应有。
杀局已布!无声无息,快得令人心寒,毒得令人齿冷!
是林震霆?还是……另有鬼魅?
李寻欢未去搜寻那暗藏的致命机括,反而踱至窗边,推开窗棂。夜风裹挟着竹叶清冷之气卷入。
他负手凝立,窗外竹影摇曳如鬼魅潜行,心中寒冰已结。
这林府,本就是一张巨大的蛛网。林仙儿是那织网的蛛,林震霆是嘶嘶待噬的毒虺,暗处里,谁知还蛰伏着几多魑魅?
明日拜会林天独,是探底?亦是问生死?
那“冰魄玄玉”藏于何方?与父亲血仇又有何勾连?
冰儿那刻骨恨意的“负心人”,又潜在这林宅哪个角落?
千丝万缕,缠绕心间。
唯指间那一抹飞刀的寒意,愈发沉凝、坚定。
网已入,局已成。
不妨看看,谁的刀锋,能撕裂这重重迷障。
夜色如墨,竹影婆娑,俱是窥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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