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一般浓稠。淅淅沥沥的冷雨,自铅灰色的天幕洒落,敲打着京城的瓦砾尘土,也洗刷着白日里的喧嚣与尘埃。雨水带来寒意,也带来了遮蔽。对于潜入者而言,这无疑是天赐的掩护。
山谷茅屋的温暖与宁静,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告别柳萱时,老人眼中深切的忧虑与那句“万事小心”的叮嘱,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没有更多言语,五道身影融入雨夜,如同鬼魅般向着那座盘踞在京城中心、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森严皇城潜行。
按照羊皮地图的指引,他们避开巡更的兵丁和打更人,专挑最阴暗、最僻静的角落穿行。雨水打湿了衣衫,冰冷刺骨,却也让他们的脚步声几近于无。高大的宫墙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在雨幕中显露出黑沉沉的轮廓,望楼上的灯火在雨中晕开模糊的光团,守卫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像。
皇宫西北角,此处临近冷宫和废弃的苑囿,巡逻的间隔相对较长,守卫也显得有些松懈,正是地图上标注的密道入口所在。众人隐在一丛茂密的竹林后,雨水顺着竹叶滑落,滴答作响。眼前是一片乱石堆砌的假山,规模不大,在荒草和藤蔓的掩盖下,显得毫不起眼。
李寻欢目光如炬,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搜寻。地图上标记的入口,就在假山底部一块看似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巨石之下。他示意众人戒备,自己与龙啸云上前,拨开湿滑的藤蔓,露出巨石底部与地面接触的缝隙。果然,在缝隙边缘,找到了几个极其隐蔽的、需要特定顺序按压的凸起石笋。
“我来。”谢颜低声道,她对于机关消息之术颇有研究。她纤指如飞,在湿冷的石笋上快速点按,动作轻巧而准确。片刻之后,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掩盖的“扎扎”声响起,那块巨石竟缓缓向内滑动,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陈年土腥和霉烂气息的冷风,立刻从洞中涌出。
入口找到了!然而,李寻欢的眉头却紧紧皱起。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洞口边缘的石壁。那里的青苔,有明显的、近期被摩擦刮掉的痕迹,与周围饱含水分的湿滑青苔截然不同。他又将火折子凑近洞口地面,只见泥泞的地面上,除了他们刚刚踩出的脚印外,还隐约可见几个更深、更模糊的脚印,指向洞内!脚印大小不一,显然不止一人,而且泥泞尚未被完全冲刷干净,说明这些人进去的时间,不会太久!
“有人先我们一步进去了!”龙啸云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众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是敌是友?是天尊的人早已发现了这条密道,在此设下埋伏?还是另有其人,也抱着某种目的潜入皇宫?柳萱先生不是说此道极为隐秘吗?难道……
各种猜测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带来一阵寒意。但此刻,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折返?意味着前功尽弃,柳萱的努力白费,天尊的阴谋可能得逞。前进?则可能一步踏入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李寻欢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眼中的犹豫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决绝的冷静取代。他回头看了一眼同伴,龙啸云目光坚定,谢颜眼神冰冷,影十三面无表情,林诗音虽然脸色苍白,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无论如何,必须进去。”李寻欢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是陷阱,便踏破它!是旁人,再见机行事。小心机关,跟紧我。”
他不再犹豫,将火折子吹亮,率先俯身,侧着肩膀,挤入了那狭窄漆黑的洞口。龙啸云紧随其后,接着是谢颜、林诗音,影十三断后。当最后一人进入后,谢颜在洞内摸索到机关,再次启动,洞口巨石缓缓滑回原位,将雨声和外界最后一丝微光彻底隔绝。
世界,瞬间被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吞噬。
只有李寻欢手中那一点微弱的火折光芒,在无尽的黑暗中顽强地跳动着,照亮前方不到一丈的范围。密道比想象中更加狭窄低矮,有些地方甚至需要匍匐爬行。脚下是湿滑粘稠的淤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霉味和某种动物巢穴的腥臊气。洞壁湿漉漉的,不断有冰冷的水珠滴落,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嘀嗒”声。
压抑,无比的压抑。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不仅要留意脚下可能存在的陷阱,更要警惕前方未知的危险,以及那先一步进入的、不知是友是敌的神秘人留下的踪迹。火折子的光芒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扭曲的洞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寂静中,只剩下众人极力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擂动的声音。在这条通往皇宫心脏的死亡密道中,危机四伏,杀机暗藏。而那先行的脚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骤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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