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芒,在这无尽的甬道中,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反而将更远处的黑暗衬得更加深邃、更加狰狞。空气污浊不堪,陈年的霉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腐朽气息,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令人呼吸艰难。
脚下是湿滑粘稠的淤泥,每一步踏下,都发出“噗呲”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洞壁由巨大的青石垒成,年代久远,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冰冷的水珠不断从头顶的石缝中渗出、滴落,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嘀嗒”声,如同催命的秒针。
李寻欢走在最前,身形微躬,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不仅仅在观察前方无尽的黑暗,更在仔细审视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和两侧的石壁。柳萱给的地图,此刻正牢牢印在他的脑海中,每一个拐角,每一处标记的机关暗门,他都反复推敲。
然而,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地图上标注的一处原本应该绝对安全的、用于短暂歇脚的平整石台,当他脚尖轻轻点上去试探时,却感觉到石板下方传来极其细微的松动感!他立刻收脚,示意身后众人停下。蹲下身,用火折子仔细照去,只见石板边缘与基座的缝隙处,有新的、极其细微的刮擦痕迹,与周围饱含水汽的老旧苔藓截然不同。有人动过这里!将原本稳固的落脚点,改造成了可能触发陷阱的机关!
继续前行。一处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的狭窄缝隙,地图上注明此处安全,只需注意脚下湿滑。但李寻欢在挤入缝隙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顶部。这一眼,让他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只见缝隙顶部的岩石连接处,一块需要数人合抱的巨石的支撑点,似乎被巧妙地挪动过,几根极其纤细、几乎与岩石同色的金属绊线,以一种恶毒的角度横亘在必经之路上!若非他目力惊人且心存警惕,一旦触碰到绊线,那块巨石便会轰然落下,将所有人砸成肉泥!
“小心头顶!”他低喝一声,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众人心中一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那致命的绊线,鱼贯通过。每个人的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先于他们进入的人,不仅知道这条密道,而且……正在有意识地将原本可能年久失修或已被遗忘的机关进行修复、加强,甚至恶意改动,将这条潜行之路,变成了一条步步杀机的死亡陷阱!
敌意,已昭然若揭!
紧张的气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龙啸云紧握剑柄,虎目圆睁,警惕地注视着后方和侧翼。谢颜指尖扣着数枚淬毒绣针,耳廓微动,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影十三沉默如石,但短刺已悄然出鞘半寸。林诗音紧紧跟在李寻欢身后,呼吸急促,俏脸煞白。
前行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地势开始向下倾斜,出现一段较为开阔的斜坡。斜坡由粗糙的石板铺就,上面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根据地图显示,穿过这段斜坡,便会到达一个相对宽敞的地下石窟,那里是密道的一个节点。
李寻欢示意众人放慢速度,加倍小心。他率先踏上了斜坡,脚底传来湿滑的触感。他运起轻功,尽量减轻落脚的力量,同时目光如电,扫视着斜坡两侧看似平整的石壁。
就在他走到斜坡中段,龙啸云紧随其后,谢颜、林诗音和影十三刚刚踏上斜坡的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征兆,两侧的石壁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咔哒”声!声音快得几乎与动作同步!
“嗤嗤嗤嗤——!”
数十道乌黑的寒芒,如同疾风骤雨般,从石壁上无数个细小的孔洞中激射而出!是弩箭!短小、精悍、箭头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淬有剧毒!覆盖范围极大,几乎笼罩了整个斜坡,速度快得惊人,根本不给任何反应的时间!
偷袭!精心布置的、触发式的毒弩机关!
“小心!”李寻欢瞳孔骤缩,厉声示警的同时,身体已本能地做出反应!他指尖寒芒连闪,数柄薄如柳叶的飞刀已脱手而出!“流刀归墟”!飞刀并非直射,而是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精准地撞向射来的弩箭群中最密集的几处!
“叮叮当当!”火星四溅!数支弩箭被飞刀撞偏方向,射入墙壁或落入淤泥!
龙啸云怒吼一声,长剑出鞘!“啸风快剑”舞得密不透风,剑光如匹练,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将射向他和身后林诗音的十数支弩箭尽数格挡开来,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谢颜娇叱一声,红袖舞动,“茉莉绣针”如天女散花般洒出,并非射向弩箭,而是射向石壁上那些仍在喷射弩箭的孔洞!针尖精准地打入孔内,虽然未能完全堵死,却明显干扰了机关的发射频率和方向,使得弩箭的轨迹出现了紊乱!
影十三身形如鬼魅般晃动,短刺连挥,将几支漏网的弩箭击落。
然而,弩箭的数量太多,速度太快,覆盖范围太广!就在龙啸云全力护住林诗音,剑势用老,新力未生的一个极其短暂的间隙,一支角度极其刁钻的弩箭,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剑网的边缘,直射向林诗音的后心!
龙啸云眼角余光瞥见,目眦欲裂!他想也不想,猛地将林诗音向自己身后一拉,同时侧身用自己的左臂硬生生挡了上去!
“噗嗤!”
毒弩深深扎入了龙啸云的手臂!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伴随着一种冰冷的麻木感,瞬间沿着手臂蔓延!
龙啸云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长剑几乎脱手!
“龙大哥!”林诗音惊呼一声,花容失色!
弩箭的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石壁恢复了死寂,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弩箭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腥甜气味。
“龙兄!”李寻欢迅速退回,扶住摇摇欲坠的龙啸云。只见他左臂衣袖已被乌黑的血液浸透,伤口周围的皮肤迅速变得青紫,那淬毒的弩箭,毒性极其猛烈!
“毒……好烈的毒!”龙啸云牙关紧咬,额头冷汗涔涔,整条左臂已完全失去知觉。
“别动!”林诗音强忍恐惧和心疼,立刻上前。她手法极快,数枚银针已刺入龙啸云手臂和肩颈处的几处大穴,暂时封住了气血运行,阻止毒气攻心。同时,她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丹,塞入龙啸云口中,又用随身小刀,毫不犹豫地划开伤口周围的皮肉,挤压出汩汩流出的黑血。她的动作精准而迅速,显示出高超的医术和临危不乱的镇定。
所幸林诗音医术高明,处理及时,毒血被逼出大半,龙啸云的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性命暂时无虞。然而,剧毒对经脉的侵蚀和失血,让他元气大伤,左臂短时间内已无法用力,战斗力大打折扣。
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如同当头棒喝,让所有人清晰地认识到,这条密道已不再是捷径,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不仅熟悉地形,而且心思缜密,手段狠毒,每一步都在算计之中!
李寻欢面色阴沉如水,他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弩箭和墙壁的机关孔洞。机关设置得极其精巧,触发点就在斜坡的特定压力石板上,显然是精心计算过的。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阻挡,更是要尽可能地消耗甚至消灭他们!
前路,更加凶险了。
众人简单处理了伤口,原地休息了片刻。龙啸云服下丹药,盘膝运功逼毒,脸色稍缓,但眉宇间的疲惫和虚弱无法掩饰。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必须更加小心,每一步,都可能踏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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