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药剂注入Z的静脉,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不过几分钟,她原本急促而浅弱的呼吸变得深沉平稳,脸上那不祥的潮红也稍稍褪去,虽然依旧虚弱,但意识明显从高烧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她缓缓睁开眼,眼神起初有些迷茫涣散,但在看到灰鸢那张涂满油彩的脸时,瞬间锐利起来,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做出防御动作,却因为无力而只是微微绷紧。
“别动。”灰鸢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感染了耐药菌,我刚给你用了强效抗生素。不想死就保存体力。”
Z的目光越过灰鸢,看到站在一旁的林森,用眼神发出询问。
“她叫灰鸢,刚救了我们。”林森言简意赅地解释,“‘黑鸢’的人在追我们,目标是活捉我和……水清源的碎片。”
“黑鸢……”Z低声重复了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忌惮,她重新看向灰鸢,审视着,“前‘巢穴’的人?我听说过你,Kaelen。传说你死在‘寂静峡谷’任务里了。”
灰鸢(或者说Kaelen)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站起身,开始快速收拾洞内的必需品,动作效率高得惊人。“传说总有误差。还能走吗?我们时间不多。”
Z尝试活动了一下手脚,眉头因疼痛而紧蹙,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可以。”
二十分钟后,三人离开了树根洞穴。灰鸢在前方引路,她的行进方式更加诡秘难测,不仅利用地形,似乎还能预判某些可能存在的传感器或巡逻路线。林森搀扶着Z紧随其后,Z虽然虚弱,但意志坚韧,尽可能不拖慢速度。
灰鸢带着他们并非一味地向远离丘陵的方向逃窜,反而有时会迂回,甚至短暂地接近之前发生冲突的区域边缘。用她的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残留着信息最多,也最容易被追踪者忽略。”
在一次短暂的休息中,他们潜伏在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下,能隐约听到远处“黑鸢”搜索队使用专业设备扫描丛林的声音。
“你的目的是什么,Kaelen?”Z靠在一棵树上,压低声音问道,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灰鸢,“别用对付‘黑鸢’那套说辞糊弄我。我知道‘巢穴’出来的人,每一个行动都有明确的价码。”
灰鸢正用一个小巧的望远镜观察着远处,闻言头也不回:“价码?也许吧。但我的价码,不是金钱或者权力能衡量的。”
“那是什么?”
灰鸢放下望远镜,灰色的眸子在叶隙透下的光斑中显得有些幽深。“‘黑鸢’参与‘清源碎片’的争夺,不仅仅是为了雇主。他们内部有一个派系,对水清源早年未公开的‘意识上传’理论极其痴迷。他们认为,‘锚点’不仅是武器,更可能是通往……某种‘升华’的钥匙。”
林森和Z都心中一动。这和水淼的“云脑”目标似乎有某种诡异的相似性,但动机可能不同。
“你想阻止他们得到这把‘钥匙’?”林森问。
“阻止?”灰鸢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不。我想看看,当他们以为自己即将触碰到‘神域’的大门时,却发现门后是水清源早已准备好的、燃着绿色火焰的地狱时,会是什么表情。”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刻骨的恨意,这恨意显然不仅仅源于组织的背叛。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灰鸢带着他们在丛林中东绕西拐,途中她凭借对“黑鸢”行动模式的熟悉,成功规避了几次精准的围捕,甚至利用预设的陷阱和误导信息,让一支“黑鸢”小队徒劳地追向了相反的方向。
林森逐渐意识到,灰鸢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超乎寻常,她似乎在这里活动了相当长的时间,并非临时落脚。她不仅仅是在逃避,更像是在经营着一个针对“黑鸢”的狩猎场。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灰鸢的另一个据点——一个位于瀑布后方,被水帘遮蔽的岩缝,入口极其隐蔽,内部空间狭小但干燥,储存着更多的物资,甚至有一套小型的水力发电装置为几个低耗能设备供电。
将Z安顿好,给她换了药之后,灰鸢走到岩缝边缘,望着外面轰鸣的水幕,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林森走到她身边,看着这个谜一样的女人。水声轰鸣,几乎掩盖了一切其他声音。
“你和‘教授’水清源,到底有什么关系?”林森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灰鸢对水清源的了解,以及那份隐藏的恨意,绝不寻常。
灰鸢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水珠溅湿了她的肩头和发梢,但她毫不在意。
过了许久,就在林森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缓缓开口,声音几乎被瀑布声淹没,但林森还是听清了。
“他是我父亲。”灰鸢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生物学意义上的。”
林森如遭雷击,猛地愣在原地!
水清源是灰鸢的父亲?!那她和水淼……是姐妹?!
似乎看穿了他的震惊,灰鸢转过头,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亲人相认的温情,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不用惊讶。他的人生,远比你从日志和棋局中了解的……复杂得多。”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他有他的宏图,他的理想,他的……另一个更符合他期望的女儿。而我,和我的母亲,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一段微不足道的、需要被‘优化’掉的错误代码。”
信息量巨大,让林森一时难以消化。水清源还有另一个女儿?而且这个女儿,成了顶尖的雇佣兵,并且对父亲和组织怀着如此深刻的恨意?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灰鸢如此了解“清源碎片”的价值,以及她为何执着于破坏“黑鸢”和水淼的任何相关计划。这不仅仅是正义或复仇,更是一种来自被遗弃者的、冰冷的报复。
“所以,你想要的,是毁掉他留下的一切?”林森的声音有些干涩。
灰鸢看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表情”的变化——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痛楚、讥诮和一丝茫然的微妙神情。
“我不知道。”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水幕之外朦胧的暮色,“我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按照他设定好的棋局走下去。无论是水淼,还是‘黑鸢’,或者其他任何自以为能掌控他遗产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包括你,林森。你身上有他棋局的影子,你破解了他的‘锚点’……你正在变成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林森心中巨震。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对抗水淼,破解谜题,寻找生路。但如果,这一切,包括他的挣扎和领悟,也都在水清源那盘横跨生死的巨大棋局计算之内呢?
他是不是也只是一枚……比较关键的棋子?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外部动静的简易警报装置(一串挂在岩缝特定位置的、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连接着铃铛)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但在这水声背景下依然被灰鸢敏锐捕捉到的异响!
灰鸢瞬间如同被惊醒的猎豹,全身肌肉绷紧,猛地转身,复合弩已然在手,箭尖对准了岩缝入口的方向!
“有人触线。”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锐利如刀,“不是动物。”
林森也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匕首。Z也挣扎着坐起,抓起了身边一根削尖的硬木棍。
岩缝外,瀑布的水声依旧轰鸣。
但在那永恒不变的白噪音之下,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轻轻刮过岩石的声音,正由远及近,缓慢而坚定地传来。
有什么东西,找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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