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瀑布的轰鸣不再是掩护，反而成了完美的背景噪音，掩盖了外面那不速之客的一切声息，只剩下那细微的、如同指甲刮擦岩石的声响，如同毒蛇吐信，一下下敲击在三人紧绷的神经上。
灰鸢如同石雕般凝立，弩箭稳稳地指向入口阴影处，呼吸放缓到几乎停止。林森紧握匕首，将Z护在身后，目光死死锁定那片被水帘模糊的光影。Z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背靠岩壁，手中的尖木棍微微颤抖，但眼神同样决绝。
刮擦声停了。
一片死寂。只有瀑布永恒不休的咆哮。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绷紧的钢丝上行走。
突然，入口处垂挂的、用于伪装的藤蔓被一只包裹着战术手套的手轻轻拨开。一个身影，没有预想中的迅猛突入，而是以一种近乎从容的姿态，侧身滑了进来。
他同样穿着迷彩作战服，但制式与“黑鸢”的纯黑截然不同，是更适应丛林环境的数码迷彩，脸上也涂着油彩，但装备看起来有些陈旧，甚至带着磨损的痕迹。他手中握着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但枪口微微下垂，并未第一时间指向任何人。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岩缝内部，在灰鸢的弩箭、林森警惕的脸和虚弱的Z身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灰鸢身上。
“放松，‘隼’。”来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长期缺乏睡眠的疲惫，但语调却很平稳，“如果我是‘黑鸢’的人，你们现在已经被闪光弹和交叉火力覆盖了。”
灰鸢——或者说，“隼”——的弩箭没有丝毫晃动，灰色的眼眸中冷光闪烁：“证明。”
来人没有放下枪，但用空着的左手，缓慢而清晰地，从胸前口袋掏出一个东西，屈指弹了过来。
那东西落在灰鸢脚边，是一个磨损严重的金属徽章，上面刻着的图案并非黑鸢，而是一只站在破碎齿轮上、目光锐利的矛隼，下方有一行模糊的拉丁文铭文。
看到这个徽章，灰鸢的眼神微微一动，但警惕并未放松。“‘守夜人’的‘破碎齿轮’小队？我以为你们早就全军覆没了。”
“差不多。”来人——代号似乎是“矛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彼岸’主入口那一仗，我们小队负责侧翼牵制，十二个人，只活下来三个。我是其中一个。”
他看了一眼林森和Z：“这两位，就是导致‘彼岸’内部崩溃的‘变量’？林森警官，还有……‘星火’的Z？”
林森心中微震。对方知道他们的身份，而且提到了“星火”——这似乎是Z背后那个更地下组织的名称？
Z虚弱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灰鸢（隼）依旧没有放下弩箭，这是最关键的问题。这个瀑布据点是她最隐秘的巢穴之一。
“不是找到，是‘等’到。”矛隼的目光看向岩缝深处那个不起眼的水力发电装置，“你们经过上游时，扰动的水流导致微型发电机的输出电压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但有特定模式的波动。我们一直在监控这片区域所有不自然的能量源。‘黑鸢’那种大功率设备太好识别，反而是你这种……更隐蔽，但也更独特。”
林森恍然，灰鸢的据点虽然隐蔽，但其赖以生存的技术设备，本身也成了可以被追踪的特征。
“你们？还有其他人？”灰鸢捕捉到了关键词。
“外面还有两个，负责警戒。”矛隼坦然道，“我们没恶意，隼。相反，我们可能需要合作。”
“合作？”灰鸢的弩箭终于微微下垂了几度，但眼神依旧锐利，“‘守夜人’现在还有什么资本谈合作？”
“资本不多，但有一些你们可能需要的东西。”矛隼也缓缓收起了手枪，以示诚意，“比如，‘黑鸢’此次行动的临时指挥中心坐标；比如，他们与雇主通讯的部分加密信道特征；再比如……关于水淼和‘云脑’的最新动向。”
最后一点，让林森和Z都竖起了耳朵。
“水淼怎么了？”林森忍不住问道。
矛隼看向他，眼神复杂：“‘彼岸’主伺服器阵列崩溃后，水淼和她最核心的一批追随者消失了。但我们监测到，在过去48小时内，全球范围内十七个不同地点的、与‘镜像计划’早期研究所有关联的废弃或伪装设施，同时出现了异常的高强度、加密数据流。这些数据流并非汇聚到某个中心，而是……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着点对点的、高速的、无序交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就像……一个巨大脑域里的神经突触，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自行连接、重组。我们怀疑，水淼并没有放弃‘云脑’，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一种更分布式、更难以被追踪和摧毁的方式，在进行着最后的‘升华’。”
林森感到一股寒意。水淼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更快！“锚点”的“蒲公英协议”还在缓慢扩散，而水淼似乎已经跳出了实体设施的桎梏！
“你们能定位到她吗？”Z声音沙哑地问。
矛隼摇头：“很难。这种数据交换模式超出了我们现有的分析能力。但‘黑鸢’似乎掌握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线索，他们正在积极调动资源，试图切入这个网络。这也是我们找你们合作的原因之一——我们想知道，‘黑鸢’到底知道了什么，他们的雇主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灰鸢（隼）：“而你，隼，你是最了解‘黑鸢’内部运作和前‘巢穴’成员思维模式的人。我们需要你的经验和判断。”
岩缝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合作听起来合理，但信任依旧是奢侈品。
灰鸢（隼）终于完全放下了复合弩，但手依旧按在腰间的枪套上。“合作可以。但指挥权归我。在这片林子里，我说了算。”
矛隼似乎对此并无异议，点了点头：“可以。我们只提供情报和支援，具体行动由你主导。”
“那么，第一个目标，”灰鸢的目光变得冰冷而专注，“端掉‘黑鸢’的临时指挥中心。拿到他们的行动日志和通讯记录。”
矛隼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正合我意。他们的指挥中心设在前方十五公里处，一个废弃的林区防火了望塔。防御不弱，但有你在，或许有机会。”
计划似乎瞬间成型。灰鸢转向林森和Z：“Z留下养伤，这里相对安全。林森，你跟我去。”
林森一愣：“我？”他并非战斗人员，这种潜入破坏的任务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你需要亲眼看看，‘黑鸢’是如何对待‘清源碎片’的。”灰鸢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你的‘变量’体质，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
她的话意味深长。林森明白，这既是利用，也是一种测试。测试他在实战压力下的反应，测试他是否真的如她所说，是水清源棋局中的关键一环。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想要破局，就必须深入漩涡。
“好。”林森点头。
灰鸢不再多言，开始快速检查装备。矛隼也通过加密频道联系了外面的队员。
片刻之后，灰鸢和林森准备就绪。Z靠在岩壁上，看着他们，眼神中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小心。”她低声道。
灰鸢点了点头，率先侧身钻出水帘，身影瞬间被瀑布的水汽吞没。
林森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然后紧随其后，踏入了那片被暮色和危险笼罩的、未知的森林。
他并不知道，这次行动，将不仅仅是对“黑鸢”的一次打击，更将揭开一个与他自身息息相关的、更加令人震惊的秘密。
在他们离开后，岩缝内，一直表现得很配合的矛隼，看着水帘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捉摸的光芒。他抬起手腕，在一个极简的、非标准制式的通讯器上，快速敲击了一串代码。
代码发送完毕，屏幕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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