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桃花瓣早已化作飞灰,我掌心那道血口也结了薄痂。七柄剑横在柜面上,清亮如镜,倒映着当铺低矮的房梁。它们不再震颤,像是终于认准了主人,可我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安静。
十五日倒计时,不是玩笑。
我蘸了朱砂,笔尖悬在账本中央。这本子用了二十七年,边角卷起,茶渍斑驳,连算盘珠都磨出了包浆。可今天它不一样了——刚落第一笔,纸面就泛起微光,仿佛整本流水账突然活了过来。
北斗第七星“摇光”,我一笔勾出。
血丝混着朱砂晕开,账页竟自动翻至夹层,露出一片空白。胎记温热,不痛不痒,像有人在我脑后轻轻推了一把。手腕不受控地动了起来,一笔一划,竟是星宿轨迹。三百六十颗算珠从算盘上浮起,在空中排成环带,与账本上的朱砂线遥遥呼应。
这不是占卜,是清算。
皇陵生门在哪?地脉三日后必裂,裂口通向何处?这些事本该没人知道,可我偏偏“看见”了——不是用眼,是用这二十七年来经手的每一笔死当、每一张借据、每一次收银放账拼出来的命盘。
算珠缓缓转动,东南角一颗突然发烫。
我移笔过去,重重勾下一道弧线。那是地下河图唯一的活脉,也是唯一能避开镇魂司杀阵的路径。笔锋未收,门外砖石炸裂。
赵无锋一脚踹开木门,黑甲染尘,罗盘还在掌心打转。他一眼扫过悬浮的算珠、朱砂绘就的星图,再看到那道指向东南的红线,剑出半寸,寒光直指我咽喉。
“你怎会知晓皇陵生门?”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那阵法乃皇家秘传,连我都只知方位,不知演法!你一个当铺掌柜,凭什么算出来?”
我没抬头,笔尖稳稳落在“心宿”位置,补完最后一划。
“我不是‘知晓’。”我说,“我是‘算到’。”
他冷笑:“算?拿算盘算天机?你以为这是在核对胭脂铺的进货单?”
“本来就是。”我抬眼,“胭脂铺、棺材行、赌坊、药堂,哪一行不沾因果?你查的是案,我算的是命。你追的是贼,我翻的是账。差哪儿了?”
他瞳孔一缩。
我继续道:“三年前老李头当了祖传铜炉,换十两银子给儿子治痨病。结果他儿子当晚暴毙,炉子被夜行人盗走。你说是巧合?可那晚城西乱葬岗有红光冲天,而那炉底刻着‘镇魂’二字。”
他没说话。
“两个月前,王寡妇来赎她男人的佩刀,说梦见他在坟里喊冷。我一看刀鞘内侧,有暗纹符咒。当晚子时,刀自己震了三下。第二天清晨,东街巡丁在井里捞出一具穿镇魂司旧袍的尸首。”
赵无锋的手紧了紧。
“还有上个月,你亲自送来一把断剑,说是从妖气源头起获的证物。我没问你从哪来的,也没问为何剑刃朝内插在土里。但我记得,那剑柄纹路,和我师父褡裢上的补丁一模一样。”
他呼吸一滞。
“所以啊,指挥使大人。”我把笔搁下,“你手里攥着罗盘,以为掌控全局。可你忘了,所有命案、妖变、地裂,最终都会变成一笔笔流水,落进我的账本里。我不用偷看秘典,不用参悟星象——我就坐在这儿,听着铜钱响,看着墨字干,自然就知道谁欠了谁,谁该还命。”
话音未落,腰间剑鞘猛地一震。
嗖!
第七柄剑自行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轨迹与我刚刚画下的朱砂线完全重合,最后悬停在卦象终点,剑尖直指地面某处。
赵无锋低头看罗盘。
指针疯狂旋转几圈,忽然“咔”地一声,死死钉在东南方向。与此同时,地底传来隐隐水声,像是深埋多年的河道重新开始流动。
他缓缓收剑入鞘,嗓音沙哑:“你……到底是谁?”
我终于站起身,绕过柜台,走到他面前。七柄剑静静横在桌面上,像七位沉默的证人。
“我是谁不重要。”我说,“重要的是,三日后皇陵地脉崩解,你会站在哪一边?是继续信你那块只会报凶的破罗盘,还是信一本记满了人间因果的老账本?”
他没答。
我转身走向主屋深处,脚步未停:“你要么现在拔剑杀了我,毁了这卦象;要么就等着看,三天后是不是真有一条路,能从废井底下通到生门之前。”
身后寂静。
等我走到内室门槛,他才开口:“若你错了呢?若这卦是假的,导致皇陵结界彻底崩溃,万邪出世,你担得起?”
我停下。
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担不起。”我说,“但我知道,若我不算这一卦,整个青州城,连同你我在内,连担责的机会都不会有。”
说完,我抬手将朱砂笔插入账本中央。
笔身没入,账页微颤,那些悬浮的算珠一颗接一颗落下,归位无声。唯有第七柄剑仍悬于空中,剑尖滴落一滴水珠。
啪。
砸在青砖上,溅起细小尘埃。
赵无锋站在门口,黑甲映着残阳,像一尊铁铸的门神。他没再问,也没走。
屋外风静。
屋内,账本上的朱砂红线微微发烫,仿佛烧到了尽头,又仿佛才刚刚开始。
剑悬不动,水珠将坠未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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