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一路唉声叹气的赵奶奶回家,林薇的心绪难以平静。柳家高墙内的清雅与后巷家丁的蛮横,李管家温和的笑容与克扣工钱的刻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在她脑中不断交织,像两把钝刀反复研磨着神经,让她对柳家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点。赵奶奶枯瘦的手在她臂弯里微微发颤,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可是我半月的嚼用啊”,每一声都像针似的扎在林薇心上——寻常百姓的生计,在权贵府第的阴影里竟如此脆弱。
将赵奶奶送回家,又好言安慰了几句“您先歇着,这事我记在心里”,林薇才心事重重地往自家走去。她刻意绕了点路,经过柳家宅邸的正门和高墙,那朱门青砖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气派得让人望而生畏,却也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感。风掠过墙檐的瓦片,发出细碎的声响,竟让她莫名想起赵奶奶方才强忍的哽咽。
回到家中,陈大柱已经卖完酱回来了,正喜滋滋地把几十文铜钱在案板上摆成一排,手指头蘸着唾沫数得格外认真。见林薇回来,他眼角眉梢都堆着笑,几步迎上来:“秀娥,柳家那大订单谈妥了?咱啥时候开始做?这每月三两银子,够给娃攒着读书了!”他说着就去摸灶台上的瓦罐,“我今儿还多买了把细面,想着晚上给你和娃煮碗汤面!”
林薇摇摇头,将柳家之行和巷中所见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我总觉得这柳家透着古怪,没敢接那长契,只应了二十罐试水。”
陈大柱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手指悬在铜钱上方,半晌才垮下来,嘟囔道:“每月三两银子呢……就这么没了?”他蹲下身,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铜钱,声音低了些,“说不定……说不定就是那下人可恶,主家不知道呢?柳老爷可是有名的大善人,去年还捐钱修了村口的桥……”
“大善人?”林薇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寒意,“大善人家的下人敢如此嚣张?若没有主家默许,或是治家不严到这份上,下人岂敢对着老弱妇孺动手?这事没那么简单。”她伸手扶起丈夫,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坚定,“那二十罐,我们按时按质做好送去,赚这安稳钱。但之后是否继续,还得再看看。”
见妻子神色凝重,眼底藏着他看不懂的忧虑,陈大柱虽觉可惜,也不敢再多言,只是重重叹口气:“俺听你的。你心思细,比俺看得远。”只是转身收拾铜钱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墙角堆着的空酱罐,那里面仿佛还盛着未到手的希望。
接下来的两天,林薇按部就班地上山挖笋、处理、熬酱。灶火烤得她脸颊发烫,可心底的寒意却总散不去。她留了个心眼,不再固定去一片竹林,而是绕着山脚变换地点,每次挖笋前都要先站在坡上望半晌,连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心头一紧。她总觉得,自那日从柳家回来后,似乎有双眼睛在暗处跟着她,可每次猛地回头,却只看见摇曳的竹影和掠过的山雀,连个人影都没有。
是她太过疑神疑鬼了吗?她对着溪水里自己的倒影苦笑,指尖划过冰凉的水面——若是能安心做买卖,谁愿意这般草木皆兵?
二十罐笋酱很快熬好,油亮的酱汁裹着笋丁,香气飘满了整个小院。送货那日,林薇让陈大柱去了。她特意拉着丈夫的胳膊反复嘱咐:“交了货拿了钱就立刻回来,莫要在柳家多停留,也莫要和人搭话,哪怕对方笑脸相迎也别接茬。”
陈大柱依言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揣着银子回来了,脸上的愁云散了大半,进门就扬了扬手里的钱袋:“秀娥,没事!货送到了,后厨的人验了半天,说比别家的鲜!钱也结清了,一文不少!”他凑到灶台边闻了闻,语气带着轻松,“我看那柳家院子里井井有条,下人们都规规矩矩的,定是你想多了。”
听到货款结清,一切顺利,林薇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她拿起勺子舀了点酱尝了尝,咸鲜适口,是熟悉的味道。或许,真是自己杯弓蛇影,过于敏感了?克扣工钱可能只是个别恶仆所为,与柳家主子无关?她望着院角玩耍的孩子,悄悄松了口气——要是能安稳赚些钱,日子总能好起来的。
然而,就在她试图说服自己放下心防时,新的麻烦却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冒了出来,猝不及防地砸在她心上。
翌日清晨,林薇照常去集市摆摊。刚支开摊子,把笋酱一罐罐摆整齐,几个相熟的街坊婆子就围了过来。往日里她们总笑着问“今儿有新酱吗”,今日却都皱着眉,眼神躲躲闪闪的,带着几分迟疑和探究。
“陈家媳妇,你家的笋酱……是用后山那片野竹子林里的笋子做的吧?”钱婆子率先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神还往四周瞟了瞟。
林薇心中一动,笑着点头:“钱大娘好眼力,正是。那笋子嫩,处理好了,味道鲜得很。前儿您还说要给孙子下饭呢,今儿要不要带一罐?”
几个婆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为难。张婆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秀娥啊,不是婶子多嘴。你可知那片竹林,是谁家的地界?”
林薇一愣,手里的布巾顿在半空。这她还真没细想过——山村野地,许多无主之物,村民们挖笋砍柴向来随意,从没人说过那是私家地界。
“俺告诉你吧,”钱婆子往她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得几乎听不清,“那一片山坳连着竹林,早些年就被镇上的王员外家划拉走了,说是他家的产业!只是平日没人管,大家偶尔挖几根,王家也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你可是天天往山里跑,一筐一筐地往回挖啊!”
王员外?林薇的心猛地一沉。这人她知道,是镇上出了名的恶霸,家里田产多,还和衙门里的人勾着,去年就有农户因误砍了他家半棵树,被讹走了半年的收成。
“今早天没亮,王家的管家就带着人来村里放话了!”李婆子抢着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惧色,手还不自觉地抖了抖,“说那山那林都是王员外家的私产,里面的竹子笋子,一根草都不许外人动!谁要是再敢私自去挖,就是偷窃!抓住了,轻则送官打板子,重则……打断腿!”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林薇头顶浇下,瞬间浇灭了她刚刚回暖的心!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指尖冰凉得发僵。
原来真正的杀招,埋伏在这里!
她这些天防着配方被偷、防着有人在酱里动手脚、防着柳家设套,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从最基础的原材料上下手,直接釜底抽薪!
没有竹笋,她的笋酱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柳家的订单、集市的生意、一家人的指望,全都成了空谈!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柳家?毕竟是刚和他们打交道就出了岔子。偷方子的黑手?之前在集市窥伺的人还没找到踪影。或是另有其人?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翻涌,却找不到半点头绪。
林薇站在摊子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骨头缝往上钻,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她扶着摊子的木架才勉强站稳,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前的几个婆子见她脸色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也知这事严重,嗫嚅着说“你再想想别的法子”“别太着急”,安慰了几句便匆匆散了——王家的威势,没人敢轻易沾边。
集市依旧喧闹,小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身上却没有半分暖意。林薇只觉得浑身发冷,像跌进了冰窖里。
她看着摊子上那几罐油光诱人的笋酱,酱汁还泛着光泽,此刻却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刚刚燃起的希望。她伸出手,指尖碰了碰冰凉的罐壁,心里的滋味说不清是苦涩还是绝望。
山路被堵死,这刚刚起步的生意,这一家人好不容易盼来的转机,眼看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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