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林薇并未因柳家抛出的巨大诱惑而冲昏头脑。她一边按部就班地少量熬制笋酱,凌晨天还未亮就起身处理前一日采回的山笋,指尖被笋壳划出道道细痕也浑然不觉。陈大柱每日卯时准时来取货,她总会多塞两个热乎的玉米饼,反复叮嘱:“卖完就早点回,别跟生人搭话,要是看见盯着酱罐看的面生汉子,赶紧绕着走。”铁蛋总吵着要跟去集市,林薇便哄他在家帮忙剥笋衣,许诺卖得好就给他买糖人,实则是放心不下这孩子单独出门。每日收工后,她还会借着去河边洗衣的由头,跟附近的婶子们闲聊,旁敲侧击地问起柳家的事。
柳家是青石镇数一数二的富户,主要经营布匹和粮店,家风据说颇为严谨,倒没听说有什么欺行霸市的不良行径。有回跟卖针线的张婶聊起,张婶还说柳家去年冬天给镇西的孤老送过棉衣,这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然而,那日集市上那道黏腻的窥视目光,却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里,夜里躺下总忍不住复盘当时的情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索性起身点亮油灯,把陈大柱和铁蛋的粗布衣裳缝补好,第二日一早又特意嘱咐:“近日尽量少出门,若出门也需结伴,格外留意生面孔,一旦觉得不对,立刻往人多的地方跑。”
第三日一早,林薇精心准备了两罐品相最好的笋酱,挑的是个头最匀的春笋,熬制时特意多收了会儿汁,色泽亮得像琥珀。她用洗得发白的粗布仔细包好,边角还叠出整齐的纹路。又找出那件浆洗得发硬的蓝布衫,领口磨破的地方用同色线细细缝了暗纹,对着铜盆理了理头发,深吸一口气,独自前往镇上西街的柳家宅邸。
柳家的宅院果然气派,青砖高墙比别处的足足高出半截,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擦得锃亮,门口坐着的两个小厮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透着几分傲气。通报了来意和李管家的姓氏后,一个小厮引着她从侧门进入,走路时脚步轻快,却全程没跟她说一句话。
穿过一道爬满青藤的回廊,来到一处偏厅。厅内摆着梨花木桌椅,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画,案头还放着半卷未写完的毛笔字,与想象中商贾之家的富丽堂皇不同,反倒透着几分书卷气。李管家早已等候在此,见到她,脸上堆起公式化的笑容,眼角的纹路却没舒展几分。
“陈家娘子倒是准时。”李管家示意她坐下,目光快速扫过她带来的酱罐,又淡淡瞥了眼她的衣裳。
“李管家相邀,民妇不敢怠慢。”林薇双手将酱罐往前推了推,指尖轻轻抵着粗布,“这是今早新熬的笋酱,火候比往日更足,请您和府上老爷尝尝。”
李管家打开罐子,先用银簪拨了拨酱体,看了看色泽,又用干净的小勺舀了一点品尝,细细嚼了几下,才缓缓点头:“味道确实独特。我家老爷近日胃口不佳,前儿尝了从市集买回的,竟多进了半碗饭。故而想寻个稳定的货源,省得日日派人去挤集市。”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切入正题:“每月百罐,可能保证?价格就按你市集上的价,三十文一罐,如何?”
每月三两银子!林薇指尖猛地一缩,心里像被热水烫了下——有这钱,就能给铁蛋请个先生,还能把漏雨的屋顶好好修修。但这念头刚冒出来,那日的窥视目光又闪过脑海。柳家这等大户,厨房采买定有固定渠道,怎会突然看上她这小打小闹的笋酱?还直接给了零售价,半分价都不压,这实在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手指轻轻绞着衣角:“承蒙李管家和柳老爷抬爱,民妇真是受宠若惊。只是……这笋酱看着简单,做起来实在费功夫。山笋得趁晨露没干时采,回来要立刻剥壳焯水,熬制时得守在灶边不停搅,稍不留神就糊了。每月百罐,仅凭民妇一人,实在忙不过来。要是硬接了,到时交不出货,误了老爷的事,民妇可担待不起。”
她抬眼看向李管家,语气诚恳:“不若这样,府上先定下二十罐,试试口味是否合心意。毕竟吃食这东西,日日吃难免腻味。若之后确实需要,民妇再慢慢找帮手增加数量,您看可好?”
李管家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这送上门的好处。他沉默片刻,放下茶杯笑道:“陈家娘子倒是实在人,不贪多。也罢,就依你所言,先要二十罐。三日后送至府上后厨即可。”
“多谢李管家体谅。”林薇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裳竟已浸出薄汗。
又寒暄了几句,无非是问些笋酱的用料,林薇都一一答了,却没多说半个字制作细节。起身告辞时,李管家只淡淡说了句“慢走”,便低头翻起了案上的账本,再没看她一眼。
走出柳家侧门,阳光晃得林薇眯了眯眼,可心里的石头并没落地。柳家的清雅布置、李管家的客气态度,都像蒙在一层薄纱后面,看着真切,却摸不透虚实。尤其是李管家的眼神,总带着几分探究,不像看供应商,倒像在打量一件待估价的物件。
她心事重重地沿着来的路往回走,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这是陈大柱告诉她的近路,能快些到集市口碰面。巷子幽深,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湿滑,两旁的院墙高得遮了大半阳光,只有零星光斑落在地上。
突然,前面传来“哎哟”一声,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着从一个小门里被推了出来,手里的布袋掉在地上,空瘪的口子翻了出来。
“老不死的!干活磨磨蹭蹭,还想要足额工钱?滚滚滚!再啰嗦,小心老子揍你!”推人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穿着柳家仆役的服饰,嗓门粗得像破锣。
“我……我明明把后院的杂草都除干净了,还浇了菜畦,怎么就不能给足工钱……”那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赵奶奶是谁!林薇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住差点摔倒的老人。
赵奶奶衣衫上沾了不少泥点,头发也乱了,见到林薇,眼圈瞬间红了,浑浊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秀娥啊……是你啊……没啥事,就是……就是他们说我干活慢,扣了我大半工钱,就给了五个铜板……”
林薇扶着赵奶奶坐下,帮她拍掉身上的泥,又捡起地上的布袋,指尖攥得发白。她抬头看向那扇小门,门楣光秃秃的没有牌匾,可门边墙壁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柳”字纹样,只是笔画比正门的潦草些——方才在柳家偏厅的窗棂上,她见过一模一样的纹样!
这里竟是柳家的别院后门?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赵奶奶当初在她最难时,把仅有的两个杂粮馍馍塞给她,说“女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这样好心的老人,柳家怎么忍心克扣她的工钱?那个送棉衣的传闻,难道是假的?
她扶着赵奶奶起身,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目光扫过紧闭的小门,又想起李管家的笑容、集市上的窥视目光,种种线索缠在一起,像根麻绳勒得她喘不过气。
柳家那看似光鲜的外衣下,到底藏着什么?
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同时也像是在问自己:
“这柳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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