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大帐内的气氛,在吕布死后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微妙和紧张。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曹操和刘备之间来回逡巡。张飞的手已经悄悄按在了剑柄上,高顺眼神锐利如鹰,徐庶则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羽扇轻摇的频率细微地加快了。
曹操那句“有何打算”,看似随意,实则重逾千钧。这是在试探,也是在逼刘备表态。
刘备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曹操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备,乃败军之将,蒙丞相不弃,收录麾下,委以豫州牧、左将军之职,恩同再造。然备才疏德薄,未能为丞相分忧,反因私怨与吕布构衅,致使徐州动荡,劳烦丞相亲征,备之罪也!”
他先主动认错,把姿态做足,然后话锋一转:“今幸赖丞相天威,元恶吕布伏诛,下邳初定。然城中百姓惊恐,降卒不安,府库文书散乱。备不才,愿暂留城中,协助丞相安抚民心,整编降卒,清点府库,待局势稳定,再回许都,听候丞相差遣!”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曹操的领导地位和自己的“过错”,又巧妙地提出了留在徐州的“请求”,理由冠冕堂皇——为了帮你曹操稳定局势。而且,他特意提到了“府库文书”,暗示印信等物在他手中,稳定局势非他不可。
曹操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刘备的弦外之音?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看了一眼郭嘉,郭嘉微微摇头。曹操心中明了,此刻强行拿下刘备,固然可以,但西城还在刘备军控制下,一旦火拼,城内必然大乱,刚刚投降的吕布旧部也可能趁机生事,代价太大。而且,刘备以“仁德”闻名,若无故杀之,于收揽徐州人心不利。
“哈哈哈哈哈!”曹操突然发出一阵爽朗(却让人心底发毛)的大笑,起身走到刘备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玄德公何出此言!公乃汉室宗亲,国之栋梁,镇守地方,安抚百姓,正是分内之事!如此,便有劳玄德公暂领徐州事务,为我安定后方!待我回师许都,定向天子表公之功!”
曹操顺水推舟,竟然当场同意了刘备留守徐州的请求!这并非他真心信任刘备,而是权衡利弊后的缓兵之计。他需要先彻底消化吕布的遗产,稳定新得的徐州大部分郡县,然后再慢慢收拾刘备。在他看来,刘备困守一个残破的下邳西城,翻不起大浪。
“备,定不负丞相所托!”刘备再次躬身,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第一步,总算走出来了。
于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政治交易在看似和谐的氛围中达成。曹操带着吕布的首级和大部分降卒、缴获,班师回许都,并将徐州刺史的职位交给了自己的心腹车胄,让他驻军于郯城,名义上统领徐州,实则监视和牵制刘备。
而刘备,则名正言顺地获得了下邳城的实际控制权,以及左将军、豫州牧(遥领)的头衔。他保住了自己的军队,获得了喘息之机,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块远比小沛重要的根据地。
送走曹操大军,刘备站在下邳城头,看着满目疮痍却又蕴含生机的城池,对身边的徐庶、高顺、张飞等人说道:“从今日起,这下邳,便是我们新的起点!曹操虽去,然其势更大,车胄在侧,虎视眈眈。我等万不可有丝毫懈怠!”
他知道,与曹操的和平是暂时的,下一轮更加凶险的博弈,已然开始。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四处流浪、寄人篱下的客将了,他终于有了一块可以稍微施展拳脚的舞台。兴复汉室的漫长道路上,他终于又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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