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二郎的双手已近乎麻木。原本冻得通红、磨出血泡的手掌,此刻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冰壳,那是血水反复渗出又冻结的结果。每一次挥动那块不规则的坚硬冰石,撞击在缝隙边缘的玄冰上,带来的反震之力都让他臂骨酸麻,几欲碎裂。
“铿……铿……铿……”
单调而坚韧的凿击声,成了这冰窟内唯一证明时间流逝的标尺。周小娟背靠着冰冷的岩壁,蜷缩在角落,目光复杂地落在那个执着的身影上。
起初,她认定这是徒劳。面对这万载玄冰,人力何其渺小。她甚至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冷眼旁观他的挣扎,仿佛他越是痛苦,越能抵消她心中一部分恨意。
但一天过去了?还是两天?在这暗无天日的绝境中,时间感早已模糊。二郎没有停歇。除了偶尔靠过来,用那种笨拙却有效的方法融化冰壁,接取少许水滴维系两人生命,其余时间,他都在与那条缝隙搏斗。
他沉默得可怕。没有抱怨,没有气馁,只是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冻结,在他眉毛、鬓角结上一层白霜,让他看起来像个苍老的雪人。只有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依然闪烁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光。
小娟看到,那条原本仅容一指的缝隙,似乎……真的被拓宽了些许。虽然依旧狭窄,但空气流通的感觉明显了许多。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冰雪沉闷气息的、带着些许湿土腥味的风,从缝隙深处幽幽吹出。
这丝风,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小娟死寂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恨意依旧根深蒂固。但另一种情绪,一种对于“生”的本能渴望,以及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惊人毅力的……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开始悄然萌发。她依旧不愿承认,但目光不再仅仅充满敌意,偶尔会带上一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和……一丝极淡的担忧。
“喂,”她的声音干涩,打破了长时间的寂静,“省点力气吧。要是外面的人找不到我们,挖通了也是白费。”
二郎的动作顿了顿,喘着粗气,白雾氤氲。他没有回头,声音因疲惫和寒冷而低哑:“不做,肯定死。做了,或许……还有万一。”他抬起胳膊,用破烂的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冰霜,继续挥动冰石。
“铿!”
这一次,声音有些异样。不是清脆的撞击,而是带着一种沉闷的空响。紧接着,一小块冰壁竟然应声碎裂,向内塌陷下去,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更明显、带着浓重湿气和凉意的风,从洞口涌出!
两人同时一震!
二郎精神大振,疲惫一扫而空,连忙凑近那个小洞。一股带着水汽和奇异腥味的风扑面而来,虽然冰冷,却蕴含着勃勃生机!他努力向内望去,洞内一片漆黑,但隐约能听到极细微的、潺潺的流水声!
“是水!下面可能有地下河!”二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回头看向小娟,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小娟也挣扎着想要靠近,脚踝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二郎立刻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挪过来,扶住她,两人一起凑到那个小洞前。
确认了!是水流声!在这绝境的死寂中,这声音宛如仙乐!
希望如同野火般在两人心中燃起。有水流,就意味着可能有出路,至少,水源的问题将彻底解决!
“扩大它!快!”小娟的声音也带上了急迫,甚至下意识地抓住了二郎的手臂。这是危机时刻的本能反应,两人都未觉不妥。
二郎重重点头,重新投入“工作”。有了明确的目标,力气仿佛也恢复了不少。他小心地沿着洞口边缘凿击,避免引起大面积坍塌。冰石与玄冰的碰撞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随着洞口扩大到能容纳一个人勉强钻入,二郎停了下来。他折下一小片衣角,用最后一点内力催出微弱热量点燃(布料潮湿,只冒起一小股青烟便熄灭),然后扔进洞内。布片带着微弱的光亮向下坠落,隐约照出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一条暗河在深处流淌,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约有数丈高。
“我下去看看。”二郎下定决心。留在上面是等死,下面虽有未知风险,却是唯一的生路。
“太危险了!不知道下面有多深,有什么!”小娟脱口而出,带着明显的担忧。
二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那肿起的脚踝:“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探路,找到办法就上来接你。”
“不行!”小娟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冻僵的皮肉里,“你不能丢下我!”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小娟猛地松开手,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别过头去,“我……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找吃的。”
二郎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戳破。“我先用衣服搓根绳子,绑在上面,滑下去。如果安全,我拉绳子,你再想办法下来。”这显然不是好办法,小娟的脚踝根本无法承力,但已是目前能想到的最佳对策。
就在二郎准备撕扯身上本已褴褛的衣物时,小娟的目光被洞口下方暗河的水面吸引。那点燃的布片落水前最后一瞬的光亮,似乎照到了水下一抹迅疾闪过的、银白色的影子?
“等等!”她低呼,“水里……好像有东西在游!”
二郎闻言,立刻屏息凝神,凑在洞口仔细向下望去。暗河水流平缓,水面幽暗。适应了黑暗后,借助冰壁反射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他努力分辨。
果然!几条细长的、约莫手掌大小的银白色影子,正优哉游哉地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游弋!它们的眼睛似乎已经退化,但身体在幽暗的水中闪烁着微弱的磷光!
是鱼!地下暗河中的盲鱼!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两人!有鱼,就意味着有食物!稳定的蛋白质来源!在这绝境中,这简直是上天(或者说贤王秘藏?)的恩赐!
“是鱼!有鱼!”二郎的声音带着颤抖,回头看向小娟,两人眼中都迸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光芒。这一刻,什么恩怨情仇,都被最原始的生存喜悦暂时冲淡了。
如何捕鱼成了新问题。高度数丈,徒手下去危险且不便。二郎目光扫视冰窟,最后落在那块陪伴他多日的“凿冰神器”上。他捡起那块边缘相对锋利的冰石,比划了一下。
“我试试。”他深吸一口气,运转起那点可怜的内力,将其灌注于手臂,瞄准水下一条游动的银鱼,猛地将冰石掷出!
“噗通!”冰石入水,激起一小片水花。鱼儿受惊,瞬间散开。失败了。冰石在水下阻力太大,毫无准头可言。
二郎并不气馁。他思考着,看向小娟:“你的发簪……或者,有没有什么细长坚硬的东西?”
小娟愣了一下,摸索全身。她功力被禁,但一些随身的小物件还在。她从发间取下一根普通的银簪,递了过去。这是她身上唯一可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了。
二郎接过发簪,入手微凉。他将其尖端在冰壁上仔细磨了磨,使其更加锋利。然后,他撕下一条相对完整的布条,一端紧紧绑在发簪尾部,做成一个简易的“标枪”。
他再次凝神静气,趴在洞口,屏住呼吸,目光锁定水下重新聚拢的鱼群。这一次,他没有用蛮力,而是调动起【大自在心经】所带来的、那种对力量精准控制的直觉。手臂肌肉微调,感受着气流和高度。
“嗖!”
发簪带着布条,如同一条细小的银蛇,悄无声息地射入水中!精准地刺穿了一条银鱼的身体!
“中了!”二郎大喜,小心翼翼地拉动布条,将那条还在挣扎的银鱼提了上来。
第一条鱼!虽然不大,却代表着生命的延续!
小娟看着那条在冰面上扑腾的、闪烁着银光的盲鱼,再看看满脸兴奋、如同孩子般的二郎,心中最坚硬的某个部分,悄然碎裂了一角。恨意依旧在,但在此刻,共同求生的本能,以及这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的收获,让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开始在她心底滋生。
天无绝人之路。在这黑暗的地下冰窟,一条暗河,几尾盲鱼,为这对恩怨交织的男女,点亮了通往生机的,第一盏实实在在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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