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顾自己,那这村落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呢?允堂,你也要他们因你一念之差,血染黄土吗?”
南烁预料中会看到允堂的愤怒、挣扎惊慌并没有出现,允堂面上的神色一片冷硬。那双曾经映着星火的眸子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下一瞬,他手腕一转,那柄原本指向南烁的长剑带着一道冷冽的弧光,稳稳地架上了他自己的脖颈。
锋利的剑刃紧贴着颈侧跳动的脉搏,冰凉的触感让允堂微颤了一下,但手臂稳得没有一丝晃动。
允堂这才缓缓将视线挪回南烁脸上,唇角勾起笑容。
“让他们离开。或者,我先走一步。陛下,您选。”
南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允堂会用自身性命作筹码,反向威胁他。一股震怒窜上心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灼痛起来。他盯着允堂,少年站在那里,身形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颈间雪亮的剑刃下,肌肤已然被压出一道细微的红痕,再深一分,便是无可挽回。
他确是真的……被威胁到了。
被这个他一手养大,看似温顺,骨子里却藏着如此烈性的少年,用自杀的方式,逼到了墙角。
空气安静了许久,只闻夜风穿过破败屋檐的呜咽。
南烁的眼神阴沉,胸前的伤口在情绪激荡下阵阵抽痛,血腥味弥漫在鼻腔。最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个好字。
“好。”
一挥手,动作间带着压抑的暴戾。
“敬贤,放人!”
张敬贤眉头紧锁,显然不赞同,但在南烁阴沉的目光逼视下,还是松开了钳制东远的手。
东远脱力,几乎软倒,强撑着站住,担忧地望向角落里的允堂。
南烁深深看了允堂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怒,有痛。他不再多言,转身,玄色披风在夜风中划开一道凌厉的弧度。
“走!”
一声令下,侍卫们簇拥着他,脚步声杂沓,很快退出了这间充满血腥和对峙的小院,融入外面的黑暗中。
允堂维持着引颈受戮的姿态,直到外面的马蹄声由近及远,彻底消失在村口方向,他才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臂一软,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顺着墙壁滑坐下去,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早已浸湿了内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短暂的脱力后,惊醒回神,挣扎着爬起身,踉跄冲到院门口,扒着门框向村外方向望去。夜色浓重,村中小路空无一人,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的方向,确实是朝着村外而去。
他仍不放心,侧耳倾听许久,确认再无异动,那颗高悬的心才稍稍落下一些。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疲惫和伤痛便如潮水般涌上。他转过身,余光瞥见靠在墙边,脸色惨白的东远,肩头的血迹还在缓慢洇开。
允堂抿了抿唇,走过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扶起东远。
“进屋。”
将东远扶进屋内唯一还算完整的土炕上,允堂找出之前备下的、所剩无几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沉默地为他清理伤口,重新包扎。
东远忍着清洗伤口时尖锐的刺痛,额上渗出冷汗,他环顾四周,窗外死寂得令人心慌,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虚弱。
“殿下,闹出这么大动静……村里,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们……会不会已经……”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
允堂正将布条打结,闻言手指顿了顿,没有立刻抬头。
“应该不会。”允堂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语气低沉。“我们进村时,马蹄和兵刃声恐怕早就惊动了他们。寻常百姓,见到带刀的贵人,躲回家中紧闭门户,是求生本能。”
他系好最后一个结,才抬眼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不出声,才是聪明。”
东远“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他的目光落在允堂脸上,少年眉眼低垂,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掩去了所有情绪,只有唇线紧抿,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看着允堂为自己忙碌的样子,东远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称呼,再次脱口而出。
“殿下……”
允堂正要收拾药品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他抬起头,看向东远,眉头蹙起,带着疑问和抗拒。
“怎么又叫这个?我说过,我早已不是什么殿下。”
东远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改口,他直直地望进允堂眼底,那眼神带着伤重者的脆弱和孤注一掷的探寻,哑声问。
“您……还会回宫里去吗?”
允堂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迟疑。
“不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东方天际那片像是快黎明前的微光。
“休息过今晚,”允堂背对着东远,声音恢复了平静。“天一亮,我们就走。”
东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牵动了伤口,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他巴不得立刻插翅飞离这是非之地,但也知道允堂伤势未愈,自己更是行动不便,黑夜中贸然出行风险更大。他艰难地点点头。
“好,天亮就走。”此刻,距离天明,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了。
然而,南烁并未如允堂所愿真正离开。
一行人马出了村落,并未沿着官道远驰,反而在南烁一个隐秘的手势下,悄无声息地拐入村旁一条通往山林的崎岖小径。
马蹄包裹了厚布,踏在落叶和泥土上,只发出沉闷的微响。
山林深处,一片相对平坦的背风处,南烁勒住马缰。
他胸前的衣袍已被鲜血浸透大半,颜色暗沉,脸色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南烁翻身下马,动作因伤痛略显滞涩,却依旧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张敬贤紧随其后,低声道。“陛下,您的伤……”
南烁抬手打断他,声音低沉冷峻,不容置疑。
“无碍。敬贤,你带两个人,折返回去。”他目光投向村落的方向,眼神幽暗。“那个叫东远的侍卫。寻机将他带走,要活的。记住,手脚干净点,别惊动……他。”
张敬贤瞬间明了,这是要彻底剪除允堂身边的羽翼,让他彻底孤立无援。
他躬身领命。“是。那……小主子那边?”
南烁沉默了片刻,夜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袂。他缓缓抬起手,用未染血的指尖轻轻触了一下腰上的匕首柄,胸口那里传来的刺痛让他眼神更加深邃。
“我亲自去。带他走。”
夜色浓稠如墨,山林寂静,唯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掩盖了即将再次掀起的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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