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远的离去,像一滴水融入黑夜,很奇怪的没有在沉寂的重华宫激起半分涟漪。
翌日清晨,常德和宫人们依旧如常伺候,好似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只有允堂,在接过那碗温度恰好的汤药时,指尖在那粗糙的瓷碗边缘多停留了一瞬。
他平静地喝下汤药,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一路沉入胃里。棋盘上,那枚代表东远的棋子被他轻轻拿起,摩挲片刻,然后放入了袖中的暗袋。
棋盘空了一角,如同允堂此刻的心。
南烁的御驾亲征,带走了皇宫大半的紧张气氛,也留下了一片权力真空下的暗涌。南承瑾出现在朝堂监国,但谁都知道主持大局的还有留在京中的沈煜和张敬贤。
允堂仍旧没有踏出北暖阁。他知道,禁军虽撤,但暗处的眼睛从未离开。
沈煜不会选择放松对他的监视,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允堂在暖阁内缓慢地行走,活动着僵硬酸软的四肢。
偶尔,他会坐到书案前,却不是作画,而是临摹一些杂乱的、看似毫无意义的符文古篆。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滑过。
北境的战报开始零星传回,多是些小规模的接触和试探,南烁坐镇中军,稳住了局势,但并未取得突破性进展。朝堂之上,有南承瑾沈煜坐镇,倒也还算平稳,只是关于北境使臣死因的调查,始终没有明确的说法,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疑案。
这日午后,天空阴沉,飘起了细密的秋雨。雨丝敲打着琉璃瓦,发出连绵不绝的淅沥声,更添几分宫苑的寂寥。
允堂正临窗而立,看着雨幕中模糊的宫墙轮廓,常德却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
“殿下,青王殿下……来了,就在宫门外,说要见您。”
南承钰?允堂眸光微动。
在这个时机,这位青王突然来访,意欲何为呢?
“请他进来。”允堂转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南承钰很快便走了进来,他今日未着亲王礼服,只穿了一身藏青色常服,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那双与南烁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深处,却暗藏着暗芒。
“十五弟。”南承钰开口,语气比起上次少了几分虚伪的热络,多了几分直接。“听闻你近来身体依旧不适,为兄甚是挂念。”
“有劳青王记挂,尚可。”
允堂语气疏离,没有开口请他坐下。
南承钰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桌边,目光扫过桌上那些临摹的字符废稿,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笑道。
“十五弟好雅兴,还在钻研这些古籍。不过,如今北境战事吃紧,父皇亲征在外,我们做儿子的,也该为父皇分忧才是。”
允堂抬眸看他,眼神平静。“青王此言何意?我一介废人,困守深宫,如何为父皇分忧?”
南承钰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些。
“十五弟何必妄自菲薄?你的才学,朝野皆知。此次北戎嚣张,无非是欺我南朝内……咳,是觉得我南朝无人。若十五弟此时能站出来,哪怕只是表个态,对前线将士亦是莫大鼓舞。更何况……北戎左贤王,可是一直对十五弟你……念念不忘啊。”
最后这句话,像毒蛇吐信,带着阴冷的试探。
允堂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青王说笑了。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岂敢妄议朝政?至于北戎左贤王,与我何干?”
“十五弟!”南承钰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满他的油盐不进。
“你难道就甘心一辈子被困在这重华宫暖阁里?如今局势微妙,正是……”
“南承钰。”允堂打断他,第一次直呼呼,声音却冷得像冰。“你的来意,我清楚了。请回吧。”
南承钰看着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自己这点心思,在这个已经看似孱弱、实则心智如妖的弟弟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自己是想借允堂可能引发的关注甚至动荡,来为自己一党,争取更多的政治筹码。
“既如此,为兄就不打扰十五弟静养了。”南承钰脸色有些难看,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雨水打湿了他的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允堂看着南承钰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南承钰的来访,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这颗“棋子”,果然还是被南烁按在棋盘上,也依然是各方势力眼中可以利用的变数。北戎的“念念不忘”,南承钰的“不甘寂寞”……。
允堂走到窗边,伸出手,冰凉的雨丝落在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刺骨的寒意。
东远,你现在到哪里了?是否已经找到了那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握紧手掌,雨水从指缝间溢出。
这盘棋,他不能只做任人摆布的棋子了。他要在这死局中,为自己,也为那个在宫外为他寻找“家”的人,走出一条生路。
雨,越下越大了。宫墙内外,一片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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