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包间内,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冰冷的光。餐桌上,精致如艺术品的菜肴早已失了温度,香气也变得凝滞。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细微的银质餐具与骨瓷餐盘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程砚坐在主位,姿态优雅而疏离。他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食物,动作从容不迫,细嚼慢咽,仿佛在进行某种精密的仪式。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侧脸线条冷硬,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绪。他没有看张鹏一眼,连眼角的余光都吝啬给予。
这种彻底的、居高临下的无视,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让张鹏煎熬!他像被架在文火上慢慢炙烤的囚徒,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
张鹏僵硬地坐在那里,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冰凉的椅背上。面前的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他却连碰一下刀叉的勇气都没有。手指在桌下死死地绞着餐巾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每一次程砚的刀叉轻微碰撞发出的声响,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心中再无半点侥幸。程砚没有任何道理,会无缘无故请他这样一个中层总监吃饭,更不会在知道他有异心的情况下,只是这样……安静地吃饭。刚才陈特助那番看似褒扬、实则句句诛心的“赞美”,就是最明确的警告!这顿饭,就是一场无声的审判!程砚在用最冷酷的方式告诉他: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你的那点心思,在我面前,如同儿戏。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逃离程砚那无形的、却足以将他碾碎的威压!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喉咙干涩得像要冒烟。他鼓起残存的勇气,试图寻找借口:
“程……程总,”张鹏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您日理万机,这顿饭……实在太破费了。我看……我看您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要不今天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砚轻描淡写地打断了。
程砚甚至没有抬眼,只是用叉子慢条斯理地将一小块煎得恰到好处的鹅肝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仿佛张鹏刚才的提议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张鹏脸上的笑容僵住,讪讪地住了口,心沉得更深。
又过了几分钟,张鹏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他再次开口,声音更加干涩卑微:“程总……我……我突然想起来,部门那边……还有个紧急报告没处理完……您看……我能不能……”
这次,他话未说完,站在程砚侧后方、如同影子般的陈默,脸上挂着那万年不变的温和微笑,适时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开口了:
“张总监真是敬业啊。不过,再紧急的报告,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吧?程总难得抽空,您总得让程总把这顿饭好好吃完,是不是?”他语气温和,带着点劝解的意味,眼神却平静无波地看着张鹏。
那眼神,让张鹏瞬间哑火。他张了张嘴,所有准备好的借口都被堵死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嘴的苦涩和恐惧。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重新低下头,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承受着这无声的凌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对于张鹏而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桌上的菜肴依旧精美,却如同砒霜般令人望而生畏。他不敢吃,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能僵硬地坐着,感受着冷汗顺着脊椎一路滑下,浸湿内里的衬衫。程砚那安静用餐的姿态,陈默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注视,都成了压垮他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终于,程砚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他用雪白的餐巾,极其细致地、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嘴角和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带着一种近乎洁癖般的专注。
他做完这一切,才终于缓缓抬起眼。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对面那个面如死灰、身体僵硬如石雕的男人身上。
那目光极其短暂,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探究。就像掠过一件摆在角落的、毫不相干的家具。
仅仅只是一眼。
然后,程砚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更强的压迫感。他没有再看张鹏,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整理了一下根本没有褶皱的西装袖口,迈开长腿,步履从容地、头也不回地朝着包间门口走去。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他冰冷的气息。
直到程砚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张鹏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后一瘫,整个人重重地陷进了宽大柔软的椅背里!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深海里挣扎上岸的溺水者。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全身!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他瘫在那里,眼神涣散,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两个小时,简直是他人生中最漫长、最恐怖的噩梦!他甚至不敢回想程砚最后看他的那一眼——那眼神,比任何刀锋都更冰冷,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那是一种彻底的、将他视为尘埃蝼蚁的漠视!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未完全散去,一丝侥幸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泡沫,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或许……或许老板真的只是试探?只是敲打?并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
毕竟,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吃了顿饭?
陈默的话……也可能只是例行公事的敲打?
程昊母子那边……计划那么隐秘……
就在张鹏试图用这点微弱的侥幸来麻痹自己、安抚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时——
“张总监。”
一个温和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侧响起!
张鹏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猛地扭头,只见陈默不知何时并没有跟着程砚离开,而是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旁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职业化的微笑。
陈默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张鹏,极其轻微地、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然后,在张鹏惊恐放大的瞳孔注视下,陈默也转身,步伐平稳地离开了包间。
门,再次轻轻合上。
包间里彻底只剩下张鹏一人。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
陈默那最后点头的动作,和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张鹏刚刚升起的、脆弱不堪的侥幸泡沫!
一股比刚才更深的、透彻骨髓的寒意,瞬间将他彻底淹没!瘫在椅子上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回程的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流光溢彩的夜色中。车内一片静谧,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程砚靠在后座,闭目养神。方才在包间里那冰冷迫人的气息早已消散无踪,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完琐事的淡淡倦意。他习惯性地拿出私人手机,解锁,指尖划过屏幕,精准地点开了那个置顶的卡通猫咪头像,进入朋友圈。
最新动态跳入眼帘。
林晚发了一张博物馆官方公众号的展览海报截图,配文:
\\> 【明天下午!冲鸭!终于等到这个特展了!古埃及的神秘召唤!木乃伊!黄金面具!我来啦!(星星眼.jpg)(搓手手.jpg)】
文字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期待,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她雀跃的小表情。
程砚的目光在那张海报和那段充满活力的文字上停留片刻,眼底残留的那点冰冷倦意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一种柔和的光亮取代。嘴角也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退出朋友圈,直接点开置顶的聊天框。指尖在屏幕上敲击了几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住。他抬起头,对着驾驶座方向,声音平静地吩咐:
“陈默。”
“程总?”小陈立刻应声,从后视镜里看向老板。
“明天下午,”程砚的目光重新落回手机屏幕上林晚那条动态,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所有行程推掉。我不去公司了。”
小陈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明天下午?日程表上排满了!有一个重要的战略合作框架协议草签仪式,还有一个跟海外技术团队的季度复盘会议……都是需要老板亲自出席拍板的!
“程总?”小陈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追问确认,“您是说……明天下午的所有安排都……推掉?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吗?”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内心却已经开始疯狂计算如何跟各方大佬解释、如何调整日程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程砚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指尖在“古埃及的神秘召唤”几个字上轻轻划过。听到小陈的问话,他微微抬起眼,从后视镜里对上小陈充满疑惑和一丝紧张的眼神。
然后,这位刚刚在顶级餐厅里用无声的威压将一个叛徒吓得魂飞魄散的程氏掌舵人,这位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冷面阎王,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带着点孩子气的、甚至可以说是理直气壮的……笑容?
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
“是啊。”
“家里有事。”
“我要去追老婆了。”
陈默:“………………”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脸上的表情管理在瞬间彻底崩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眼睛瞪得溜圆,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后视镜里自家老板那张英俊却写满“恋爱脑”三个大字的脸!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无语、悲愤和“我就知道”的复杂情绪直冲天灵盖!他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长长地吐了出来!
内心的小人一边疯狂捶打方向盘,一边对着空气无声地咆哮:程砚!!!你个见色忘义、重色轻工、毫无人性的资本家!追老婆?!你追个老婆要推掉几千万甚至上亿的生意?!我特么……我特么就不该问!!!
他认命地闭上嘴,面无表情地转回头,目光直视前方道路,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他只能在心里,对着那个置顶的、备注着【万恶的资本家(恋爱脑晚期)】的名字,再次狠狠地、咬牙切齿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就!多!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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